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jié)閱讀_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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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 桃花盡日隨流水 北堂戎渡了結永刖門一事之后,便一路乘船順水而下,途中見岸上桃花初開,新柳萌綠,已是春至,萬物皆有生機勃勃之態(tài),不禁也覺心中曠達,此時他站在船頭,手中正把玩著那枚傳國玉璽,手指輕輕摩挲過溫潤如脂的玉身,一時間不覺對身后的青衫男子笑道:“谷刑,你看這春日景致如畫,我這一路回去,若不是還要盡早復命,只怕也忍不住先游玩一番了?!惫刃唐届o開口道:“爺說笑了,雖然爺如今青春正好,自是意氣風發(fā),及時享樂之年,但爺是做大事之人,又怎會放縱自身,因私廢公。” 北堂戎渡聞言,不由得笑了起來,道:“你這人,哪里都好,就是這么個死板板的性子,當真不可愛,不會討主子喜歡?!彼f著,忽然口風一轉,點點頭,轉而淡然說道:“……不過,我還就是看重你這不逢迎的性子,雖不討喜,卻有用?!蓖蝗婚g又笑了笑,以訓示的口吻娓娓言道:“但是呢,有些事情你得明白,以我如今的地位,難道當真非要每日事事躬親么?其實哪怕我放縱一些,溺樂一些,這都不要緊,我最重要的,只是在大事上拿個主意,做出個決定就好,正經的事兒讓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我只需讓那些人聽我的話,把他們用得好,這就成了?!?/br> 谷刑微微躬身道:“……爺教訓得是?!北碧萌侄刹恢每煞?,只將指尖徐徐滑過玉璽上‘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事情一般,既而問道:“對了,上回我吩咐你的事情,將我指定的那些人一一安排下去,你如今,辦得如何了?”谷刑聞言,不假思索地應道:“屬下已經辦妥?!闭f著,已從懷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名冊,雙手遞與北堂戎渡:“……只是其中有些干礙,爺請看。”北堂戎渡取來翻開,仔細地從頭慢慢看著,約莫大半柱香之后,將手里的名冊合上,悠悠說道:“我教在中原發(fā)展了這么些年,這些人統(tǒng)領教中弟子占踞一方,如今外祖母將中原之處勢力盡數交與我掌管,我初接大權,就將心腹安排下去,以做掣肘監(jiān)管之用,這些人心中有些想法,對我安排進去的人手暗中排擠,這其實也算是人之常情?!?/br> 谷刑一言不發(fā),只是默默聽著,但心頭卻已是微微一凜,知道眼前這少年用這種語氣說話時,只怕已是做出了決斷,果然,只聽北堂戎渡一一念出幾個名字,既而道:“……我說的這幾個人,已經沒用了,你去安排下去,若是他們肯老老實實地交權,那我也不是不講情理的人,自然會讓他們平安養(yǎng)老,保其與家人一世富貴,可若是不肯,鬧出什么幺蛾子來,那就不要怪我不念他們?yōu)榻讨谐隽@些年的功勞了?!?/br> 北堂戎渡的語氣中微微流露出一絲凜冽之意,瞇著眼睛說道:“有很多方面需要你注意,他們的位置有的是人在盯著,只要他們倒了,總有合適的人接手,那么就挑出一直在這幾個人的手下做事,對于日常事務最熟悉,也最有威望的人頂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些上位的人必須對我有足夠的忠心,我寧愿要的是聽話的平庸下屬,也不是身懷大才,卻反咬主子一口的狗,這些,你多用些心?!?/br> 谷刑沉默片刻,既而有些遲疑道:“……如此,只怕下面的人,暗中有所異議?!北碧萌侄陕犃?,忽然古怪地笑了笑,望向谷刑的眼睛,道:“你是說我光想著將這些助力牢牢掌控在手中,把新官上任的這把火燒得太狠,會寒了下面人的心,令他們不滿?” 谷刑微微低首,算是默認,北堂戎渡哈哈大笑,寒意十足地盯著身邊的青衣男子,道:“谷刑,我問你,我教在中原發(fā)展的這些勢力,距離苗疆天高皇帝遠的,為什么歷代教主卻都很放心?很簡單,只因為它們的財權都牢牢掌握在總教那里!比如這盧州的分壇,每一任總攬財庫的大掌事都是由總教直接派下來的,從不與壇主走得太近,只聽命于教主一人,若有大量錢財調動,壇主卻說不出銀子的用處,這大掌事就能扣著他,讓他一兩銀子也動用不了……如此,只要抓緊了銀子這一點,就不怕任何人有異心!沒了錢,這么多人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車馬舟船從哪里來,手里的刀槍劍戟從哪里來?沒有好處,誰會餓著肚子給你賣命?所以前時外祖母已傳書將此權交與我,各地分處大掌事也已同時接到外祖母的密令,有了他們效忠,我若不能把摩月教在中原的勢力完全掌握在手,做不出成績來,還怎么好意思向外祖母交待?” 北堂戎渡冷笑,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一下純白的玉璽:“當然,一味玩弄謀略也不行,而最關鍵的是,我除了用些手段之外,還有力量……這才是最重要的,有人不服?那便殺了,一手錢財,一手刀劍,這就是最有效的手段,下面的人吃我的,用我的,身家性命、自身前途都在我手心里攥著,誰還敢對我說半個‘不’字?這就是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親身言傳所教給我的道理!” 北堂戎渡說完,眼望前方遙遙而近的碼頭,忽然一笑:“……咱們到家了?!?/br> …… 其時已是初春,草木欣欣生綠,日色如金,花開綻綻,柔芫池四周開了滿滿的桃花,遠遠望去,仿佛繚繞輕籠了一樹的粉色云霧,天色明凈,不負春光,幾只春燕尾翼剪剪,燕語呢喃,從樹梢之間飛過,驚下了枝頭的幾朵桃花,此情此景,如斯韶光,實在令人不忍相負。 池邊不遠處堆著幾塊頑石,旁邊幾樹桃花開得點點艷濃,有若粉蒸云霞,甚是嫵媚,北堂戎渡足下踏過柔軟的春草,遠遠看見萬點桃花之中,一名身材略覺瘦削的青年正背身坐在一塊石頭上,烏發(fā)披垂,身上罩著玫紅的披風,不是沈韓煙,還有哪個? 北堂戎渡漸漸走近,此時日光的金澤也仿佛是迷朦的,如同隔著一抹捉摸不定的霧氣,只見青年坐在石頭上,手里似乎拿著一卷書,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四周靜靜的,偶爾有燕子清婉啼叫一聲,倏忽而飛,掠過一株桃樹,便使得粉紅的花朵自枝頭軟軟落下,掉在地上,發(fā)出極輕微的‘撲嗒’聲響。沈韓煙的背影極美,修長筆直的腰身有著柔和的弧度,身材略略有些單薄,漆黑的長發(fā)軟順披在身后,襯著玫紅色的披風,又有滿眼盛放如霞的桃花映托,實在顯得背影十分動人,怡然自在,此時四下安靜,滿樹繁鬧的桃花竟也被他這樣溫雅如畫的身影襯得多了一絲清凈,只那么看著,心中就已覺得靜了下來……北堂戎渡心中微微一動,腳下已走得更近了些。 這一日沈韓煙晨起練功過后,自是沐浴一番,一時間閑來無事,想到柔芫池那里的桃花開得正好,便取了一卷新書,走到柔芫池處的桃花林,尋了一塊干凈大石坐了,翻書慢慢閑看,以此打發(fā)辰光,四周極靜,唯聞右手偶爾翻動書頁的脆薄聲響。 正看了一半,卻忽有一陣風吹過,枝頭的桃花頓時片片飛舞,落了沈韓煙一頭一臉,連書上也停了幾朵,因此沈韓煙便站起身來,袍袖輕撣,將身上和書上的花瓣抖落干凈,剛剛重新坐下,偏過頭順手去理被風吹亂的青絲,卻忽然不經意間看見遠處北堂戎渡一身淡茄錦衣,正往這邊走來,不由得眼中微亮,唇角爬上絲絲笑意,道:“……你回來了?!?/br> 此時淺金的日光斑駁輕瀉于地,被樹枝花葉分隔得支離破碎,四周一片寂靜,三月的春風還多少有些料峭著,沈韓煙的聲音清動如春水,回首之間,眉宇溫潤,一雙秋水靜瀲的黑眸在雪白如玉的面龐上分外醒目,仿佛兩顆黑水銀一般,濯濯而明,連身上象牙色的素羅長衣也宛然透出一分含蓄的簡約韻致,只一眼,就仿佛有無窮無盡的寧和沉淀在周身,似一抹剛出岫的云,令人傾然,北堂戎渡微微出神,不知為何,心里忽然就這么浮現出‘歲月靜好’四個字來,不覺走上前去,自身后撫上沈韓煙的肩膀,微微笑道:“……想不想我?” 沈韓煙雙眉纖長,側首去看北堂戎渡,笑一笑道:“……嗯?!北碧萌侄勺屑毚蛄克娗嗄暌簧硐笱郎囊律郎虾翢o繁復裝飾,只用了茜草紅的團花滾邊,素顏淡凈,烏發(fā)不簪,風致天然而成,意猶未盡,神情亦是淡淡的,令人覺得心靜生涼,不由得輕聲贊嘆道:“煙分頂上三層綠,劍截眸中一寸光……韓煙,我見過多少美貌之人,一旦鉛華洗盡,簪佩皆褪,卻立時模樣就暗淡了幾分,又怎及你容止天成,傾國顏色?!?/br> 沈韓煙淡笑不語,靜一靜,輕握了北堂戎渡的手,方道:“北堂這么說,是要我只以色侍人么?!北碧萌侄伞畵溥辍恍?,望著青年,淡然道:“打趣我呢?!闭f罷側首微笑,用力捏一捏沈韓煙的手,笑道:“你個促狹家伙,明知道不是這個意思,卻拿話來堵我。”他頓一頓,輕語款款道:“……我看重的,是你的情。”沈韓煙聞言,唇邊淡淡盈起溫靜的微笑,笑意如同花瓣上盛著的一縷陽光,自生暖意,嘴上不說,指尖卻已微微握緊了北堂戎渡的手。 一時間北堂戎渡含笑綿綿,問道:“這柔芫池離碧海閣可不近,你卻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沈韓煙道:“不過是因為這里桃花開得正好,便過來看一會兒書罷了?!北碧萌侄呻S口道:“哦,看的是什么書?”沈韓煙見他來問,面上竟現出一點兒尷尬之色,含糊道:“也沒什么,不過是尋常的小說罷了?!?/br> 北堂戎渡原本只是隨口一問,但眼下見他這樣含糊其辭的模樣,倒引起了興趣來,口中道:“什么小說,給我也瞧瞧?!闭f著,眼珠一轉,不由得嘴角抿起一絲邪氣,笑道:“不會是什么穢書罷,你才這樣支支吾吾的,不肯爽快給我看見,依我說,趁早兒給我瞧一眼才好,你我夫妻,莫非我還能笑話你不成?多大點兒事!”一面說,一面已伸手從沈韓煙的手里抽出那卷薄薄的書來,拿過去就看。 北堂戎渡先是掃一眼書名,只見上面印著‘游龍戲鳳’四個大字,北堂戎渡心想這名字聽起來就知道大概是寫些情情愛愛的東西,沈韓煙如何忽然會看起這等書來了?心中自是疑惑,一面已翻開書頁,從頭大略開始翻看起來。 才看了沒一頁,北堂戎渡的臉色就已經變得有些奇怪,再往下看去,更是漸漸哭笑不得,或是咬牙,或是嘿然不忿,等看了一小半之后,忽然間將書一合,臉色怪異,口里笑罵道:“哪個混帳東西、酸書生,寫這么些個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簡直是胡編硬造!” 不怪北堂戎渡如此,實在是因為那書里寫的,就是他自己!書里繪聲繪色地將‘屠容公子’與一干子虛烏有的美人之間的風流韻事寫得有模有樣,筆觸生動,敘事香艷,簡直倒像是確有其事一般,江湖上人人皆知北堂戎渡為人風流,此書迎合了眾人口味,只怕買的人不在少數,雖明知是假,但也絲毫不妨礙旁人茶余飯后,津津樂道一番,且書里雖寫了這些艷情私穢之事,但又巧妙地將北堂戎渡描寫刻畫得并無過于露骨之處,亦毫無貶意,哪怕是北堂戎渡自己看了這書,也并不會生出真火,不過是一笑置之而已,想來寫書的也是個聰明人。 沈韓煙見了北堂戎渡神色,不覺一雙澄清眼眸當中,早已憋了笑意,北堂戎渡見狀,咬牙捏著他的臉,道:“瞧把你樂的!我還沒審你呢,倒是從哪兒弄了這么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自己偷著看,莫不是瞧我笑話?”沈韓煙紅且薄的唇角漾起一縷淡薄的笑容,已自笑軟在北堂戎渡懷里,抿唇道:“我錯了,還不行么。”北堂戎渡掂了掂手里的那本書,忽然失笑道:“這幫子文人墨客,只會寫這等香艷陰作之事,可我平生最光彩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怎么卻不見他們來寫?我最大的本事是殺人構謀,可不是這些風花雪月。”沈韓煙微微輕笑,道:“這話說得差了,且不說旁人不知道這些暗中之事,即便是知道,可誰去寫,誰敢寫?只怕一賣出來,就性命難保。”北堂戎渡搔了搔頭發(fā),亦笑:“說得也是?!?/br> 兩人一時笑罷,沈韓煙輕拈了一朵落在袖上的桃花在手,粉盈盈的花瓣映得那雪白的面容仿佛略微添了一抹血色,道:“前時我剛從青帝門回到堡中,就得知你已動身去永刖門之事,三天前,又有永刖門盡滅的消息傳到……怎么,究竟是因為何事?” 北堂戎渡聞言,拍一拍他的肩頭,將傳國玉璽一事大略說了,又道:“我先前已派人向永刖門門主索要此物,又許以好處,可這老兒不識時務,只一味抵賴,推說根本不知有什么玉璽,我見他冥頑不靈,這才親身前往?!鄙蝽n煙微微嗯了一聲,道:“那么,東西到手了么?!北碧萌侄尚Φ溃骸斑@個自然?!闭f著,將一枚純白無瑕的印璽遞到沈韓煙面前:“你看?!鄙蝽n煙細細端詳一下,不覺嘆道:“……果真是至寶。”北堂戎渡重新將玉璽揣回懷里,攜了沈韓煙的手,笑道:“咱們回去罷,方才我聽下人說,父親五天前出了門,現在不在堡里,那就等他回來了,我再去復命。”沈韓煙一笑,起身隨他一起回了碧海閣。 北堂戎渡一回到閣中,便命人抱了北堂佳期過來,不一時孩子抱了來,北堂戎渡見女兒穿著鸚哥色的錦緞小襖,玉雪可愛,眉目剔透,圓溜溜的眼睛看了看他,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心里不覺油然生出歡喜,伸手抱了孩子軟綿綿的小身子,就在那胖乎乎的嬌嫩小臉上親了一口,道:“心肝兒,想不想爹爹?”北堂佳期小手握拳,輕輕揮動,無意識地打在北堂戎渡臉上,北堂戎渡也不在意,只哈哈笑道:“呦,我家露兒一陣子不見,倒是長了些力氣了么。”說著,自去坐了,抱了北堂佳期在腿上,逗她玩耍。 沈韓煙在一旁看著他父女二人,面上含笑,外面廊下飛過幾只銜泥的春燕,忙忙碌碌地準備做窩,窗邊的書案上放著一張用鎮(zhèn)紙隨意壓著的雪浪宣,上面的墨跡早已干透,寫的是一行詩,紙角被輕風吹起,發(fā)出一點細微的輕響—— 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則如云,匪我思存。 沈韓煙坐在雕花香爐旁邊,靜看北堂戎渡笑哄著孩子,彼時春光婉好,日輝柔和,依稀每一年的春天都是如此,但他最喜歡的卻是冬季,只因在多年前的某個寒冷冬夜里,是他第一次,遇見了北堂戎渡。 沈韓煙還清楚地記得,當時那粉雕玉琢的男童看著他,神色間是與生俱來的驕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幾歲了?”而他卻是有些怯怯地答道:“……韓煙姓沈,今年十二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