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惶恐……”——這是洛平不變的態(tài)度。

    這日下朝后，周棠再度微服去了洛府。

    那是他賜給洛平的新宅子，比原先那個被燒毀的寬敞很多，賞給他的仆人侍婢也不少，不過出除了蕓香，都是年紀(jì)較大樣貌平凡的人，總之都是能讓他放心的那種。

    洛府位于秣城的北城區(qū)，這里住的人非富即貴，隨便一個路人甲都有可能是某某大官某某老板。周棠邊走著邊欣賞這條街的繁華，將要到達(dá)洛府門口時，有三個人與他擦肩而過。

    由于他做過一點偽裝，那三人沒有認(rèn)出他來，但他認(rèn)出了他們：翰林學(xué)士楊易，都察院御史杜文觀，太常寺寺卿張方志。

    本來他也沒有多留意，然而一句“真不知道洛平那種人怎么還有臉站在朝堂之上”躍入了他的耳中，讓他登時火起，當(dāng)即折回腳步跟隨那三人進(jìn)了一間茶寮。

    竹簾相隔，他聽得很清楚。

    那三人把洛平當(dāng)作談資，說著各自的牢sao。

    楊說：“我與他是同期進(jìn)入翰林院的，對他的事情清楚得很。他啊，初時確實是個頗有才氣的人，可后來利欲熏心啦，為了升官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這年頭，本分做事的反倒沒那么幸運(yùn)，人家都幾個跟頭翻過來了，我到現(xiàn)在都還只是個五品。”

    杜說：“那是楊兄你淡泊名利，跟他可不一樣。我也聽說他當(dāng)時進(jìn)了大理寺后就一心只為自己仕途著想，審案子的時候什么刑罰都敢用。還仗著先皇的賞識傾軋同僚，要不怎么升得那么快。后來終是把先皇得罪了，罷了他的官?！?/br>
    張說：“哎，沒見過比他臉皮更厚的了，先皇前腳剛走，他后腳就來巴結(jié)李宗正，死皮賴臉求個官職?？蓱z小皇帝不懂事，白白信任他這些年，到最后把命都賠給了這個小人?！?/br>
    說到這里，他們壓低了聲音：“越王篡位，他也是第一個舔著臉湊過去的，看看那片詔書寫得，馬匹都拍得飛上天了。這樣無節(jié)無恥之人，當(dāng)真是三姓家奴?！?/br>
    “……”

    周棠聽得額上青筋暴起，幾乎要把手中的茶碗捏碎。竟然把小夫子詆毀成這樣，他想當(dāng)場把這三人斬了！讓他們胡說八道！

    他們知道什么，他們什么也不知道！

    小夫子吃過那么多苦頭，這些在朝中安逸當(dāng)官的人，有什么臉面瞧不起他！

    雖然有過預(yù)料，但親耳聽見這些針對小夫子的罵名，周棠覺得心里陣陣揪痛。那個人明明是真的有才華，他憑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爬，他們憑什么把他說得如此不堪！

    他是知道的，洛平縱然再怎么貪戀權(quán)勢，也沒有用過卑鄙手段，他為了能讓他得到天下，從來沒有計較過什么，他不該被這樣詆毀！

    周棠到底沒有在茶寮發(fā)作。

    他可以殺了這三個人，卻堵不住悠悠眾口，這個道理他懂。

    再進(jìn)洛府，周棠忽然覺得，這座宅子雖大，卻顯得很荒蕪。

    主人住在里面，只能枯對書本和山水，沒有知己，沒有相伴……

    他這樣想著，書房里走出一個熟悉的人影來，定睛一看，正是他昨日剛封的方太尉。

    洛平笑著送他出來，手中捧著一幅字，眼眸都在發(fā)光：“竟然是顏老先生的字！仲、仲離，這可是千金難求的啊，你怎么得到的？”

    方晉自得地?fù)u著扇子：“慕權(quán)你不知么，顏老是個棋癡，棋藝卻極差，我這是從他那兒贏來的。”

    “原來如此，那真是……”

    “咳！”

    周棠決定收回剛才的想法！洛平的知己夠多了！不需要再增加亂七八糟的人了！

    他的提醒讓那兩人同時看過來，見到是他，方晉的臉色一僵，識相地拜別。洛平收好墨寶，躬身行禮。

    周棠去扶他，神色氣惱：“說了不必，你我不是君臣。”

    洛平?jīng)]有說什么，將他迎進(jìn)書房，似乎真的不把他當(dāng)回事了。研好墨攤開紙，便開始臨摹起顏老的字。

    周棠看了他的側(cè)臉一會兒，說道：“小夫子，你可知道朝廷里的人是怎樣看你的？”

    洛平兀自走筆：“無非是jian佞權(quán)奴一類，仔細(xì)想來，說得也不算錯?！?/br>
    周棠蹙眉：“你不是那樣的人。”

    洛平看向他，莞爾道：“陛下覺得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便不是，旁人說些什么，原本就無關(guān)緊要。”

    周棠見他笑，心里一動，走到他身后彎下身來，手臂環(huán)住他的腰：“是他們該死，我不會讓他們一直這樣對你的?！?/br>
    洛平微微僵了一下，一個筆畫寫顫了。

    周棠溫?zé)岬臍庀_得他無法專心，只得放下筆墨：“陛下，你可以改變疆土、朝政、法典，卻不能改變?nèi)诵??！?/br>
    “我能?！敝芴恼f，“我知道你是那么優(yōu)秀的人，你值得他們所有人的敬重。我會想辦法的，堵住他們的胡言亂語?！?/br>
    洛平嘆了口氣：“說到這個，仲離都被你封為太尉了，你什么時候升我的官？”

    周棠笑道：“你讓那些人喊你丞相，就這么想做大官？那時候早點來找我就是了?！?/br>
    洛平搖頭：“那便又是厚著臉皮去討官做了，王爺不是看不起這樣的我嗎？我就想，不如效仿諸葛先生，等著有人三顧茅廬?！?/br>
    “你還想讓我三顧？做夢吧你，不會讓你有機(jī)會讓我顧了，你要一直待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好啊，那你就封我做丞相吧?！?/br>
    周棠在他耳邊吹氣，端起皇帝的架子說：“不如讓你做太監(jiān)總管吧，只需要伺候朕我一個?！?/br>
    洛平咳了一聲：“其實臣不在乎官職大小，只要能為皇上分憂，就算只是翰林小侍詔之位亦覺足矣。”

    “那是你做過的最小的官了吧，你放心，朕才不會像周衡那么小氣。”周棠說著就開始上下其手，拉著他往里間休息用的床榻上帶。

    洛平自知反抗無用，也就隨他去了。

    事后周棠悠閑地緩著呼吸，懷抱著洛平，用手順著他汗?jié)竦拈L發(fā)：“你是我的小夫子，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br>
    洛平的聲音有些疲倦，不過意志很堅定：“那就封我做丞相吧。”

    周棠手上頓了頓，突然又不滿意了：“洛平！你是為了做丞相才肯跟我上床的嗎！”

    洛平不答，心里卻是透亮：登基這么些日子，周棠愣是沒動他的官職，就是在等他求他。這個孩子，越來越會把握他的老師了。

    次日在朝堂上，洛平一心等著擢升，不料另一件事掀起了軒然大波。

    ——叛軍。

    周棠的皇位果然做得不安穩(wěn)，有人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起義，抓住的無非就是“周棠不是正統(tǒng)繼承人”的把柄。

    對于此事，周棠冷笑道：“是妓女還要立牌坊，正好，朕就來告訴他，誰才是天道！”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yù)告：

    三遍榮華不如你。

    ☆、第六十章 叛軍疑

    洛平……還是沒有撈到丞相之位。

    周棠封他做了文淵閣大學(xué)士,洛平淡淡看了他一眼,領(lǐng)旨謝恩。

    文淵閣大學(xué)士，這是個純粹的文職,有名望卻沒有實權(quán)。

    于是朝中諷刺洛平的聲音更加大膽囂張，甚至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