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波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36
他沒有自己是如何重生的記憶,他對上一世的最后記憶,是在陳家老宅里,銀杏葉金黃,漫天飛舞,而陳郁病逝在他懷里。 傍晚,庭院的陽光透過紗帳,將客廳映得金黃,交那惹看向落在趙由晟肩上的晚霞,見他眉目深沉,神情陰郁,一時感到異樣,恍惚有種不真實之感。 他知道趙由晟是宗子,也知道他有條海船,難道他是要尋找心鏡? “郎君要是想尋找心鏡,先聽我奉勸一句,這樣的東西本來就沒有形體,由心而化,許多人窮極一生,也沒能找到?!苯荒侨窃缒甑暮胶I钍沟盟娮R過各種各樣的人,也曾有人渴望更改人生的大憾事,而死在尋找心鏡的路上,尸沉于大海。 趙由晟合掌謝道:“我并非是要找尋它,只是前些日聽人提起焉司祿鏡,覺得似曾聽聞,才來請教先生?!?/br> 交那惹亦是合掌,那是他們那邊的禮儀,他說得意味深長:“郎君的見識遠(yuǎn)超同齡人,在我看來,也像是經(jīng)由心鏡重回人世那般。” 趙由晟很驚訝于對方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將半杯花蜜酒飲下,角杯擱案,他望向在庭院玩戲的兩名小孩,沒有回答。他們是交那惹鄰居的孩子,年少調(diào)皮,熱情洋溢。黃昏的番坊,熙熙攘攘,到處是人語聲,這才是真實可觸的世俗生活。 世上的人們,人生都是條一直向前的路,他們不曾意識也許有其他的岔路可走,而每一條岔路都通向無數(shù)的岔道,通向無數(shù)種可能。使用過心鏡的人,一旦愿望未能達(dá)成,會否陷入瘋狂的境地?一次次的尋找心鏡,一次次的重來。 夕陽西沉前,趙由晟辭別交那惹,帶著吳杵沿番坊的石道行走,他獲知自己的重生與心鏡有關(guān),沒有絲毫困惑,仿佛就該是如此,他心情異乎尋常的平靜。 趙由晟熟悉番坊的路,回家走的是熱鬧的大街,有些商肆已經(jīng)點上燈籠,街道明亮。趙由晟從番坊的大門走過,聽到有人在喚他,他將頭一抬,見到楊煥從番館二樓的窗戶內(nèi)探出身,正在對他招手示意。 趙由晟不意外會在番館遇到楊煥,這人看似酒色之徒,實則說不定和自己一樣,常來番館獲取消息。 身為番館???,趙由晟進(jìn)入番館,直接登上二樓,找到楊煥喝酒的房間,吳杵跟隨在身旁,他將門推開,趙由晟便就進(jìn)入。楊東家有錢,賃的是番館里邊最貴的房,想來不是一個人住。開門前,趙由晟已經(jīng)有心里準(zhǔn)備,會看到衣衫不整的美人,然而實情更辣眼睛,房中一角用屏風(fēng)遮擋,屏風(fēng)后是張榻,榻上躺臥一名秀美少年,只露出個頭,像似在入睡,另有一名艷美的酒姬侍坐在楊煥身邊。 冬日房中火盆燒得旺盛,很是暖燠,也難怪楊煥會熱得將窗戶打開。 楊煥見趙由晟到來,讓美人離席到別處坐,他起身招待:“趙舍人,快請坐!”趙由晟什么場面沒見過,淡定在酒桌的一角坐下,詢問:“不知楊員外找我何事?” “不急,先喝杯酒?!睏顭ㄓH自為趙由晟倒酒,將金杯遞到他跟前。 趙由晟動都沒動那杯酒,他說:“若是沒什么要事,我便走了?!?/br> 這樣的場面,不是招待人的地方,相當(dāng)失禮,趙由晟看在他是陳家的貴客,隱忍他幾分,否則根本不會搭理他的召請。 “沒想到舍人是個急性子。”楊煥似乎不在意會惹惱趙由晟,他呷口酒,不慌不忙說:“想問舍人一件事,舍人可是出自尚王房派?” 趙由晟淡語:“不是?!?/br> “我今日聽聞尚王家府的船在蒲甘國遭遇海寇洗劫,想來是??苷J(rèn)錯了船只?!睏顭ǖê染?,示意酒姬倒酒,他言語波瀾不起,但趙由晟留意到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尚王房派一直都在私下從事海貿(mào)生意,他們購買海船,雇傭人代為出海,做海貿(mào)生意。他們有自己的船從事舶商,有掙錢的門路,所以當(dāng)初宗子們倒宗正趙不敏,狀告宗正司官員貪墨時,尚王房派的人都沒有參與。 “不無可能?!壁w由晟端起酒杯,小呷一口。 中國遠(yuǎn)航的海船里邊,福船占很大比例,可以說這些海船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外人一般憑借海船的風(fēng)向桿,旗子上的文字辨認(rèn),但遇到集體文盲的海寇,就很可能認(rèn)錯船。尚王房派敢明目張膽私自參與海貿(mào),說來在朝廷中,在海外的官場上都有他們的人,??芤幌虿桓夜羲麄兊拇?/br> 楊煥為趙由晟續(xù)杯,他不動聲色說:“我聽聞舍人也有條船?!币妼Ψ教魟用碱^,似有不悅,楊煥說:“任何秘密在番館都不是秘密。” “所以?”趙由晟聽對方說至此,已隱隱覺得楊煥想做什么。 “據(jù)我所知,近來出現(xiàn)在蒲甘國的海寇,不少來自吾國,許多是泉漳兩地的無賴。”楊煥走的航道必須經(jīng)過蒲甘國,所以他絕不會放任:“只要抓到來自吾國的??埽湍軉柍鏊麄兊睦洗笫钦l。” 海寇的船都經(jīng)由改造,速度飛快,而船上的人員更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要捕抓他們需要眾人合力,單憑一家的力量無法做到。 趙由晟將聲音壓低:“楊員外想另建個海商行會?” 楊煥朝角落里睨了一眼,他看的是榻的方向,他對男寵的信任似乎還不及一個侍酒的女子。 “舍人意下如何?”楊煥問得直接。 “陳家要是參與,我會參與?!壁w由晟信不過劉家,可也信不過楊家,唯獨陳端禮,他是信任的。 “干脆!敬舍人一杯?!睏顭ň淳?,一飲而盡。 趙由晟將杯中酒喝完,起身話別,窗外夜幕降臨,楊煥親送趙由晟下樓,在樓梯上他有意吐露,他說:“我后天將離港返回明州,小郁要隨船到明州見他jiejie,也就是我的嫂子,舍人還不知道吧?” 確實,趙由晟先前不知道,應(yīng)該是今日才決定,否則小郁會跟他說。趙由晟臉上看不出有什么變化,很平靜,就是言語稍顯冷冰,他說:“這不就知道了?!?/br> 楊煥目送趙由晟離去,心想這人日后只能是亦敵亦友,有共同利益時聯(lián)合,一旦相互爭利,能斗得你死我活,見到趙由晟的第一眼,楊煥就有這樣的感覺。 陳郁從天黑,等至二更天,都沒見趙由晟到來,他以往天天晚上都會來找陳郁,兩人在房中相伴,時間很短,但陳郁總是很期待他到來。 外頭的更夫敲響二更,陳郁披件氅衣書案前坐著,還不打算去睡,他還想等。陳郁有話想跟趙由晟說,已經(jīng)憋了一天,然而偏偏就是今日,他沒有來。 墨玉看他明明睏得不停揉眼睛,卻還在等人,她勸說:“這么晚天又冷,舍人不回來了,小郎君快去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