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然進(jìn)去，看到皇上正靠在床榻上，手里還把玩著那枚同心結(jié)，臉上盡是得意而美滿的神色。

    知道他正沉浸在和甄嬛重修舊好的征服快感里，我說任何詆毀甄嬛的話都會被他認(rèn)為是別有用心。

    “皇上很高興。臣妾也高興。”

    我端著碗，舀了一勺湯羹送到他嘴邊，他一口嘬完笑著看向我，笑容里是一種詭異的成就感。他抓住我的手腕，手指輕輕揉搓。

    “甘露寺四年，莞嬪的性子柔婉了不少。”

    是啊。從前皇上總在我面前說她性子倔強(qiáng)，若是有我一半的和順就好了。如今甄嬛已經(jīng)不愛他了，真真是不顧屈伸、能演會裝，也與我一般無二了。

    “是皇上會調(diào)教人，桀驁如莞jiejie，也懂事了。”

    我堆著笑又舀了一口送到他唇邊，他沒有喝，像是被我捧得高興，繼續(xù)說道：“是啊。她生下朧月三天，朕就廢去她的名位，讓她思過。若是她的名位還在，又怎么會知道出宮以后的苦楚。”

    他眼睛微瞇著，小小的縫里透出恐怖的涼意，我只覺得毛骨悚然，連手指都不禁輕輕抖動。

    “不過莞jiejie久病纏身，在甘露寺備受苦楚，也是當(dāng)年太過任性倔強(qiáng)了。”

    我實在害怕皇上一時上頭立刻要迎甄嬛回宮，趕緊調(diào)轉(zhuǎn)話頭，希望他念著甄嬛“久病不祥”、“任性倔強(qiáng)”，慎重考慮她今后的處置。

    一下午甄嬛和他情到濃處的表白，大約是將自己說得悔不當(dāng)初又情深不能自抑。我既要順著皇上的心意，又要達(dá)到自己的目的，這話不經(jīng)斟酌還真是不能輕易出口。

    “過去的事她已經(jīng)受了教訓(xùn)，若非她離宮四年，朕也不知自個兒會對她如此牽掛。”

    果然。

    皇上是被下了迷魂湯了，處處替她維護(hù)，竟然對著我也說出對她牽掛之語。

    “皇上情深義重，是后宮姐妹之幸?！?/br>
    我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碗，忍著心中的不屑，側(cè)過身去，生怕自己眼神里的輕蔑被他瞧出端倪。

    “容兒你都不知，這些年朕在后宮，連個說貼心話的人都沒有。朕曾命她落飾出家，如今只希望她愿為朕再度裝飾?！?/br>
    “......”

    他竟然沒有說貼心話的人？那我算什么？他如今對我說的又是什么？得不到的永遠(yuǎn)是最好的，在身邊的則可以棄若敝履。

    男人?？稍?。就像我爹。我現(xiàn)在恨不能沖進(jìn)來幾個強(qiáng)盜割下他的頭顱，才能略略泄憤。

    我佯裝憂心地看向皇上，理智地提醒道：“可jiejie是廢妃之身，如今能夠再度侍奉皇上，想來jiejie必定甘之如飴。若是讓宮中皇貴妃、毓貴妃知曉了，還不知要起多少事端呢?！?/br>
    其實皇貴妃和毓貴妃都不在意，但是皇上的心尖尖上還是有她們二人的一席之地的。一個殷勤大度哄著他好吃好喝，一個堅冰初融與他共享天倫之樂，皇上哪里舍得丟棄。

    若是因甄嬛回宮一事造出許多事端，可不是皇上樂見的。

    “她怎么能算是廢妃呢？朕從來稱呼她都是莞嬪，從未改口?！?/br>
    完了。

    皇上大概此刻的腦子里只有甄嬛一人，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他居然在這兒給我摳字眼？前朝后宮誰人不知她是廢妃之身？他居然跟我說甄嬛不是廢妃？

    我尷尬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是臣妾大意了，原來這些年，莞jiejie在皇上心里從未離開過?！?/br>
    我的話說得拈酸吃醋，皇上似乎察覺到了我掩藏的不樂意，忽然拉住我的手撫摸。

    “不過容兒說得也有理。為免后宮再起事端，朕會命蘇培盛安排莞嬪在甘露寺的一應(yīng)生活起居。為祈求上天風(fēng)調(diào)雨順，朕會下令甘露寺每月舉行一次祝禱，朕親自來上香就是?！?/br>
    每月來寵幸甄嬛一次？虧他想得出來。

    不過至少可以短暫攔住甄嬛回宮了。

    果郡王那邊的事兒我還是得托人在外好好查查，這風(fēng)流王爺當(dāng)真無用，要他抓住甄嬛別放跑，就這么簡單一件事他都辦不好，簡直是廢物。

    *

    養(yǎng)心殿。

    自從凌云峰回來沒幾天，皇上晉了錦答應(yīng)和瑛答應(yīng)為常在，日常里也是她們二人侍奉多些。

    她們兩個，一個眉目與甄嬛相似，一個是在思念甄嬛的動機(jī)下看上，一個個都成了甄嬛的替身。

    我到東暖閣時，皇上正拿著詩詞在看，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的雅興了。

    “容兒身上怎么有天宮巧的氣味？”

    他抬頭看我一眼，嘴角勾起一個戲謔的弧度，疑問里有幾分試探的意味。

    “皇貴妃娘娘最喜用香，臣妾不過從翊坤宮來就沾染上了胭脂香味。”

    他蹙眉放下書，盯著我從食盒里拿出東阿阿膠桂圓羹，繼續(xù)問道：“你去翊坤宮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直接在他對面的榻上坐下，“皇貴妃娘娘體恤妃嬪，將閑置的東配殿改成了皇子公主們玩耍之所。溫宜、朧月、靜和、六阿哥、七阿哥都聚在那兒玩耍?；葙F妃娘娘也時常帶著清洛公主去看哥哥jiejie，很是熱鬧。”

    皇上眼神微動，輕輕嘆息一聲，“朕也很久沒看看孩子們了。”

    是啊，你滿腦子只有朝政，一旦空閑下來就惦記著甄嬛，惦記著那些烏七八糟的情事，有多少能分給那些由妃嬪們盡心帶大的孩子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