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小白悻悻地抓了抓臉，瞥了眼端著茶杯吹浮茶的慕輕塵，氤氳水汽中，俊秀的臉龐半遮半隱，從容光潔。

    整個人好似被一口仙氣兒提著。

    亦小白受到了啟發(fā)，屁股往凳子里挪了挪，挺胸抬頭，有模有樣的學(xué)起來。

    學(xué)到一半，門外通傳尖聲尖氣地高喊說，長公主駕到。

    終于把長公主盼來了！老太監(jiān)高興得熱淚盈眶，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俺的長公主殿下喲，您可回來救命了。

    卻見常淑在看到他后神色淡淡：“這人……是誰？”

    老太監(jiān)：“……”

    他差點(diǎn)忘了，長公主殿下在旁人眼中是從沒到過寶風(fēng)閣的，又怎會認(rèn)識他呢。

    “林淵怎的也在？出什么事了，非要命人催本宮回來，和塔珊正糊紙鳶呢。”

    慕輕塵胸有成竹地抬眉打量她，手指在扶手處敲點(diǎn)：“你把桃花扇墜賞給林淵了？”

    “有嗎？”她回身問林淵，眉心輕皺，像是被某道難題給難住一般。

    初月姑姑站出來配合她：“公主您忘啦，那日太后命太醫(yī)們來為駙馬瞧病，您事后體諒林太醫(yī)的盡心盡職，特地吩咐奴婢，將扇墜子給林淵送去，感念他的勞苦?！?/br>
    主子們給點(diǎn)賞賜不是稀奇事，初月姑姑這話說得通。

    林淵顫栗著：“是，慕駙馬……您看，的確是長公主殿下賞于微臣的。”

    “是嗎？”慕輕塵把話音拖長，眼梢盡是玩味，“那你說說，這桃花扇墜雕有幾篇花瓣呀？”

    常淑的心猛一咯噔。果然，慕輕塵就是人精兒！

    長公主失了方寸，怕慕輕塵入骨的林淵就更好不到哪里去，冷汗不斷涌出，一層層浸透內(nèi)衣。

    他行醫(yī)數(shù)年，對生老病死有種天生的敏感，直覺告訴他，今日他怕是要交代在慕輕塵手里了。

    但曝尸河岸的魚都要在生死線上撲騰兩下子，他活生生一人，也得撲騰撲騰……

    一般的桃花萼片有幾片來著……好像是五片。

    林淵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顫抖著舉起手，張開五指：“五……”

    常淑：完了，上當(dāng)了。

    當(dāng)年她與慕輕塵成親不久，便逢父皇的萬壽節(jié)，按禮制，宗世親貴和中央大員要向父皇獻(xiàn)貢。南疆節(jié)度使獻(xiàn)了一塊桃花石，是和田玉的一種，光澤亮麗，圓潤通透，重要的是白中透粉。

    父皇有心，命玉匠借其雕刻出三枚桃花墜子贈予她。當(dāng)時她喚隨侍的太監(jiān)向玉匠傳話，叮囑說桃花萼片一般為五，但她要雙數(shù)，寓意雙宿雙飛，是以桃花墜子的花瓣有六瓣。

    慕輕塵擺明挖坑給林淵跳，林淵一答錯，勢必暴露出她在包庇他，連著老太監(jiān)也逃脫不了干系。

    高，實(shí)在是高！

    一個問題，干翻一船人！

    常淑腸子都?xì)嗔?，賞老太監(jiān)什么不好，非賞扇墜子。

    “一派胡言！”慕·機(jī)智·輕塵面色一沉，跟著似笑非笑地由下而上審視常淑，好似在告誡她，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

    但常淑從來不是認(rèn)命的主：“好你個林淵，如此敷衍本宮所賞之物，該當(dāng)何罪！”

    林淵：咋滴，您是要把我給出賣??！過河拆橋嘛這不是。

    “微臣……知罪。”

    “此乃以下犯上！”常淑眼風(fēng)掃過慕輕塵，柔下話語，“不過本宮念在你近日為駙馬奔波勞碌的份上，準(zhǔn)你功過相抵。”

    “駙馬”一詞她說得重，意為提醒慕輕塵，林淵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打慕輕塵雷劈不死醒來后，常淑總是三天兩頭傳召林淵入內(nèi)廷。宮內(nèi)的人都以為慕輕塵傷得厲害，一直在調(diào)養(yǎng)身體。

    功過相抵這理由很妥當(dāng)，不勉強(qiáng)。順便還能顯顯她的寬容性子。

    自家媳婦兒改走寬容路線是好事，慕輕塵無論心里多不痛快，都不能在奴才面前傷她的臉面。

    一這樣想，沉靜的面容緩緩滲出了笑意。

    “既然如此，淑兒你不妨好人做到底，把老太監(jiān)也賞給林淵吧?！?/br>
    有雷轟了林淵和老太監(jiān)的頂。

    “好呀好呀，黃昏戀也有春天，老情人終成眷屬！”亦小白應(yīng)和道，巴掌拍得啪啪響。

    常鳶也默認(rèn)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常淑有一種玩脫韁的感覺。這輩子是造了什么孽啊，遇到這么個駙馬。她念想起一句唱詞：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可以一路走來變成了一家人。

    更郁悶的是，這駙馬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在一旁催促：“趕緊的吧，天賜良緣！”

    林淵和老太監(jiān)嘴唇慘白，緊張地看著常淑，目光里滿是擔(dān)憂。彼此都無法想象余生要對著對方那張干巴巴的老臉過日子。

    “本宮……例來不過問后宮之事，更無權(quán)干涉，此事容本宮奏明母妃再議吧?！?/br>
    奏明母妃？

    兩個老男人的愛情故事……別把她老人家嚇出病來。

    常淑騎虎難下，認(rèn)為最好的辦法就是往后拖，許多事，拖著拖著就不會了了之……

    “駙馬意下如何？”她倔強(qiáng)的與慕輕塵對視，眼帶幽怨，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小貓咪。

    慕輕塵最受不了她用這招，好似自個兒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似的。

    “……淑兒所言甚是，是我欠了考慮?！彼攘丝诓?，又裝模作樣的訓(xùn)斥了林淵一通，說他和老太監(jiān)為愛癡狂，罔顧宮規(guī)，不遵祖宗禮制。羞得他們的老臉跟猴屁股一樣，恨不得當(dāng)場解下腰帶懸梁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