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霖喝完水的時候劉招娣還沒弄完，她不耐煩的動了下。

    “別動，”劉招娣繼續(xù)，拿過頭繩往上面綁，聲音低沉卻無比堅決，“收拾齊整點，咱們去送送孫副?！?/br>
    說到最后幾個字，劉招娣的聲音中已經(jīng)帶上了濃重的鼻音。

    聽了這話，蕭霖不動了，茫然的盯著前方，任憑對方擺弄。

    梳完了頭，劉招娣吸吸鼻子，轉過來給蕭霖整理了下額前碎發(fā)，拉起她的手，“走吧。”

    天色很陰沉，淅淅瀝瀝的小雨細細密密的下著，讓人本就沉悶的心情越發(fā)的難受起來。

    雨勢不大，基本上沒人打傘。

    雨已經(jīng)不知道下了多久，地上積起了好多水洼，垂著頭的蕭霖能從細小的水面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雨絲連續(xù)不斷的滴落下來，水面也隨之濺起一圈圈的漣漪，倒影被打散，逐漸模糊。

    蕭霖抬起頭來，覺得，就像這影子一樣，好像有什么特別重要的東西，也消失了。

    劉招娣沉默著，帶著蕭霖轉了幾個彎，又開了一道基地后方的大鐵門，進入一片陌生的區(qū)域。

    再往里走，蕭霖逐漸看到了熟人，當然也有不認識的。

    張友國，溫書風，以及好多隱約有印象，但是卻叫不出名字的戰(zhàn)士。

    “他們都是孫副手下帶過的兵。”劉招娣啞著嗓子道。

    蕭霖眨了下眼睛，沒說話，只是抬頭看著前方巨大的高爐。

    這里是軍區(qū)附屬的軍工廠，生產(chǎn)線雖然早停了，但是設備什么的都還能用。張友國特意申請了高爐，他們準備為孫彪進行火化。

    被感染的人一般都是焚燒處理的，可是大家都不同意這么草率的對待孫彪，商量之后便有了這個結果。

    高爐前面的空地上擺著一張鋼絲床，上面鋪著潔白的床單，孫彪就靜靜的躺在上面。

    已經(jīng)有人幫他整理過了，露在外面的手腳和臉都很干凈，雖然有些瘀傷，但是并不妨礙大家看出來：這是個生前很英俊的男人。

    破爛不堪的軍裝也已被干凈整潔的衣衫替代，衣領和褲腳都十分筆挺。

    他的頭發(fā)被梳的整整齊齊，往日亂糟糟的胡茬也刮得干干凈凈，看上去特別好看。

    只是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基地領導認為孫彪為大家做出了突出貢獻，不僅同意了火化申請，甚至還略顯倉促，但卻誠意十足的準備了授功儀式。

    王振親自宣布了結果，雖然嚴格來說，未經(jīng)上級批示的授功是不被承認的，但是此刻，它具有了更加深刻的意義。

    王振親手為孫彪更換了新肩章，然后退后幾步，“敬禮！”

    爐火已經(jīng)點燃，蕭霖站在那里，心里空蕩蕩的。

    就在大家擔憂這個單薄的小姑娘能不能承受的時候，蕭霖抬手，將載著孫彪的木板送入爐膛。

    熾熱的火苗兇猛燃燒，有什么濕漉漉的東西從蕭霖眼眶中滑落，然后瞬間蒸發(fā)。

    毛茸茸的雨絲還在不緊不慢的下著。

    站在樹后的劉招娣看著前面站得筆直的姑娘，不知該說什么。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墓碑：

    樹干削成的木板，上面清清楚楚的刻了以孫彪打頭的十幾個姓名，都是這次任務犧牲的同志。

    僅此而已。

    雨雖然不大，但是時間一長，蕭霖身上的衣服也全都濕透了，單薄的衣料貼在身上，越發(fā)的顯得小姑娘瘦弱不堪。

    劉招娣靜靜地看著她單薄的背影，眼眶無比酸澀。

    素來堅強的小姑娘就這么站著，背影是如此的孤單。她仿佛已經(jīng)不堪重負，只要再來一點，這個可憐的孩子就會轟然倒下。

    ☆、第三十章

    不知站了多久,蕭霖抱著胳膊,緩緩蹲下來,下巴擱在手背上,安靜的凝視著眼前的“墓碑”。

    胸口好疼呀，好像有什么特別特別重要的東西,被整個兒掏空了,微風吹來，涼颼颼的痛。

    夏季的傍晚明明十分燥熱，哪怕是下雨也不是那么涼爽,可是蕭霖就覺得，心臟的位置,冷的刺骨。

    沒有了，那個人，沒有了。

    那個會笑著說“我姑娘”的人，沒有了。

    怎么就，沒有了呢？

    明明昨天，他還說回來一起吃飯的呀。

    怎么就，沒有了呢？

    “003？”

    “我在?！蹦模?03似乎也感覺到了一種，沉重的悲哀。

    真是奇怪呀，自己明明就，沒有感情的呀。

    “003？”

    “我在。”

    蕭霖就這么問了一遍又一遍，而003也很識趣的什么都沒說。

    又要一個人了么？

    明明認識了不是很長時間，可是為什么，突然又變回一個人，會是這樣的不習慣呢？

    終于忍不住，003小聲道，“我還在呀?！?/br>
    蕭霖隨口說了句，“你又不是人。”

    很反常的，003沒有反駁。

    蕭霖愣了下，然后瞬間福至心靈，“你能變成人？！”

    雙方都沉默片刻，隨后003再次發(fā)出顫巍巍的聲音，“你再說一遍?！?/br>
    蕭霖下意識的重復了遍。

    然后她的腦海瞬間就被003近乎神經(jīng)質的嗓音攻占了，“是你自己說的，你自己說的，我沒有誘導你，沒提示你，是你自己主動說的！”

    與此同時，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通過腦電波的方式展現(xiàn)自己的系統(tǒng)版面出現(xiàn)在蕭霖腦海中，只見在她原本空無一物的姓名欄旁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藍色的小人符號。

    經(jīng)過003顛三倒四的解釋，蕭霖終于明白了始終：

    每一個智腦在被制造出來的時候，都配備有一具兼容性百分百的身體，只不過在宿主主動提及之前，有關這一情況的所有信息都處于隱藏狀態(tài)，就連智腦本身也不能提及，而且，不管有意無意，一旦宿主說了，或者僅僅是有了智腦無法變?yōu)閷嶓w這樣的念頭，那具處于隱藏狀態(tài)的身體就會被瞬間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