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春觀察著裴鴻軒的氣色，問道：“你倆是新婚吧？”這對兒成親的時候，他還去喝過喜酒。

    “是?！眳窍泊鸬?，眼神帶著點(diǎn)疑惑。

    “嗯，等我來看看。”胡成春騰好位置，給裴鴻軒把起脈來，他猜得沒錯，又是一個滑脈，眼珠子一轉(zhuǎn)笑了開了，說道：“恭喜恭喜，可喜可賀啊?！?/br>
    宋景微是彎唇一笑，吳喜則是一頭霧水，只有裴鴻軒是平靜的，他道：“幾個月了？”

    胡成春歪著嘴道：“你們成親幾個月便幾個月唄，還不到三個月，萬事小心點(diǎn)?！边@對兒還是好的，沒等到五六個月才來找他：“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早就帶了安胎藥來了。”說著翻開藥箱，準(zhǔn)備拿藥，順便對宋景微說：“你呢，要來兩貼嗎？”

    宋景微搖頭道：“我不需要，你問問他們吧?！?/br>
    吳喜還愣著，聽胡成春問他要藥錢，才回了神，于是鼻頭就酸了，“鴻軒，咱們倆有孩子了？”

    “嗯?！迸狲欆幏次兆∷氖?，說道：“你要當(dāng)?shù)??！?/br>
    吳喜百感交集地低下頭，心里五味陳雜，說道：“我對不住你，鴻軒，我欠你太多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也還不清?！?/br>
    “那就一直給我做牛做馬，聽我使喚，不許偷懶，不許變心?！迸狲欆幙粗f道。

    “一定的?！眳窍脖ＷC道，無比感激地抱住裴鴻軒，他的媳婦。

    “真感人。”胡成春默默瞧著，給他添多了兩包安胎藥，反正這錢吳喜舍得出。

    送走了胡成春，宋景微說：“這兩天你們回去歇歇，不用來書社了?！?/br>
    吳喜說：“那學(xué)堂怎么辦？”沈君熙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明天不是十二月一日嗎，過什么節(jié)來著，就放兩天假好了。”宋景微說道，對他們村里的節(jié)日不甚清楚。

    吳喜笑道：“也成，雖然不是什么大節(jié)日，不過這么久了，也該放兩天假?！?/br>
    “嗯?！彼尉拔Ⅻc(diǎn)頭道：“快過年了，我準(zhǔn)備十二月二十正式放年假，還有二十天左右你和鴻軒先撐一撐，新聘的夫子可能要年后才能到位。這樣決定，你們覺得怎么樣？”

    兩人都搖頭說：“我們沒有意見，這樣就挺好的?！?/br>
    宋景微想到他們家人少，沒人打點(diǎn)，就說道：“十天時間可能有點(diǎn)趕，我讓沈君熙他爹娘幫你們準(zhǔn)備年貨，反正也是要準(zhǔn)備的，順手。”

    吳喜想到媳婦現(xiàn)在身體不便，確實騰不出手來關(guān)注這些，就道：“也好啊，替我們謝謝大叔和大娘，到時候需要多少錢，我們再付錢?！?/br>
    宋景微點(diǎn)頭說：“行，這個到時候才算吧。”

    折著手指一算，他們這邊的年關(guān)近在眼前，這么說還有好多瑣事要處理的。緊接著的就是學(xué)生放假的問題，還有長工領(lǐng)工錢，家里賣豬換年貨……他爹娘還說要曬臘rou。

    十二月一日，茶山村的廟神做壽，每家每戶殺豬去祭拜。

    沈東明天還沒亮就起來準(zhǔn)備殺豬，楊氏早就燒開了水，來到兒子的院子里敲門，叫沈君熙起來幫忙。

    屋里的人一動，宋景微也醒了，瞧見屋里竟然還是黑的，問道：“這么早起來干什么？”

    沈君熙在他床前比劃道：“今天要?dú)⒇i，我去幫咱爹的忙?！?/br>
    宋景微仿佛聽見了豬的哼哼聲，說道：“那我也起來了。”他想看看民間殺豬是怎么殺的。

    “嗯?！鄙蚓趼勓裕⒖處退乙路?，幫他穿鞋子，一會兒又端熱水給他洗漱。一來一回，耽擱了不少時間。

    宋景微自覺地地用最快的速度，不耽誤他們的進(jìn)度，弄好就說道：“走吧，別讓你爹等急了?！?/br>
    外面的天果然還是黑的，他不由地問道：“殺豬都要這么早嗎？”

    “唔……”沈君熙想了想，比劃道：“殺了豬，拎著豬頭去搶頭一炷香。”

    眼下頂多就是四五點(diǎn)的樣子，宋景微肯定地說：“那你們每年肯定是最早的?！?/br>
    沈君熙比劃道：“是咱們，今年咱們也是最早的?！?/br>
    院子里，沈東明擺好了殺豬的架子，只等著兒子過來幫忙拖豬。沈君熙和宋景微一起走廊下，對宋景微比劃道：“你站在這里，別靠近?！?/br>
    待媳婦點(diǎn)了頭，他走過去拿起粗粗的麻繩，和他爹一起進(jìn)了豬圈。

    宋景微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就瞧見他們父子二人合力拖著一頭豬，小黑興奮地跟在后面搖頭擺尾。那頭肥豬生猛地扭來扭去，嘴里哼哼哼地直叫喚……

    拖到水井邊上，沈東明放了手，拿起早已準(zhǔn)備好的尖嘴長刀，氣吁吁地說道：“按好了，我要刺了。”他找準(zhǔn)位置，對著豬的脖子下，一刀刺下去。

    豬使勁地嚎叫起來，既刺耳又凄厲，聲音能嚇哭幾歲的小孩。

    宋景微第一次看人直播殺豬，對豬持久又刺耳的慘叫聲也是接受不能。不過他們很快就接好豬血，楊氏提著熱騰騰的開水出來，用葫蘆瓢裝水往豬身上淋。

    沈東明則是換了一把短刀，在豬皮上試著刮了刮，還不行，讓楊氏再淋一瓢。

    “好了?！闭^豬被淋遍了guntang的開水，毛皮可以刮下來了。

    沈君熙拿著短刀，幫他爹一起刮豬毛。瞧他熟悉的動作，可見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

    見過沈君熙寫字泡茶的樣子之后，再看他殺豬刮豬毛的樣子，宋景微心里微微別扭，同時也有些酸酸的。假如沈君熙出身在一個富裕的家庭，他會是光風(fēng)霽月的一個人，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一個公子哥，只稍會讀書寫字，吟詩作對便好了。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什么都需得下手去做。

    殺豬，下地挖馬蹄，采茶，在悶熱的廚房里炒茶，或是背著竹簍去割豬草，或者在臭烘烘的豬圈里喂豬。

    關(guān)于沈君熙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宋景微忽然察覺到，原來青年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融入到了他的生活中。

    轉(zhuǎn)眼間，那頭二百多斤重的豬已經(jīng)被掛上木架，肚子向著沈東明，準(zhǔn)備開膛破肚。

    沈君熙拿著木盆，在旁邊站著，等他爹掏出什么來，就用木盆裝著。

    首先是豬肝豬肺，豬腸豬肚，沈東明笑道：“嘿，這塊豬肚漂亮，留著給你媳婦吃。”還有豬腸，分小腸大腸，沈東明說：“大腸炒著酸白菜吃，小腸做豬血腸，怎么樣？”

    這是每年的慣例來的了，沈君熙笑著點(diǎn)頭，順便把換個盆裝腸子，這頭豬太肥，連內(nèi)臟也大塊得很。

    “我瞧瞧，還有兩塊豬腰子?！鄙驏|明對兒子笑道：“這個給你炒著吃?！?/br>
    沈君熙被自個老子打趣，臉上笑容更大，忍不住回頭瞄了媳婦一眼。見宋景微也瞧著這邊，他心里頭暖暖地。

    很快內(nèi)臟就掏干凈了，沈東明說道：“好了，趕緊干活，天就快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