賀海樓整個人都像魚一樣擺了一下身子，用力朝顧沉舟的方向游去。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顧沉舟水性很好——都被迷暈了水性再好有什么用？

    下水到現(xiàn)在還沒有半分鐘——但如果一開始就沒有辦法獲得氧氣呢？

    賀海樓出乎自己意料的平心靜氣，很長很長的時間里，他都沒有感覺到這樣發(fā)自內(nèi)心的平靜了。

    他抓住了對方的胳膊，他第一時間將自己胸腔內(nèi)的氧氣渡到對方嘴巴里，卻在發(fā)現(xiàn)自己抓著的人已經(jīng)不能自主呼吸之后當(dāng)機立斷地拉著人往上游。

    距離水面只有短短的不到一米的距離。

    隔著重重的海水，他能清楚地看見陽光落在水面上的粼粼光華，還能看見救生圈疊下的一圈陰影將光線束縛。

    來得及，肯定來得及。

    他完全這么篤定。

    他平靜極了。

    賀海樓就是在跳入海里的那一瞬，突然明白地確定了。

    顧沉舟都掉到水里了，他除了跟著跳下去，還有什么選擇呢？

    顧沉舟是在醫(yī)院里醒過來的。

    腦袋突突地疼痛，周圍雪白色的墻壁和其他家具在視線里全部模糊成了一團(tuán)，似乎是在飛快地旋轉(zhuǎn)著——

    顧沉舟難受地閉了一下眼，又因為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聲音和額頭上的觸感而強撐著睜開。

    區(qū)別于墻壁的深□塊來到他旁邊，他知道有人在伸手按他的額頭，卻沒有多少感覺……好在這僅僅也是一瞬的時間，醒來的數(shù)秒鐘之后，顧沉舟的視線和聽力逐步恢復(fù)，看清楚了站在自己旁邊的人，也聽明白了對方在說什么。

    “你醒了？感覺怎么樣？要不要叫醫(yī)生？”

    對方的腔調(diào)里有很明顯的緊張情緒存在，一只手也始終在他的額頭、臉頰，還有脖頸方面碰觸：“這里的醫(yī)生說你醒來可能會有點發(fā)燒，你有沒有感覺不舒服？感覺不舒服的話我讓他們進(jìn)來換點滴——”

    顧沉舟重重地閉了一下眼：“……賀海樓？”他試了一下聲音，發(fā)現(xiàn)不止自己的喉嚨又干又啞，連嗓音也極為粗糲，簡直像車輪摩擦過沙地的聲音。

    “嗯？”坐在病床邊的賀海樓應(yīng)了一聲，就看見顧沉舟一抬手臂，粘著點滴的地方立刻到流出暗紅色的血液。

    賀海樓連忙將對方的手按下去：“血都倒流了！”

    顧沉舟順著賀海樓的聲音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將刺入了針頭的手背放下，換了一只手抬起來，蓋住自己的臉，卻沒有閉上眼睛。

    他的目光先落在天花板上，又從天花板上掉下來，一直掉到自己的手背上。

    白色的紗布被膠帶黏在手背上，遮住了手指的根部，卻沒有將手上的青腫完全遮蓋，只在破皮的地方涂上了紫紅色的藥水。

    顧沉舟翻了一下自己的手。

    一旁的賀海樓的目光也跟著落到顧沉舟的手上。

    賀海樓猶豫了一下，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這樣心虛過，他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就看見躺在床上的顧沉舟一撐手臂，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么了？”賀海樓連忙問道，見身前的人不答，又連忙搭了一把手，把人扶起來。

    身體里的力量到這個時候，已經(jīng)開始慢慢恢復(fù)了。

    從床上坐起來是第一步，顧沉舟跟著掀開被子，將雙腳放到床底下，穿上拖鞋來回走了兩步，就聽見吊瓶被拖動的輕微碰撞聲。

    顧沉舟抬眼看了床頭的吊瓶一下，手臂一抬，就拔掉了自己左手上的針頭。

    這一下太快，賀海樓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顧沉舟環(huán)顧了室內(nèi)一眼，什么話也沒說，直接往門的方向走去。

    “等下！”賀海樓立刻上前一步攔了一下，手還沒有碰到對方，一道高高瘦瘦的黑影就夾雜著“哐當(dāng)哐當(dāng)”的聲音直接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