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離間顧家和汪系的關(guān)系，”賀海樓問，“顧家真的打算靠向汪系？”

    短短一分鐘之內(nèi)，兩人你來我往，已經(jīng)問完五個問題。

    賀海樓的第三個問題一出，顧沉舟第一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凝眉思索兩三秒，然后說：“假。顧家有這個打算。這次的主使者是郁系的哪一位？”

    “假，主使者是……”賀海樓輕輕一停，并沒有按照最開頭的規(guī)則那樣正面回答，“誰，你覺得我真的會說出來嗎？”

    賀海樓并沒有嚴(yán)格按照之前的規(guī)定正面回答。

    顧沉舟一下笑起來。

    這個笑容跟他在衛(wèi)祥錦那里露出的一樣明顯，但沒有那天晚上給人的單純親昵感，而是混雜了諸如有趣、沉冷、興味，驚訝和更多的理所當(dāng)然等等情緒的笑容。

    平心來說，顧沉舟長得并沒有太出眾。

    但賀海樓看著看著，就覺得這張臉如同刻在心口般無法忘懷，稍一閉眼便能將所有細(xì)節(jié)描撰。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郁系的？”賀海樓目光在顧沉舟臉上溜了一圈就克制地收回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暗自想著，頓了一頓，唇角露出一點(diǎn)難以捉摸的微笑，“繼續(xù)？”

    “繼續(xù)?！币?yàn)橘R海樓剛才是反問，所以顧沉舟沒有判斷真假，“從見到你開始。那天晚上，你是為了什么過來的？”

    “真。為了把你搞上手。”賀海樓一臉正直地說，“你這幾天跟我走得近是不是準(zhǔn)備探我的底？”

    ‘把你搞上手’……顧沉舟心道這話不盡不實(shí)，半真半假?。骸凹?。是?！彼謫枺百R少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真。事情就發(fā)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怎么會不知道？”賀海樓略一揚(yáng)眉，“雖然我知道，但其實(shí)我沒有參加這件事——這樣說顧少相信不相信？”

    顧沉舟看了賀海樓一眼：“停?！?/br>
    一個字音落下，房間里的快速對話立刻停止。

    顧沉舟低頭沉思一會，問賀海樓：“為什么要玩這一場游戲？”

    “我以為我表現(xiàn)得很明顯了：因?yàn)槲蚁胍懔粝聛??！辟R海樓笑瞇瞇說，“顧少信嗎？”

    顧沉舟也笑一笑：“賀少都這樣說了，我當(dāng)然信了?！?/br>
    “難得顧少認(rèn)同了我對你的想法一次，”賀海樓說，“我去那里，喜歡顧少，想要顧少留下來，每一句都是發(fā)自肺腑啊?！?/br>
    這時時間距離游戲開始，才剛過五分鐘，表白完的賀海樓心滿意足地說：“顧少晚上決定煮什么？”

    “你這里有什么？”顧沉舟問。

    “泡面?！辟R海樓回答。

    顧沉舟：“……”

    賀海樓：“你不會打算煮這個吧……？”

    顧沉舟還真不會，游戲游戲，如果只敢玩輸不起，未免也太沒有意思了：“我去超市買菜和米，你晚上想吃什么？”

    賀海樓心滿意足地笑起來：“顧少看著弄吧，顧少會弄什么？”

    “家常菜。”顧沉舟肯定回答對方，“茄子，豆腐，草根湯，再加一盤清蒸魚？”

    “行。”賀海樓爽快地點(diǎn)點(diǎn)頭，“一起走？”

    “你這里有什么？”顧沉舟沒有回答，而是先提了一個問題。

    賀海樓認(rèn)真想想：“只有鍋，當(dāng)初買這套時精裝修配的?！?/br>
    “……把鍋拿出來，散散氣味洗一遍吧?！鳖櫝林壅f這句話的同時也提醒自己別忘了買油鹽醬醋，“碗筷有嗎？”

    “這個怎么可能沒有！”賀海樓義正詞嚴(yán)，但跑廚房一看，瞬間抓瞎：“呃，還真沒有……”

    就你平常這樣泡面加外賣的情況，沒有不奇怪，有才奇怪呢。顧沉舟心里這樣想，隨口應(yīng)了一聲，也就出了門。

    有事干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小時候還在青鄉(xiāng)縣的那幾年，上山爬樹，下河撈魚，摘果子追野兔，洗碗搓衣服，很少有事是賀海樓沒有做過的?，F(xiàn)在雖然隔了十?dāng)?shù)年，但除了手生外，時間的流逝顯然沒有讓他忘記以前就會的技能。

    賀海樓都忘了自己這十?dāng)?shù)年來什么時候這么勤勞過了：他不止把蒸鍋和炒鍋翻出來洗干凈，還從柜子里翻出不知什么時候塞在里頭的一件圍裙穿上，又找了塊抹布開始擦流理臺和柜子里的灰塵——每周一次的家政人員永遠(yuǎn)不會照顧到這些不在明面上的灰塵。

    這一通忙亂下來，賀海樓都有點(diǎn)忘記時間了，直到射進(jìn)窗戶的光線變暗，客廳響起門鈴聲，他才拿著抹布穿著圍裙去開門：“顧——”

    他想叫顧沉舟，但站在門外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賀海樓眉頭稍稍一皺，神情又變成平常那種帶著濃重漫不經(jīng)心的玩世不恭，但這種表情跟他穿圍裙拿抹布的形象實(shí)在太過不搭，導(dǎo)致站在門口的中年人一時之間也卡了卡殼，神情微有奇異。

    “是方大秘?。　辟R海樓口吻淡淡的。

    “賀少，”方大秘是賀南山身旁的第一秘書，賀南山有什么重要的難辦的事情，一般會讓這位深得他信任的秘書去辦——其中有關(guān)于賀海樓的一切事物，都包含在賀南山的重要難辦事情范圍表里，“賀總理讓我轉(zhuǎn)告你，晚上回家吃個飯……”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發(fā)現(xiàn)賀海樓的目光已經(jīng)從他臉上移到他身后了。他順著賀海樓的視線側(cè)頭一看，正看見顧沉舟提著一大袋東西，從電梯里走出來。

    賀海樓上前一步，從顧沉舟手里擰過袋子：“回來了？”

    顧沉舟嗯了一聲，看幾眼站在身旁的中年男人，很快就認(rèn)出了對方：“方大秘書，你好。”

    方大秘呵呵一笑：“顧少，你好?！?/br>
    顧沉舟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賀海樓提著袋子站在他面前，又把那個差不多有十斤重的袋子接回來：“我去廚房弄吃的——你晚上有事嗎？”

    “沒有，方大秘就是剛好到了這里，順路上來一下。”賀海樓輕描淡寫地說。

    被順路的方大秘神情不變，同樣笑道：“正好路過這里，記得有一件關(guān)于賀少的事情要通知賀少，就順便上來了。”他頓一頓，又說，“賀少，那我就先走了，您忙。”說著禮貌地對顧沉舟點(diǎn)點(diǎn)頭，才回身走進(jìn)電梯，離開這里。

    如果說顧沉舟顧大少的社交能力是S ，政治能力是B ，各種高官子弟必備技能平均A的話，那被排除于高官子弟必備技能的廚藝，無疑只有D 或C，堪堪夠家常級別的及格分而已。

    不過同樣味道的菜，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做出，給人的感覺總是不盡相同的。

    至少賀海樓感覺十分高興，這份高興不止讓他站在廚房里給顧沉舟打下手試吃贊美，還讓他在飯菜都弄好了上桌之后，非常有興致地走到擺在客廳的鋼琴前，掀起琴蓋，坐下來彈了一曲《夢中的婚禮》。

    窗戶敞開著，夜風(fēng)吹起潔白的輕紗。

    柔和的燈光將黑暗擋在室外，熱氣騰騰的飯菜和坐在鋼琴前的男人并不是那樣協(xié)調(diào)。

    但輕快優(yōu)美的樂符，噙著微笑的側(cè)臉，在黑白琴鍵間跳躍的手指。

    顧沉舟的神情從漫不經(jīng)心到專注。他放下翹起的一只腿，坐直身體，靜靜聆聽。

    這樣的氣氛或許真的太過美好。只短短的一剎，賀海樓五指一滑，曲子已經(jīng)結(jié)束，耳畔的歡笑漸漸遠(yuǎn)去，那最后的聲音，便成了一縷淺淡的嘆息。

    賀海樓站起身走到飯桌前，他去看顧沉舟，卻微微怔了一下：對方的臉上并沒有帶著之前最常見的平靜或者淡笑，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想開口說話，但顧沉舟先出聲：

    “賀少為什么選這首曲子？”

    當(dāng)然是因?yàn)檫@首曲子的名字。賀海樓心里這么想著，但也不準(zhǔn)備真正破壞這個難得的晚餐，只笑道；“我很小的時候，經(jīng)常聽見這個調(diào)子，后來碰了鋼琴就自然而然先練這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