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宜長公主
月光凝干在枕邊,透過望不見底的長夜,深色的一片。她偏過頭的時候,風(fēng)流動在上面,簡直像兩注血水淌下來,一時難忍不住驚叫了一句。 沉見徴已經(jīng)熟睡了,聽到她的聲音,還是立即翻身起來。他沒想到她能回來,可是摸到她臉上的冷汗,再顧不上別的了:“怎么了主人,遇著事了嗎?” 她嘆了口氣,就勢靠在沉見徴肩上,目光滯在長廊盡頭的遠(yuǎn)處,身子一動不動的。沉見徴也巋然不動,他們緊貼著,就這般不言不語下去。 只是漫長的沉默。 裴玉照承認(rèn)自己有點(diǎn)心神不寧。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卻不是為了這個——?dú)⒘四琴v畜算什么虧心事,就算是有朝一日鄭國公夫婦的鬼魂從她腳邊爬上來,她照樣光明磊落。 只是想到崔三小姐歷經(jīng)的一切,她難以合目。 想到那對畜牲似的父母還好好活在世上,她難解心頭之恨。 她忽然低聲說:“把我抱緊些?!庇謫?,“我身上是冷的還是熱的?!?/br> “冷的——” “那再抱緊些——” 直到天亮的時候,裴玉照才將將睡去??梢矝]睡到兩個時辰,她開始梳妝,打了馬車,說是要見壽宜長公主,拉上沉見徴往清涼寺去。 到了清涼寺,原來五公主也在。 雖說壽宜長公主如今是出家之人,她的廂房卻也不是一個男子可以進(jìn)去的。 沉見徴因此留在外頭看守。 五公主神經(jīng)兮兮地關(guān)上了門,拉著她往里間湊了又湊,等挑了湘簾,只見昔日那位壽宜長公主李清徽跪在佛像前,端端正正地敲著木魚誦經(jīng)祈福。 她出家原是為了避禍,一頭秀氣的長發(fā)還在,便是傳說中的帶發(fā)修行。 絲毫看不出她是一個墮入空門的人。 生得高而曼妙,類似于亭亭玉立的女子,眼尾卻細(xì)長,目光里總有一種輕慢的蔑視感。垂眸的時候又濃又長的睫毛,壓著深沉的心事,靜靜地放出一絲邪氣。 穿著肅穆的僧衣,反倒像個吃人魂魄的女妖。 說出的話也驚人:“反正我也不曾想嫁給他,死了不是更好?!?/br> 她原來招了京兆韋氏的兒子做駙馬,不料新婚那夜,駙馬曾經(jīng)襄助十三親王造反的事被公之于眾,抄家流徙,不在話下。為了她免受牽連,陛下特意下旨,化她出家做了僧人,就此遠(yuǎn)離塵世。 可近來,陛下隱隱有叫她還俗的意思。 五公主寒暄了一句,得到這回答,嚇壞了,忙止住她:“佛祖面前不得妄語。” “哦。”壽宜反應(yīng)過來,慢悠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是,陛下同jiejie是商量著要把我還俗,再給我招一個駙馬,可我才不想呢,這么大一個公主府,憑什么請個男人來自找不痛快呀?!?/br> 裴玉照打斷他們:“你們到底理不理會正事了?!?/br> “對了,到底是什么事這樣神神秘秘的?” 裴玉照拽著她們,咬著耳朵一五一十地交代完。五公主聽得怒火攻心,惡狠狠地拍了拍地面,從外頭沖沖地拿著弓箭弩回來,大罵道:“給他們殺了不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