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jié)閱讀_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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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英宮乃是北堂尊越正經(jīng)的寢宮,不但修建得金碧輝煌,且又雅致舒適,周遭花木扶疏,滿是濃綠之色,幾個宮娥正拿著各色工具在侍弄花草,北堂佳期拉著北堂戎渡的手一同下了軟輦,蹦蹦跳跳地就往里面走去,一群太監(jiān)迎了出來,當(dāng)中一個就是陸星,見了二人,頓時滿面春風(fēng)地笑著道:“王爺和小郡主怎么一早便到了?皇上見了,必定是十分喜歡的?!闭f著,便畢恭畢敬地引了父女兩個進(jìn)去,北堂戎渡牽著女兒的手,經(jīng)過深闊的長廊,周圍懸著以流蘇金鉤挽起的鮫紗帳,重重疊疊,安靜得近乎肅穆,陸星帶著兩人一直走到盡頭的一處朱紅大門,北堂佳期掙開父親的手,小心地跨過高高的門檻,朝里面奔去,一面咯咯笑著喚道:“……祖父,你在哪兒?露兒來啦!” 殿內(nèi)開闊,南北長窗皆是大開著,一掛珠簾之后,北堂尊越身穿姜黃色團(tuán)龍常服在南窗下站著,手里拿一本折子在看,身后的大案上攤著一疊公文,一個小太監(jiān)正立在案邊磨墨,北堂尊越聞得腳步聲,尚未放下手中的奏折,北堂佳期就已經(jīng)笑嘻嘻地跑了過去,上前親熱地拽住北堂尊越的衣角,仰頭撒嬌道:“祖父,外面好熱的……”北堂尊越低聲一笑,面上有了一點慈愛的意思,道:“……既然這么熱,怎么還來朕這里?!北碧眉哑诒е腥说耐龋嗌氐溃骸翱墒俏蚁肽懔搜??!?/br> 北堂佳期眼下還沒有滿四周歲,正是最天真可愛的時候,生得又嬌小精致,笑生兩靨,且又嘴甜,俏生生地十分可人疼,北堂尊越嗤地一笑,抬手刮一刮北堂佳期嬌嫩的臉頰,正要俯身抱她起來,就見一個身披白袍的年輕男子緩緩走了進(jìn)來,烏黑的頭發(fā)光滑攏出一個髻,紋絲不亂,只在發(fā)髻上面插了一枚細(xì)細(xì)的黑色玉簪,窗外微風(fēng)徐來,輕拂起他的衣角,飄逸宛如神仙中人一般,北堂尊越見了,心中微微一動,語氣卻是尋常的味道:“……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帶佳期到朕這里來?!?/br> 北堂戎渡平視著北堂尊越,心底默默喃息了一聲,滿是溫柔心腸,面上卻只是平和之極地淺淺一笑,先請了安,然后才說道:“……若是來得晚些,這日頭便更毒了,我倒沒什么,只是怕佳期曬到了?!闭f著,見女兒纏著北堂尊越,便笑著說道:“天這么熱,別黏在你祖父身上?!北碧眉哑谟?,哪里肯依,也不看她父親,只拽著北堂尊越的衣擺,向他道:“祖父什么時候帶我打獵去?昨天爹爹帶我去了……”北堂尊越隨手放下折子,抱起孫女,隨口道:“等朕有時間就帶著你,嗯?” 一時三人坐下,上午的空氣當(dāng)中彌漫著淡淡的桂花香味,北堂尊越斜靠在圈椅上,拿了一個小掛件給坐在他懷里的北堂佳期玩,祖孫三代人說著話,殿中一派寧和的氣氛,未幾,北堂戎渡正想跟北堂尊越說一說昨天遇見的那個青衣人,卻忽聽外面有太監(jiān)明顯急切的聲音響起,道:“……皇上,剛剛有人來報,于貴嬪方才忽然開始腹痛,只怕是要臨盆了!” 二百八十八. 不忍心 三人說了陣話,北堂戎渡正想跟北堂尊越說一說昨天遇見的那個青衣人,卻忽聽外面有太監(jiān)明顯急切的聲音響起,道:“……皇上,剛剛有人來報,于貴嬪方才忽然開始腹痛,只怕是要臨盆了!” 此話一出,殿中的父子兩個人都是神情微微一動,北堂尊越眉毛輕皺,頓了頓,方道:“……朕知道了?!币驗橛诘が幍漠a(chǎn)期原本就是這幾日,所以太醫(yī)和產(chǎn)婆等人都是早已經(jīng)預(yù)備下的,生產(chǎn)時的各種事宜也都是提前準(zhǔn)備好,此時事到臨頭,也不會手忙腳亂,自然會按規(guī)矩有條不紊地去辦,因此太監(jiān)也只是急著來稟報一聲而已,并不需要北堂尊越拿什么主意,倒是旁邊北堂戎渡聽了這個消息,卻是心下一顫,但他卻很好地掩飾了自己臉上的每一絲肌rou的抽動,若無其事地伸手從身邊的纏絲瑪瑙盤中揀了一塊松子糖送進(jìn)嘴里,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北堂尊越,見對方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樣,心下不知道為什么,卻好象是松了一松,既而忽地淡然一笑,慢條斯理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衣袖上的精美花紋,語氣十分平常地對北堂尊越說道:“……是了,母親當(dāng)初快要生我的時候,爹一接到消息,應(yīng)該也是這樣的罷?還是說,當(dāng)時心里也還有緊張高興什么的?” 北堂尊越聞言,側(cè)首看向北堂戎渡,眼中一瞬間閃現(xiàn)過類似于回憶的幽光,一只手緩緩撫摩著懷里北堂佳期的頭,想了想,才嘴角忽然微微浮出了一絲笑意,實話實說道:“其實說起來,朕當(dāng)時一接到消息,先是有點兒驚訝,之后又覺得有些好奇…… 畢竟朕當(dāng)時可是第一次當(dāng)?shù)?,況且那年朕才不過十六歲,還是個少年人?!北碧萌侄勺旖堑男τ叭缤彳浀拇猴L(fēng),和煦暖洋,一面又取了一塊松子糖入口,一面輕輕笑道:“我跟爹差不多,佳期生下來之前,我也沒有太大的感覺,可能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罷,當(dāng)娘的十月懷胎,自然更要多緊張孩子,做爹的卻沒太大的感觸?!?/br> 北堂尊越低頭端詳著坐在自己腿上的北堂佳期,只見這孩子生得粉妝玉琢,雖然年幼,卻也依稀能夠看出眉目之間與他相似,或者說,與北堂戎渡相似……因著如今已是入秋之時,乾英宮中的窗紗也一概換成了近乎透明的淡橘色蟬翼紗,有著秋天特有的豐收溫暖之意,遠(yuǎn)遠(yuǎn)看去,也容易讓人覺得心靜,北堂尊越忽然眉宇舒展開來,低哂道:“為人父母,并沒有什么分別,朕對你用的心思,不比你母親少,不是嗎?!北碧萌侄尚挠兴鶆?,面上卻含笑說道:“……啊,說得倒也是?!?/br> 鼎內(nèi)檀香的氣息靜靜流淌于殿中,父子兩人正隨意說著話,忽有太監(jiān)在外面小心地稟道:“皇上,于貴嬪遣了人來,請皇上前去……”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北堂戎渡聽了這太監(jiān)的話,心中頓時一凜,一般來說,后宮嬪妃生產(chǎn),皇帝往往都會前去探望,但因北堂尊越的性情緣故,他主動去瞧的可能性實在不高,而這于丹瑤必定心中也知道這一點,此時卻命人請北堂尊越前去,旁人或許只當(dāng)做是她初次臨產(chǎn)害怕,有孩子的父親在場,總可以安心一些,這也是人之常情,可北堂戎渡卻要往另一方面想這于丹瑤與自己在私下里已經(jīng)撕破了臉,眼下只怕是擔(dān)心北堂戎渡暗中動手腳,過不了這一關(guān),因此才求北堂尊越前往,震懾他人不敢有所動作,這女人,倒也有些心機! 思及至此,北堂戎渡面上端然,薄薄的嘴角卻含著一縷極輕微的冷冽笑意,才欲開口說話,陸星此時就已端著茶進(jìn)來,見此情狀,自然是心知肚明,因此忙笑道:“想來貴嬪娘娘從未有生育,所以這個節(jié)骨眼上難免有些慌張,這才想請皇上主持大局,才覺得安心,其實于貴嬪宮里的相關(guān)事宜早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必是不礙的,況且產(chǎn)房見血一向不吉利,皇上萬金之體,怎么好沾染了晦氣?”他覷了一眼北堂尊越,又小心地補充道:“……于貴嬪吉人天相,皇上實在不必太過擔(dān)心的?!?/br> 北堂戎渡嘴角微抿,面上卻是一片溫和雍容之色,緩緩說道:“既然于貴嬪請爹前去,眼下情況特殊,爹便去一去也好……”北堂戎渡說著,嘴角無聲無息地牽動了一下,臉上卻恰倒好處地流露出一絲落寞,北堂尊越看在眼里,微微揚眉,目光落在北堂戎渡略垂的眼簾上,語氣中聽不出有什么起伏,卻只道:“……當(dāng)初你母親生你的時候,朕尚且沒有前往,又何況眼下其他人?!北碧萌侄陕勓?,心頭卻是一酸,知道北堂尊越這是明確表示除了他北堂戎渡以外,對其他的兒女確實是不太在意的,因此不由得一時間眼圈微熱,忙掩飾住了,腦海中卻有著片刻的歡喜,且又翻涌著熱乎乎的甜蜜,只愿就這樣一直沉醉著也好,因此十分和順地微微垂首,當(dāng)下也不再多言了。 殿中似乎愈加透亮起來,有日光自窗格瀉入,溫暖得叫人心慌,北堂尊越的氣息靠得那樣近,他的身上有好聞的味道,是龍涎香所特有的氣味,其中還夾雜著成年男子淡淡的體息,依稀讓北堂戎渡想起這個人從前輕輕將自己擁入懷中時的感覺,那么地讓人沉溺而貪戀,北堂戎渡凝神思慮,不自覺地捏了捏指節(jié),克制著自己不向男人伸過手去,他雖是性情冷硬,可此時卻只覺得胸口有什么綿軟開來,慢慢地朝周身蔓延,很想抓住一點什么熟悉的東西,來作為一個有力且讓人信賴的依靠……窗外忽然飛過一只鳥兒,丟下一串清脆的啼聲,那聲音明明十分婉轉(zhuǎn),但此刻卻像是洪鐘大呂一般,一瞬間就觸破了所有的怔忪,北堂戎渡頓時心神一收,卻忽然又聽得身旁清凌凌一句:“爹爹……”他移過目光,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目光靜靜落在一旁的北堂佳期身上,道:“什么事?”北堂佳期迷惑不解地仰著臉看他,似懂非懂地問道:“……是露兒要有弟弟了嗎?” 北堂戎渡微微一笑,嘴角凝聚出一個很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緩緩說道:“不是弟弟,是佳期的叔叔或者姑姑?!北碧萌侄烧f著,心中卻忽然涌出了一絲古怪難言的味道,他伸手從北堂尊越那里抱過北堂佳期,笑著摸她的頭頂,慈愛道:“傻丫頭,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他這樣好似極平常地抱著女兒,胸口卻在被一絲絲的寒意所籠罩,這是自己的親生骨rou,再寶貝不過的,根本不允許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但就在今日,自己卻要讓另一個孩子一出生就失去母親,而且那還是自己的血親手足……北堂戎渡壓下心中那股冷意,無意識地轉(zhuǎn)眸,卻正對上北堂尊越溫和的目光,北堂戎渡心中一松,那一分寒愧被驅(qū)散,心腸頓時堅定起來,既而回以北堂尊越一個燦爛的微笑。 好在,不管怎么樣,不管我不得不去做什么事,父親,你總會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不是嗎? 未幾,忽然有小太監(jiān)回報道:“……皇上,太醫(yī)剛剛說……于貴嬪的胎位,只怕是不大正……”北堂戎渡心下一動,抿著唇冷眼不語,北堂尊越則是皺一皺眉頭,平聲道:“叫他們拿出些本事來,一個個都說是國手,莫非現(xiàn)在倒連一個婦人生產(chǎn)都解決不了!”那太監(jiān)喏喏退下,北堂戎渡喝了一口茶,溫語道:“……既然不是順產(chǎn),那么,怕應(yīng)該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妥當(dāng)?shù)氖铝?,不如我陪爹一邊下棋一邊等著罷,也能打發(fā)時辰?!北碧米鹪綗o所謂地擺一擺手,示意一個內(nèi)侍去取了棋盒來。 寶鼎內(nèi)裊裊散出乳白色的煙霧,隨著自窗外吹入的暖風(fēng)繚繞在殿中,北堂戎渡第七枚白子剛要落下,卻只聽殿外有匆忙的腳步聲臨近,一名老成的太監(jiān)滿臉大汗地快步進(jìn)來,深深吸一口氣,也顧不得擦汗,只垂手道:“……皇上,于貴嬪瞧著似乎有些不好,太醫(yī)說……說……”這太監(jiān)小心地覷著北堂尊越的臉色,低聲請示:“……太醫(yī)說,若是之后有變,到了萬不得已之時,大人與孩子如果只能擇其一而保的話,卻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北堂尊越略略擰眉,微有一絲不耐之態(tài),只掃了那太監(jiān)一眼,面色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波瀾,手里拈著一枚黑玉棋子,從容不迫地道:“……保孩子?!睂γ姹碧萌侄陕犃?,端起一旁的茶水假意抿了一口,掩住心中的一絲波動,唇齒間含了幾不可覺的凌厲冰寒之意,他知道,于丹瑤的這次生產(chǎn),就是自己為她一手鋪成的不歸路。 太監(jiān)得了令,立刻躬身告退,北堂戎渡也不說話,輕輕放落了手里的棋子,過了一會兒,才聲音緩和而從容地道:“爹,若是當(dāng)年母親生我的時候,中途出了事,爹也要保我么?”北堂尊越看他一眼,不假思索地道:“……朕不會保你,而是保你娘?!北碧米鹪揭幻嬲f,一面低頭研究著棋盤上的走勢,語氣十分干脆:“那時你娘畢竟與朕自幼一起長大,有些情分,你卻跟朕還沒有絲毫關(guān)聯(lián),朕自然要保她?!鳖D一頓,面上神情毫無變化:“……至于這于氏,一個女子而已,與你娘不同,因此自然還是北堂家的血脈更要緊些。”北堂戎渡紋絲不動,只垂下眼瞼,道:“爹說得是?!?/br>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外面遠(yuǎn)遠(yuǎn)傳來隱約的嬰兒啼哭之聲,片刻之后,一個大太監(jiān)懷里抱著一個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錦繡襁褓快步進(jìn)來,滿臉帶笑,歡喜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于貴嬪方才產(chǎn)下皇子,小皇子身子可是極強健的吶!”北堂戎渡自那太監(jiān)一進(jìn)來時,目光就牢牢盯在了那襁褓上,隱隱聽得有兒啼之聲從中傳出,此時聽那人說完,心思略有一瞬間的迷茫,隨即就反應(yīng)過來,袖中的左手微微一緊,心中念頭百轉(zhuǎn),面上卻不曾表現(xiàn)出來一絲一毫,轉(zhuǎn)首向北堂尊越笑了一下,說道:“……原來是個小兄弟?!闭f著,對太監(jiān)道:“給本王看看?!币幻嬲f,一面已起身走了過去。 那太監(jiān)見狀,自然不敢怠慢,忙小心地將襁褓送到了北堂戎渡的手上,北堂戎渡抱著嬰兒,回到北堂尊越身邊,趨前給北堂尊越看,只見那嬰兒肌膚粉紅,尚且還有些皺,正張著只有牙床的小嘴一個勁兒地哭,北堂戎渡懷里抱著這個弟弟,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一點酸澀,口中卻笑道:“孩子一生下來好象都挺難看的,當(dāng)初佳期出生的時候就和他很像……”北堂尊越看了看襁褓里的嬰兒,臉上并沒有很明顯的為人父的喜悅,不過也還是多打量了嬰兒幾眼,一面對北堂戎渡哂道:“……你當(dāng)年剛生下來的時候,不也一樣?朕那時候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沒毛的猴子。” 此時北堂佳期也已經(jīng)湊了過來,好奇地探頭看著北堂戎渡懷里的嬰兒,急切地伸出雪白的小手,就要去夠襁褓,道:“我抱,我抱……”北堂戎渡哪里能給她,抱著嬰兒的姿勢有一種本能的小心翼翼,笑道:“……給你抱?仔細(xì)把你小叔叔摔了?!贝藭r北堂戎渡明明嘴里就如同吞了個沒熟的生柿子一般,又麻又澀之余,卻還是擺出了一副得體的神情,穩(wěn)穩(wěn)抱著嬰兒,帶著些手足無措,但他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因此目光當(dāng)中也沒有刻意掩飾,微微流露出一絲悵然,讓北堂尊越能夠看見,使得自己不會引起任何懷疑,果然,北堂尊越眼見北堂戎渡神色之間那種強顏歡笑的黯然,心中也有些不好受,注視著北堂戎渡,卻并沒有伸手將孩子接了過來,抱上一抱,只沉聲道:“……他和你小時候倒不像?!北碧萌侄擅嫔祥W過一絲猶疑,低首看了看嬰兒,輕聲道:“是嗎?!?/br> 北堂尊越見北堂戎渡似乎有些恍惚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卻是想也沒想就從腦海當(dāng)中生出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脫口而出道:“……這孩子你若是喜歡,就帶回去養(yǎng)著罷?!北碧萌侄陕犃诉@話,頓時就愣住了,目光下意識地就看向了北堂尊越,然后就從男人那雙幽深的眼睛里面,看出了北堂尊越的用意北堂尊越這分明就是在告訴自己,這個孩子盡管也是他北堂尊越的親生骨rou,但是卻永遠(yuǎn)不能與北堂戎渡相比,也不可能像對待小時候的北堂戎渡那樣,精心撫育這個孩子長大,他甚至可以將其交給北堂戎渡,從而不會讓自己去盡到一個做父親的義務(wù)……北堂戎渡心下又軟又澀,卻還維持了表面上的平靜,笑吟吟地說道:“爹在說笑呢,還沒聽說過一個皇子不住在皇宮,卻要在王府讓皇兄照顧的事?!闭f著,轉(zhuǎn)首看向那個剛才抱嬰兒過來的太監(jiān),貌似隨意地問道:“于貴嬪想必這時候已經(jīng)緩過來了罷?皇子還是給她看著罷。”那大太監(jiān)滿面堆笑,忙道:“于貴嬪眼下還好,只是累得緊了,方才又失血不少,人已經(jīng)脫力……方才于貴嬪已經(jīng)看過小皇子了?!?/br> 北堂戎渡聽了,不動聲色地淡淡‘哦’了一聲,微微頷首,此時他懷里的嬰兒卻忽然哭得稍微大聲了一些,那聲音是很平常的嬰孩啼哭,但聽在北堂戎渡耳里,卻是一個失神,只覺得這哭聲幽幽咽咽的,格外凄楚許多,令人有一絲極微小的心亂,就如同這孩子冥冥之中感覺到了生母即將要遭遇到的事情一般,北堂戎渡隱微微一怔之下,定住心神,略松了一口氣,既而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赧然之色,停一停便對北堂尊越笑道:“……這孩子怎么一味哭個不???想必應(yīng)該是我抱得不妥當(dāng),所以他覺得難受,才一直哭呢,爹比我更會帶孩子,還是爹看看罷?!闭f著,就將懷中的襁褓遞了過去,北堂尊越頓了一下,方才順手接過了孩子,抱著嬰兒的手勢十分熟稔,北堂戎渡一手半扶在北堂尊越的臂彎旁,低頭看著那皮膚發(fā)皺的弟弟,神情專注,旁邊北堂佳期也好奇之極地探著頭,眼巴巴地來看,殿中一片融洽祥和,但很快,這種寧適的氣氛便被突然打破,有太監(jiān)神色慌張地快步趨了進(jìn)來,北堂戎渡不滿地抬起頭,眼中卻有一道雪亮的利色極隱蔽地閃過,輕斥道:“……好端端的,什么事這么慌張!”話音方落,只聽那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已在殿中傳開,驚惶道:“回皇上、王爺,于貴嬪產(chǎn)后出血不止,方才見了大紅,太醫(yī)說,已經(jīng)是成了血崩之勢了!” 這聲音乍然響起,很快又如同被淹沒在水中一般,迅速消散到了空氣之中,過往無痕,殿內(nèi)一片近似于沉寂的平靜,只聽見嬰兒一聲接一聲的啼哭,北堂戎渡恰倒好處地表現(xiàn)出了適當(dāng)?shù)捏@訝,但同時也十分符合自己立場地沒有流露出任何刻意做出的不忍之色,就仿佛那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一般,自己對此毫不關(guān)心,而北堂尊越?jīng)]說什么,也不曾抬頭,只淡淡道:“叫太醫(yī)用心去……”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個太監(jiān)匆匆進(jìn)來,聲音低沉道:“……皇上,于貴嬪產(chǎn)后血崩,剛剛已是歿了?!?/br> 北堂戎渡的手在寬袖中微微一動,他轉(zhuǎn)過目光看著北堂尊越懷里正在啼哭的孩子,一顆心像是寒冰一樣堅硬而冰冷,同時一股徹骨冷意便好似冰水一般,從心底漫生而出,他不知道自己以后會不會有報應(yīng),他也完全不在乎這些,他只知道自己要把面前的隱患一一掃除,無論是誰,都可以下手……北堂戎渡看向身邊的北堂尊越,男人的臉上并無動容之色,只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幼子,聲音平平道:“……朕知道了?!北碧萌侄傻淖旖俏⑽⒙舆^一絲藏得極深的笑意,在這皇宮當(dāng)中,一個女人的性命對他而言,根本無足輕重,就像天邊的云一樣,說散就散了,留不下絲毫的痕跡。 于丹瑤的死在后宮當(dāng)中并沒有造成多少影響,就如同一滴墜入深潭的水珠一般,激不起半點波瀾,唯有小皇子的出生卻是給從不聞嬰啼的后宮之中注入了一抹生機,朝中大臣亦是紛紛上表祝賀,恭賀北堂尊越喜得皇子,待小兒子出生的第二日,北堂尊越便為其取名,單名一個‘蔚’字。 這一日午后,北堂戎渡處理完手頭的公事,已是有些困倦了,因此便歪在長窗下的矮榻間休息,朦朧中,隱約夢見依然是舊時的光景,北堂尊越臉上的笑容溫和而眷戀,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正迷醉間,忽聽一聲嬰啼,打破了薄薄的夢境,北堂戎渡悵然醒轉(zhuǎn),雙目微微睜開,眼前是自己的寢宮,身旁的軟竹搖籃里,北堂蔚正揮動著小小的拳頭,嚶嚶啼哭,顯然是剛醒,北堂戎渡心底深處忽然生出了一股無法準(zhǔn)確言說的落寞之意,仿佛時光都戛然停在了某一個瞬間,他無聲地坐起身來,用手扶著搖籃,輕緩地晃著,漸漸的,北堂蔚的聲音小了下去,止住了哭聲。 日光安靜地鋪在地上,周圍空落落地一個人也沒有,只聽得到搖籃被晃悠時發(fā)出的輕響,窗外有落花從枝頭飄下,被風(fēng)一卷,便有一些飛進(jìn)了殿中,如同芬芳的雪,漸漸染香了空氣,正在這時,重重珠簾外,有人影一閃,一個小太監(jiān)掀開靜靜垂著的紗幕,進(jìn)來道:“……王爺,牧大人來了?!北碧萌侄梢琅f端坐著,目光望著搖籃里的孩子,平聲靜氣地說道:“……知道了,請他進(jìn)來?!?/br> 片刻之后,牧傾寒已進(jìn)到殿中,外面天氣很熱,讓他原本略覺白皙的臉上也微微泛出一絲熱紅,北堂戎渡喚進(jìn)內(nèi)侍搬了椅子讓他坐下,再送上冰鎮(zhèn)的飲品,這才摒退旁人,道:“……天氣這么熱,你怎么卻頂著太陽過來了?!蹦羶A寒英俊的面孔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我只是想來看你。”北堂戎渡將放在一邊的外衫披在肩頭,伸手掖一掖北堂蔚身上的小被子,含笑一哂,沒有接男子的話,只道:“佳期很喜歡孩子,幾次鬧著要把蔚兒帶回來,本王拗不過她,只好跟父親說了,把孩子抱到青宮住上一兩日?!北碧萌侄烧f話間,北堂蔚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的哥哥,一面吧嗒著粉紅色的小嘴,北堂蔚出生已有十三天,原本發(fā)皺的身體早已經(jīng)長開,變得白白胖胖,他的眼睛與北堂戎渡一樣也是藍(lán)色,只是模樣倒與北堂戎渡小時候不同,更偏向于秀美,十分可愛。 牧傾寒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只靜靜地看著北堂戎渡逗弄嬰兒,嘴角原本浮起的一絲笑容逐漸隱去,半晌,忽然沉聲說道:“……我本來以為,你不會留下這個孩子?!彼矸莶煌c北堂戎渡的關(guān)系也非同一般,北堂戎渡向來做事,并不會瞞他,因此在于丹瑤一事上,牧傾寒卻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