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么不愛惜自身，真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蘇培盛替我進(jìn)去通報了一聲，我便帶著食盒款款進(jìn)入，皇上正在西偏殿批奏折，整個人看上去虛弱疲累。

    我走到皇上身后手上抹了一點(diǎn)薄荷腦油替皇上揉揉腦袋，讓他能稍稍放松一下精神。

    沒想到，我才剛剛上手一會兒，皇上就氣得將手中的奏章飛了出去。

    上一回他這樣動氣還是隆科多彈劾金南瑛之時，不知今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這個準(zhǔn)噶爾的新可汗摩格，野心勃勃、年輕氣盛，竟然要大清每年封賞三百萬兩，胃口可真大啊。”

    我不懂朝政，試探著問道：“這不是明搶嗎？”

    皇上聽到我這么說，示意我松下揉他腦袋的手，輕蔑一笑，“容兒說的很對，就是明搶。他自恃兵強(qiáng)馬壯、糧草充足，就敢輕易動搖大清根基?！?/br>
    我憂心地打開食盒，捧出里面一碗鴨湯，端到皇上面前，“皇上，再著急也得顧著身子，還是先喝完湯再看折子吧？”

    皇上搖了搖頭，眼神卻瞥向一旁的窗戶，“那風(fēng)聲太喧囂，還是把窗子關(guān)起來吧?！?/br>
    我看向那露著縫隙通風(fēng)的窗子，緩步走到窗邊，將窗子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這么熱的天，皇上連一絲透風(fēng)都受不得了？不知是否是這兩年被丹藥掏空了身體，內(nèi)里已經(jīng)虛透。

    “皇上！摩格可汗誤殺果郡王，要求上京面圣！”

    小廈子慌張進(jìn)來通報，我驚恐地看向皇上，他臉上倒是很淡定，像是等這一天很久了。借刀殺人，皇上借了摩格的刀，終于把果郡王給殺了。

    可汗殺了皇親，準(zhǔn)噶爾和大清梁子也結(jié)下了，如今摩格出師無名，要求封賞歲貢也成了無理要求。

    真絕。果郡王一顆人頭，可抵百萬銀錢。

    我看著皇上那眼睛里漏出的寒光，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恐怖的想法，果郡王未必是摩格所殺，可能是軍前被人暗害推到摩格頭上去的。

    *

    永壽宮。

    甄嬛這兒冷冷清清，靈犀公主也已經(jīng)挪去啟祥宮由惠貴妃撫養(yǎng)了。

    黃規(guī)全慣會拜高踩低，甄嬛失寵，位份只在貴人，過得素簡，哪里照應(yīng)得起公主的飲食起居。沈眉莊對她還算顧念情分，還肯幫她照應(yīng)孩子。

    只是，皇上自那日滴血驗(yàn)親后未必沒有派人對靈犀再驗(yàn)，可能是顧惜昔日情分，才沒有對甄嬛趕盡殺絕。

    對于皇上而言，甄嬛早已不是一個人，只是一件戰(zhàn)利品，一個用來炫耀占有欲的物件而已。

    “宣妃娘娘吉祥。娘娘怎么有興致來嬪妾這里？”

    甄嬛穿著一襲素衣，首飾簡單，像極了當(dāng)初剛?cè)雽m時的模樣。她坐在榻上抄寫詩詞，抄的都是些思念情人的句段。曾經(jīng)，皇上最喜我唱這些追思故人的詞，所以多少識得。

    “jiejie，你仍覺得是我害你至此嗎？”

    甄嬛不說話，行完禮就坐回榻上，繼續(xù)抄她的詩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見她自顧自抄詩，坐在永壽宮的榻上，淡淡地對她說道：“果郡王死了?！?/br>
    甄嬛嘴角抽動，整張臉顫抖起來，眼淚奪眶而出，手中的筆也跟著抖動起來，淚水一滴滴落在紙上，暈開那些訴說思念的字詞，她仍舊看著紙，用左手扶著右手的手腕，最終還是寫不下去一個字。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她痛苦地?cái)R下筆，捂住臉崩潰地喃喃，我知道她后悔了，時至今日，她悔不當(dāng)初。

    只是她曾經(jīng)何等傲氣，總是覺得自己值得好的。與我正相反，我總覺得自己不配。

    我深吸一口氣，看到她眼下烏青，眼睛也紅紅的，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整日以淚洗面，夜不能寐。

    “是，也是準(zhǔn)噶爾可汗摩格害死了他，還是皇上害死了他?！?/br>
    甄嬛聽我說罷，微微蹙眉，痛苦地閉上眼睛，嘆道：“允禮曾與我說過，他是中了摩格的埋伏，被困準(zhǔn)噶爾才遲遲未歸。若非摩格，我們本可以......”

    她比前世天真許多，眼睛里能看到的光明也遠(yuǎn)勝于我。

    或許是這一世她過得太順暢平坦了，這后宮里毒后宜修被早早拉下，跋扈的年世蘭也早早掌權(quán)鮮少濫殺無辜。很長一段時間，甄嬛她只需要與皇上好好地相愛，像個被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和大家爭風(fēng)吃醋而已。即便是被我算計(jì)得兩度失寵，她也不過是逐漸看清了自己得到命運(yùn)饋贈的真相。

    比起前世她慘失淳兒、痛苦失子、長街受辱、故衣算計(jì)、流朱殉主、甄家被害、父母流放，我自覺對她仁至義盡。不過，她似乎比前世更恨我了......

    大概，是因?yàn)槲礆v苦難的人生，不能迎接這至暗的時刻。

    大概，也是因?yàn)榻駮r今日是我做主角的緣故吧？

    “你曾說過，你回宮是為了給他報仇，這個仇你還報嗎？”

    甄嬛眼光微亮，看著我一臉迷惑，淚水從她的臉上滑落，她的眼神漸漸恢復(fù)了銳利，里面的東西也變得篤定而狠辣。

    第254章 鋒芒畢露

    “你想干什么？”

    甄嬛故作堅(jiān)定的聲音里仍舊帶著哭腔，我不忍地撇過頭去，不由地想起前世我與她見的最后一面。

    想起心里那點(diǎn)不甘心變成了怨恨，變成了狠毒，變成了永遠(yuǎn)不能回頭的黑暗。

    見我久久不說話，甄嬛也有些懵了，嘴角扯出一個苦笑，“你不信我也是應(yīng)當(dāng)。我本就是個無情無義的女子。允禮為我做了那么多，是我負(f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