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丟給她三個監(jiān)控器，厄里斯一共在他的辦公室里安裝了四個，他知道，他沒有點破。他甚至曾站在第四個監(jiān)控器安裝的位置，偽裝出懷疑的表情，但他依舊沒有將它給撈出來。

    他將厄里斯當成了另一個自己，將她放在了和自己同等的水平上，并且時常會想，如果我站在她的角度，我會怎么做，她又會怎么做。

    對于厄里斯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句話，他都會想出至少三種方案，對應了她此時在想什么，她想怎么做?；蛟S這有點廢腦力，但是阿德里安喜歡這種和聰明人博弈的感覺，而下棋是雙向的，厄里斯在下，他也在移動棋子。

    想監(jiān)視一個聰明人并不容易，他想厄里斯也會有同樣的想法，因為聰明人總能發(fā)現(xiàn)你在什么地方藏了監(jiān)視器。厄里斯本人不太好掌控，但她身邊的人很容易，例如在笑匠得到總統(tǒng)的命令去刺殺罪惡教授之前，一直充當教授左右手的湯姆，以及在湯姆被笑匠處理后，和教授交易的蘇聯(lián)特工。

    而厄里斯同樣也會這么想，阿德里安不需要思考就能如此確定，她也會將目標放在他身邊的人身上，他的秘書，清潔工，女仆等等。

    在棋子你來我往的搏殺之間，比的就是雙方的思維能力以及偽裝能力。是否能思考得足夠徹底足夠廣，是否能偽裝得連自己都可以騙過去，有時候就能決定一場棋局的勝負。普通人比的是身體，而聰明人比的是眼界。

    “哦，阿德里安……”就算到了現(xiàn)在決出勝負的時刻，厄里斯的聲音聽上去依舊慢條斯理氣定神閑，她坐在阿德里安的對面，面前棋盤上的早已倒下，矗立的是阿德里安的king，“很漂亮的一擊，我能否知道，你是什么時候看穿我想將冷戰(zhàn)變成熱戰(zhàn)的？”

    “具體日期嗎？1966年3月20日21:38?！卑⒌吕锇财届o地看著厄里斯，他那雙清澈湛藍的眸子里并沒有一般勝利者的傲慢無禮，反而帶著一絲愉快和欣賞，自然流露的驕傲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如同一個掌控一切的王者。

    厄里斯知道這個時間代表什么，這個時間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的時間，那一次，法老王看穿了她的幻境。

    “你看，厄里斯，對于我來說，我更喜歡將你當成敵人而不是朋友?！卑⒌吕锇怖^續(xù)道，他的身后，曼哈頓博士已經(jīng)走進了門，周圍的蘇聯(lián)特工一擁而上，“你從來都不曾信任我，同樣的，我也不可能完完全全放心你。”

    “事實上，我知道你和總統(tǒng)先生的交易并不是因為我監(jiān)視了總統(tǒng)，而是你們明面上的私人交易，暗地里總統(tǒng)卻聯(lián)系上了我，哦，或者說，我想辦法讓總統(tǒng)認為是他主動聯(lián)系上了我。你認為笑匠這步棋如何？他確實讓你認為，總統(tǒng)已經(jīng)不再需要你，而你的動手時機已經(jīng)成熟了，對嗎？”

    回答他的是厄里斯的沉默，不過阿德里安毫不在意。

    “當你將你擁有的所有現(xiàn)金涂上白磷的時候，我知道。當你隨機選出十家酒吧以及一個俱樂部的時候，我也知道，甚至那十二個集團大鱷……嗯，他們可都是維特集團的對手呢，我很感謝你順手幫我解決了一點小麻煩?！?/br>
    阿德里安話語里的意思已經(jīng)十分明顯了，但他對面的厄里斯，并沒有露出普通人當?shù)弥约罕焕煤屯媾诠恼浦械膽嵟?。是的，這樣才是他的敵人厄里斯該有的鎮(zhèn)定自若，就算失敗了依舊如此，如果她像其他無趣的家伙那樣惱羞成怒，那么他就沒有任何必要繼續(xù)在這里坐下去。

    “那家酒吧……你裝了監(jiān)聽器?！迸c普通人的惱羞成怒不同，厄里斯瞬間就從阿德里安的話中抓住了關(guān)鍵。

    “對于那2435人的犧牲，我表示很抱歉。”阿德里安并沒有直接回答她，提到酒吧里被燒死的平民，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上閃現(xiàn)了一抹憂慮和傷感，“但是如果要阻止你，阻止即將被你激發(fā)的熱戰(zhàn)，他們的犧牲是必要的。因為他們，才讓我更加確定了你想要做什么，你留給蘇聯(lián)特工的錄音器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br>
    阿德里安知道厄里斯的手法，知道她的作案地點，知道將會有數(shù)千人因為她的舉動喪命，但是為了數(shù)以千萬人的利益，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看著那數(shù)千人被活活燒死。

    蘇聯(lián)人不僅僅想要曼哈頓博士的資料，他們還想要曼哈頓博士的能力，和阿德里安一樣，他們想復制他的力量，厄里斯主動申請成為聯(lián)絡(luò)人，也正是因為她接受了蘇聯(lián)人的委托。她想利用維特集團給她創(chuàng)造機會，竊取現(xiàn)成的實驗成果。

    “實驗進行了近四個月都沒有任何起色，雖然放在一般情況下普通的研究院或許需要將近一年的時間才能研究出像樣的東西，但是，厄里斯，這是我的工廠，我的研究院。我承認你做得確實天衣無縫，你對實驗報告的篡改或者實驗過程的破壞幾乎讓人看不到任何破綻，沒錯，是‘幾乎’。你真的幾乎騙過了我，如果不是每天晚上我也會拜訪一次工廠，并且繼續(xù)篡改數(shù)據(jù)的話?！?/br>
    聽到這里，阿德里安看到厄里斯的臉色終于出現(xiàn)了細微的變化。

    阿德里安笑了。

    “是的，你知道我之前為什么說，你沒有看到你想要的結(jié)果嗎？不僅僅是因為我中斷了你的信號，而且，你轉(zhuǎn)交給蘇聯(lián)的資料，根本就是錯誤的，使得你按下按鈕之后，企圖利用曼哈頓博士的能力而制造的紐約市中心地區(qū)的爆炸落了空?！?/br>
    厄里斯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對面的阿德里安，若是正常人被她這雙幾乎可以稱為詭異邪魅的眼神盯了，恐怕會渾身不自在，但阿德里安不同，他并沒有移開眼，反而正大光明地迎上了那道危險壓抑的目光。

    余光里，曼哈頓博士早已解決了一切，他靜靜地來到二人的桌前，但厄里斯依舊沒有看他一眼，仿佛她的眼里，只有阿德里安。

    漸漸的，阿德里安從她的雙眼里看到了除了嘲諷以外的神色，興奮，躍躍欲試。他知道這代表什么，因為他知道當他和她博弈的時候，他的眼里也會露出這種神色，棋逢對手的激動。

    在他們眼里，這只是一場游戲，一場以世界為棋盤，人命為棋子的博弈。

    “哈哈哈哈哈哈……”這樣對視良久，厄里斯突然笑了，笑得差點連眼淚都涌出來，她雙手撐著額頭，陰影之中的雙眼如同蟄伏的毒蛇，靜靜地看著阿德里安，嘴角咧出了一個詭異巨大的弧度，“很好，棒極了，小奧，我第一次感覺到這么快樂！”

    “不客氣?！卑⒌吕锇参⑽Ⅻc了點頭。

    “但是，我依舊有一個問題?！倍蚶锼拐f著，神情不變，舉起了食指，戳在了臉頰上。

    她用如此瘋狂詭異的表情做出了這種賣萌的動作，那樣子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我很樂意為你解答?！笨粗蚶锼谷绱怂翢o忌憚撕下正常人偽裝的樣子，阿德里安突然心里一突。

    “你是以社會義警，人們敬愛的蒙面英雄，法老王的身份，拆穿并將我送到你的暴力破壞者同伴曼哈頓博士手里呢，還是以紐約首富，集團大鱷，社會慈善人士以及熱心市民的身份，將我這罪犯送到政府的秘密武器曼哈頓博士手中繩之以法呢？”

    厄里斯說著，不等阿德里安反應過來，她直接將雙手并攏舉起移到曼哈頓博士面前，眼神卻一直放在阿德里安身上：“曼哈頓博士，我就是罪惡教授，現(xiàn)在，我自首，按照法律，我有權(quán)找一個律師，以及，我需要一個精神病醫(yī)生?！?/br>
    她看向了博士，嘴角的笑容陡然間擴大。

    ☆、第73章 守望者15

    這時代的法律并不算健全，但是有一點是公認的，那就是當精神病患不能辨認或者控制自己的行為時，是不會負刑事責任，但會被強制治療，治療好了再丟進監(jiān)獄，治不好，那就一直關(guān)在精神病醫(yī)院里。

    所以，就算放在現(xiàn)代，依舊有很多辯護律師利用這一點，幫助自己的客戶逃脫刑罰。這時代也一樣，雖然對于精神疾病這一塊醫(yī)學上還處于起步階段，醫(yī)生對于很多復雜的精神病根本無從下手或者根本無法辨別，但最基本的設(shè)施還是有的。

    在厄里斯移開眼看向曼哈頓博士之前，她在阿德里安臉上看到了一絲陰沉，不明顯，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但依舊被目光片刻不移盯著他的厄里斯捕捉到了。

    很顯然，厄里斯的這句話讓他突然發(fā)現(xiàn)，也許后來的事情會和他設(shè)想中有些輕微的偏移。厄里斯會被抓起來送上法庭這點沒錯，她也會被關(guān)起來，但是地點不是監(jiān)獄，而是精神病醫(yī)院。先不談她到底有什么精神疾病，僅憑她的智商，她就足以將那些愚笨的醫(yī)生騙得團團轉(zhuǎn)，再加上她本身身為女性，重點是長相不錯的“弱女子”，博得陪審團的同情簡直太容易。

    監(jiān)獄和精神病醫(yī)院這兩者間的差距實在太明顯，單憑一項看守嚴格程度，監(jiān)獄就足夠甩醫(yī)院十幾條街，更何況，阿德里安相信，就算將厄里斯丟進最嚴格等級最高的監(jiān)獄，她也有辦法逃出來，更何況區(qū)區(qū)一個精神病醫(yī)院。

    他不能讓她跑出來，不能再給她任何機會，一秒都不行，在她手里，一秒里都能產(chǎn)生太多變數(shù)，他不能讓她破壞了他的計劃。如果美蘇開戰(zhàn)，那么他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全部都白費。

    看著厄里斯主動伸來的雙手，曼哈頓博士并沒有像一般人那樣掏出掉檔次的手銬，他只是輕輕一揮手，厄里斯周圍就出現(xiàn)了一圈淡藍色的光暈，如果不仔細看，恐怕還看不出來。

    “哦？這倒是挺新奇的?！倍蚶锼股焓执亮舜聊枪馊Γ屗信d趣的是，這東西竟然是實體的，“如果我想強行突破這玩意兒，我會怎樣？”

    她像一個好奇寶寶，看著曼哈頓博士眨了眨眼，而博士則用他萬年不變的語調(diào)平靜地告訴她：“你會自爆，我微妙地改變了你周圍的氣壓，在護罩破裂的一瞬間，你會死。”

    “那如果是他人將我這命根子戳爆了呢？”厄里斯陡然間微瞇起眼，仿佛另有所指。

    “我不會讓那種情況出現(xiàn)?！甭D博士回答，他那平淡的樣子就像是沒有聽出厄里斯的畫外音，也沒有在意身邊還有一個法老王，“總統(tǒng)先生讓我逮捕你，不論生死，但是你沒有反抗，在自覺投降的情況下，我有義務(wù)將你安全送到警局，并接受法律制裁。”

    “嗯，我倒是聽出來了，感情如果我剛才稍有不配合，你就會直接將我分解成原子嗎？哎，寒葉飄逸灑滿我的臉，我的小博士傷透我心，你如此冷酷無情的行為將我們之前的情誼置之何地？”厄里斯語氣夸張道，但她臉上依舊掛著狂喜那般的笑容，不得不說這反差看起來極其詭異。

    “虧我之前還把你當成朋友呢，而且……”厄里斯笑容里多了一絲嘲諷和愉悅，“你也確實幫了我很多忙……”

    “我很失望?！?/br>
    曼哈頓博士的眼神微暗，他似乎嘆了口氣，臉上閃過了名為難過的神情，但在場的除了他也都是聰明人，無論是厄里斯還是阿德里安都知道他這一切表情都是偽裝的，而且他早就知道會發(fā)生什么，要說失望，早在還沒有和厄里斯見面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開始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