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都是小老百姓，哪敢跟這些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的軍痞子們說不。一個一個低垂著腦袋，后悔得不得了。想到自己即將要上戰(zhàn)場了，一個個沮喪得不行。心里無不是在后悔，早知道今天就不上街來，就不會被拉壯丁了！怪自己運氣差，怎么就落到了這境地。

    “好了，通通帶走！”士兵喝道，然后帶著幾個人，往附近的集合點去，必須在天黑之前到達。

    許是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他們回到集合點之后，過了一個晚上，很快就跟著大部隊一起動身，繼續(xù)趕路，似乎要去某處集合。

    宋景微一路上安靜沉默，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么起眼。他還慶幸，幸好士兵們只是為了交任務(wù)，倒是沒有對他們動手，也沒有欺負他們搜走他們的財物。目前這種情況，宋景微能依仗的就只有身上的財物了，他在等機會脫離這個隊伍。

    這個機會或許有，或許不會有，只好耐心等待。

    在路上走了許久，宋景微的眉頭漸漸鎖緊。他不是不能忍受趕路的辛苦，而是一直都沒有找到離開的機會，不由地擔(dān)憂起來。

    又過了幾天，大部隊終于停下來，似乎到了一個營地。

    宋景微一路記著這個方向，發(fā)現(xiàn)這邊正是經(jīng)過了梨花鎮(zhèn)，可能位置有些偏差，但是絕對距離梨花鎮(zhèn)不是太遠。

    進入營地的當(dāng)天，他們這些新抓來的壯丁被安排在一個營帳里。

    抓他們來的那個士兵跟他們說道：“老實在這里呆著，明天給你們給發(fā)軍服，準(zhǔn)備訓(xùn)練！”

    在他要走的時候，宋景微喊了句道：“軍爺，我們可以要點熱水洗澡嗎？”

    那士兵看了看他，說道：“熱水沒有，這邊有條河，要洗去河里洗。”想到這些都是剛來的，恐怕他們會逃跑，他不耐煩地嘀咕道：“先呆著吧，我去叫人帶你們?nèi)ァ！?/br>
    士兵走了沒多久，兩個新兵模樣的士兵，來到他們賬里，問道：“誰要去洗澡，快點走吧?！?/br>
    “是我要去?！彼尉拔⒄f道，他身上還背著包袱，正好有換洗的衣服。至于其他人，他沒有管，直接走出來，跟士兵們走。

    “我們也要去……”身后的那些人，見宋景微走出去了，也紛紛跟著出來。他們在路上走了這么久，也是想洗個澡。

    “都快走吧，快點飯點了，一會兒回來吃飯！”士兵說道，他們興許是新兵，態(tài)度上沒有之前那個士兵那樣惡劣，還算和氣。

    到了河里，大伙們匆匆忙忙地洗了個澡，又被帶回軍營。

    “等會兒會有人送飯來，你們就到門口排隊取飯。別惹事知道嗎？這里是軍營，犯了錯要挨打的。”兩名士兵告誡他們道，然后就走了。

    他們饑腸轆轆地在營帳里等了許久，送飯的伙夫終于送到門口，是一大鍋的大鍋飯，看起來絕對不會很好吃。不過人人都餓壞了，管他是什么飯菜，只要是熟的熱騰騰的，就先填飽肚子再說。

    每個人一個大海碗，一雙筷子，打了飯就隨便找個地方蹲著，呼啦呼啦地吃起來。

    宋景微排在后面，看見別人吃的東西他有些不適應(yīng)，不過自己包袱里的干糧都吃完，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吃下去。

    第二天一早，有個沒有見過的陌生士兵過來發(fā)軍服給他們，然后帶他們上了校場，要訓(xùn)練了。

    “都給我好好訓(xùn)練，表現(xiàn)好的可以到將軍的賬下當(dāng)兵，待遇是極好的。反之表現(xiàn)不好的呢，別以為就不用上戰(zhàn)場了啊，首先第一個被送上戰(zhàn)場的就是你們！”那名訓(xùn)練新兵的小將領(lǐng)說道。

    這種士兵被送上戰(zhàn)場，唯一的出路就是等死，當(dāng)滾刀rou，絕不可能再回來。

    眾人都明白這個意思，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惶恐的神情。他們雖然沒有上過戰(zhàn)場，但是戰(zhàn)場是個什么地方總能想到。

    正因為被這番話恐嚇了一下，新兵們咬緊牙關(guān)，無論如何也要做最出色的那一個。

    有了競爭就有動力，原本想要看菜下飯的宋景微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一邊努力跟上訓(xùn)練，一邊想辦法離開軍營。

    原本他出發(fā)回家的時候，便已經(jīng)是七月下旬，折著手指算算，原計劃是八月初可以回到茶山村。但是中途被截了，來到這個地方，算算日子很快就八月了。

    宋景微越發(fā)煩躁，他想到還在家中等待的兒子和青年一家，暫時卻束手無策。

    眼下的沈家大房里，也是折著手指算日子，一算八月就來了，出門在外的兒媳婦還沒回家。

    沈東明和楊氏每天都算一遍呢，越算心里越?jīng)]個底，但是卻不敢在兒子面前露出異樣來。之前七月初的時候，家里還經(jīng)常提起宋景微，說月底恐就回來了，挺好的。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眼見著八月就來了，兒媳婦的影子都還沒見著，不容叫人不著急。

    “唉……”楊氏瞧著外面的天，呼啦一下又變黑，今天兒媳婦是不會回來的了，她跟丈夫說道：“明個就是八月初一，景微那孩子啥時候能回來呢？”

    沈東明悶頭悶?zāi)X地說道：“也許還在路上呢，人家也沒說一定就在八月之前回來呀？”

    楊氏說道：“是他自己說，會趕回來收蓮藕的嘛。眼下荷花都謝了大半，蓮子都吃了幾頓了，還不見人影?！庇终f道：“笨笨爬了，再過幾月就會走啦，他就不想笨笨嗎？”這會兒只有他們兩口子，她就老實地抱怨開來。她覺得吧，自個一點都不理解兒媳婦，若是她有丈夫有孩子在這里，叫她去哪兒她都不會去。這世上有什么地方比孩子丈夫在的地方還好呢？

    許是對方是男人，跟她們女人的思想不一樣吧，她唯有這樣想。

    “好了，你嘮叨這些也沒用。”沈東明站起來，向往屋里去，但是想到兒子在屋里看笨笨，他又倒回來廚房門口坐著。他不想見到兒子越發(fā)沉默的臉孔，他總覺得，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他們的錯。

    若是他這個作爹的爭氣點，就不會讓兒子變啞了。若是兒子繼續(xù)讀書，說不定今個已經(jīng)是個縣令老爺。兒媳婦眼光再高，也會多少看好吧。畢竟一個啞了的農(nóng)戶兒子，總比不上健康的讀書郎。

    “坐在這兒干啥？”楊氏走出來，看見丈夫坐在門檻上，輕聲問道。

    “沒啥，就呆著唄?！鄙驏|明搓搓手，又有點嘴癢，想抽煙，想喝酒?？墒撬錈熃渚朴行r候了，總不能前功盡棄。

    “心里煩著吧？”楊氏問道，嘆氣，她哪能不理解丈夫的心情，因為她也煩著呢：“這下好，熙哥兒得怎么過?！?/br>
    “說啥呢，就好像兒媳婦不回來了似的。再等等，估計明天后天也就回來了?！彼f道，是這樣希望的，若是這樣就好了。

    “……”楊氏瞧了眼丈夫，又嘆了口氣，回去繼續(xù)做飯。

    晚上一家四口在一起吃飯，沈君熙一邊喂笨笨吃粥，一邊喂自己?？雌饋砗苊β担軐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眼下是心不在焉的，心里空空地，做什么事都好像上不來勁。

    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他每天認真地做這做那，認真地照顧好兒子，看著笨笨一天比一天壯實精神。高興是高興了，可少了的那個缺口，還是沒有堵上，還是空蕩蕩地。

    即便看到笨笨長出了牙齒，他高興地迫切地想找個人分享，也發(fā)現(xiàn)身邊寂寥無人。

    爹娘固然可以分享，也和他一般高興，可是笨笨的另一個爹卻不在，他需要的是他。每天思念，想到都魔怔了。這兩月就像過了兩年似的，每一天都緩慢異常，總覺得那個人已經(jīng)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令人發(fā)慌。

    若不是每天睡覺的床上，枕邊和被褥，還殘留著那個人氣息，沈君熙都險些以為，那個人從未出現(xiàn)過。

    “明個，是趕集日呢?！睏钍闲⌒牡靥撝鴥鹤樱p聲提議道：“要不你上鎮(zhèn)上走走，買點什么回來？”出去散散心，換換心情。

    “……”沈君熙抬頭看著母親，好一會兒才聽明白意思，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他放下喂笨笨的碗，比劃道：“家里不缺啥，過幾日再去吧。”七月中旬出去了一趟，他就不敢再出門了。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找人，拋下兒子和父母，怎么能行。所以他不出門，在宋景微回來之前，他都不愿意再出門。

    “那好吧，你想過幾天再去就過幾天再去，咱們家暫時也不缺啥?！睏钍宵c頭道，也不勉強。

    “嗯。”沈君熙應(yīng)著，端起碗繼續(xù)給兒子喂粥。今晚給他吃的是鱔魚粥，味道好著呢，就是寶寶吃的沒放多少鹽，大人是吃不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