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臉色一變，松開了我，后退了一步，她苦笑道，“我們，我們哪有錢還，我，我讓你爸爸把超市賣了吧，這樣好過一點?！闭f著她就轉身跑下樓梯，在最后一個臺階的時候不小心勾到腳，猛地摔倒在地上。

    發(fā)出很大的響聲，我的心猛地一緊，猛地沖下樓梯，扶住mama的手，mama哎了一下說道，“別拉，有點疼?！?/br>
    接著mama借著我的手里勉強站了起來，隨后她轉頭朝我笑，那笑很干澀，看得我心里發(fā)疼，她說，“幸好優(yōu)優(yōu)還肯陪著我們，不然我跟你爸爸可能到死就只剩下兩個人了。”

    我猛地瞪大眼睛，吼道，“別亂說，不就是錢嗎，我有！”說著我就把mama放沙發(fā)上，接著沖上樓，將上次在歐洲得獎的那筆獎金抽了出來，轉身沖下樓梯，來到mama的面前，我是不想拿出這筆錢的，也沒有義務，那是李秀犯的錯，可是我每每想起mama躺在醫(yī)院里的樣子以及那快成了我耳膜里消散不去的哭聲，就如那夢魘似的，纏著我，最終逼我把這筆豐厚的獎金拿了出來。

    “這是我的獎金，家里的超市不能關，關了就便宜了對面那個人，你們拿去還，不夠我還有?！蔽艺f的還有是揚小調的那些錢，mama瞪大了眼睛，隨即她一把揮開我的手，說道，“不，我們不能用你的錢，本來我們就很對不起你了，優(yōu)優(yōu)，mama真的錯了，mama給你跪下，mama這么多年來不知道珍惜你，還老是讓你受委屈，都是mama的錯，只要你陪在我們身邊就夠了，真的不要像你jiejie那樣，一走就再也不回頭，mama就很開心了?！?/br>
    看著她真的跪在我面前，我整個人轟隆地一聲，腦袋里發(fā)脹，眼睛瞪得死死地，眼前這個人是我mama，她向我下跪，我“砰”地一聲也跪倒在地上，她急忙拉住我，“優(yōu)優(yōu)，你干什么？”

    我將手里的錢推給她，壓抑著滿喉嚨的哭聲，說道，“你拿去吧，拿去吧，以后以后想還再還給我?！?/br>
    mama拿著那獎金，呆呆的，許久之后她嚎啕放聲大哭，哭得整個屋子都在震動似的，爸爸剛好進門嚇了一跳，大聲地吼道，“你們干什么？還嫌不夠丟臉嗎？”

    mama猛地站起來，沖到爸爸的面前，舉著那獎金，狠狠地說，“這是優(yōu)優(yōu)說給你去還的錢，你好好看著，李天助，當年是誰在樓下罵她是垃圾的，說她是神經病，是養(yǎng)不好的，可是她今天為你做了什么，生病的時候誰在醫(yī)院里照顧你，出院了誰寸步不離地提醒你吃藥，是誰放棄了那可以飛黃騰達的機會而留在這個破地方陪著你我，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笑我們嗎，說如果優(yōu)優(yōu)再離開我們，我們就成了有女無人看顧的兩個可憐的老人，現在，你曾經說是垃圾的女兒拿錢給你，說給你去還錢?！眒ama邊說邊用那錢砸著爸爸的肩膀，爸爸用力地揣住mama的手，盯著那錢，只是盯著那錢。

    家里的氣氛沉靜地如同幽靜的密室，mama那還在抽咽的細小的哭聲在家里蔓延著，我拍拍膝蓋，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一直盯著錢沒有動彈的爸爸，不知為何，心里涌起一種快感，我冷冷地，施舍的，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說道，“不是白給你們的，是要還的，我沒那么好心?！?/br>
    爸爸的臉猛地一變，他的神情開始變得陰寒，跟過去一樣，就在這時，mama咬牙，伸手一揚，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偏了爸爸的臉，他側過臉死死地看著mama，不可思議地痛苦地看著她，拳頭下意識地緊握著，微微揚起，那灰暗的過去仿佛被揭開，我猛地沖過去，死死地盯著他身側的拳頭，狠狠地說，“你想打mama對嗎？你以為我會讓你打嗎？這錢你不要可以開口，我還不想拿出來?！?/br>
    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臉上，幾分陰寒，幾分復雜，mama快速地將我拉了過去，藏在她身后，對峙地看著爸爸，“怎么，現在覺得連我也可以打了是嗎？可以的，你打，反正這家里也就剩下我們三個，你打一個少一個。”mama在說剩下我們三個這四個字的時候，爸爸的眼眸縮了幾分，mama冷笑著說，“打吧，你打完了我們就一拍兩散?！?/br>
    爸爸只是看著mama，沒有回話，mama一直狠狠地盯著她，她那眼眸里有著我看不懂的情感，這么多年了，除了我跟李秀的事情，他們兩個人從來沒有別的事情外的吵架，那是一種難得的真情。

    “你說話?。?！”mama開始用手里的錢去砸他，她的手顫抖著，臉上的淚水順著臉頰落入衣領，“你說話阿，你倒是說阿，你說一拍兩散啊。”mama執(zhí)著地想要爸爸開口，可是爸爸沒有，他只是一直看著mama，眼眸里很多東西是我看不懂的，比我稍微矮點的mama渾身發(fā)抖，我這才明白，她不是真的想要一拍兩散的。

    氣氛很壓抑，也很沉默，爸爸一直沒有開口，最后他垂著肩膀，朝樓梯走去，那一直在我夢里高大的背影，此刻仿佛脆弱得隨時可能倒在這樓梯上。

    mama直直地看著爸爸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哇地一聲坐在沙發(fā)上狠狠地哭起來，我就這樣，站在原地，看著她一直哭，許久之后我才挪動發(fā)麻的雙腿，進了浴室，拿了條熱毛巾出來，遞給mama。

    這個家，從李秀離開到今天，一直沒有安寧過，很多時候我會想，我為什么要留下來，留下來看他們被已經走了那么遠的李秀折磨，她在的時候折磨我，走了卻折磨爸爸mama。

    但即使一直想離開，偏偏留在這個家的人卻是我，而那筆錢，爸爸mama都沒還給我，他們拿去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也不關心，我只知道，吵架的日子終于消停了，日子恢復了平靜，我們一家三個人，安靜地過著日子。

    但是有些東西依然無法避免，那就是我們家的經濟，越來越不如以前了，爸爸預算著想要買地的事情就這么滯停了，而我們住的這個地方，至今還是租的，很多年以后，當我們被房價壓得抬不起頭的時候，爸爸總是很遺憾地說，如果當初買了房子就好了。

    李秀也沒有再打電話回來，她拿了那筆錢，銷聲匿跡了，可是她還是給張楚又寄了一封信，當時我在小賣部買東西，那小店的老板說，“那個叫李秀的女孩真有毅力，又寄信來了，可惜又被那男孩丟在垃圾桶里，哎年紀小小的，學什么談戀愛?！?/br>
    我第一個念頭是，她惦記著張楚，卻忘了那對對她偏心至死的爸爸，她怎么可以這樣，對她怎么敢這樣，我走上前兩步，問道，“那封信丟在哪個垃圾桶？”

    小店的老板喏了一聲，指著靠近冰箱的那個垃圾桶，我捏著買來的飲料，朝那個垃圾桶走去，一低頭，就看到有一封揉成一團的黑白的信，我彎腰將它取了出來，那團信躺在我的手心里。

    我緩緩地將信打開，卻不知道那信里的內容讓我之前所猜測的所看到的全數顛覆了，我從來不知道，張楚跟李秀的這場“戀愛”會是這樣的□□。

    張楚：對不起，我總是利用你的溫柔，我知道你不回我信的原因，是啊我騙了你，根本就沒有什么變態(tài)跟蹤狂的，也沒有哪個同學在學校里猥瑣我，都是我杜撰的，我每次都找這樣的借口去找你，去讓你跟著我出來，然后我再帶著你在大街小巷穿梭著，名為讓你陪著我，實際上我只是想跟你呆在一塊而已，我以為你小學時候對我那么好，那是喜歡我，上了初中你會想要跟我在一起，可是你一直都沒開口說要跟我在一起，我也說不出口讓你跟我談戀愛，所以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騙你，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真的，從小學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這么欺騙你，利用你的溫柔，但是我不會放棄你的。

    求你了，一定要等我回來。

    李秀筆

    那團信，再一次被我捏成一團，再次扔進垃圾桶里，我拿著已經被我捏扁的汽水，瞇著眼睛朝教室走去。

    在我不知不覺中，李秀成了一個滿腹心機的女孩了，她僅有17歲，可是她卻害得張楚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我終于明白，過去的張楚不會回來了，那個溫柔地喊我meimei的男孩再也不會回來了，被李秀這樣欺騙，他會怕的，更何況是后果這么嚴重，嚴重到他被家里人那樣嚴厲地對待，想到那跪在父母面前的張楚，我的心就如被刀絞著似的，用力的血淋淋的，我也替那對偏了心的爸爸mama感到悲哀，他們寵愛到死的女兒到頭來惦記的是一份還沒有得到的愛情，卻視他們的疼愛于不顧。

    下午補習的時候，我沒法集中精神，冬天的天色灰蒙蒙的，他就坐在窗邊，一臉淡然地翻著課本，他問了我?guī)椎李}，我總是回答得不專心，他索性就不再問了。

    看著他那服帖的發(fā)絲，我真的很想問他，“張楚，你痛嗎？”

    可是我不敢問，他很安靜，過了一會他說，“回去吧，天色太晚了?！闭f著他率先起身，我也急忙跟著起身，看著他收拾書本，那雙修長的手在冬天顯得特別蒼白。

    ☆、第一百零三章 （張楚番外）

    我是家里的長子，八歲的時候，mama就跟我說，“張楚，你是長子，你將來要接你爸爸的位置，你得好好學習，我們家不養(yǎng)沒用的人?！眒ama說我是繼承人，我不是很懂，但我知道那很重要，家里對我一向都是嚴厲的，成績如果下滑一名，就會不給飯吃，如果下滑十名，mama就會把我?guī)У綘敔斈抢?，爺爺會叫我跪宗祠，很多時候我覺得很辛苦，很痛苦，也想逃離，可是mama會冷冷地告訴我，“沒關系，你做不好了你弟弟可以做。”

    弟弟喜歡畫畫，他每次都說他將來要當畫家，可是mama不肯，總是逼他放棄，在十歲的時候，弟弟因為一副畫而咬了mama的手指，被mama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軟軟的弟弟摔在地上，從嘴角流出了很多血，我嚇得動彈不得，我聽到mama說要帶弟弟去爺爺那里。

    我猛地拉住mama的手，死死地，然后直直地說，“不要帶弟弟去爺爺那里。”

    mama轉頭冷冷地看著我，隨后笑了一下，問道，“你憑什么這么要求？”我當時不知哪來的勇氣，說道，“憑我是繼承人的身份。”

    mama愣了一下，隨后笑得更加燦爛，她放開抱著弟弟的手，冷冷地看著我，眼眸閃過一絲贊賞，“不錯，還知道用這個威脅我，可是你能保住這個位置多久？我可沒說你永遠都會是繼承人?！?/br>
    我瞪大眼睛，堅決地，像是保證地說道，“我會好好學習，永遠前五名，不會讓你們失望，一直保持這個成績，這樣可以了吧？”

    mama瞇起了眼，隨后她伸手揉了下我的頭，唇邊帶著笑容，“可以啊，只要你做到了，你就是唯一的繼承人，你弟弟可以畫他的畫，走他喜歡走的路，而你就只能是張家的繼承人?！?/br>
    從那刻起，我把那要逃離的想法深埋在心里，用無數的花埋葬了它，我知道我的未來跟張家綁在一起，這個擁有無數銀行金融中心的張家，我爸爸很忙，忙到沒有時間教育我們，平時都是mama，我愛她也敬她怕她，她總是跟我說，“張楚，將來你的老婆必須跟你門當戶對，必須是大家族，她才有資格嫁給你，你學校里的那些女孩都不過是平凡人家的小孩，你要記住你跟任何人都不可以有任何關系?！?/br>
    mama總提醒我，所以我知道，我可以對任何人好，卻不能跟她們發(fā)生感情，直到認識了李優(yōu)，經過李優(yōu)，我認識了李秀，以前我只是在學校里見過她的身影，對她并不好奇。

    是因為李優(yōu)，我對這個女孩好奇了起來，她很柔弱，可是她卻敢挺身出來幫被欺負的meimei，一席話說得班主任腳底抹油跑了，當時我就覺得這個女孩可以交朋友。

    于是我們開始認識，也開始接觸，我覺得她懂得很多，跟我聊的話題常常聊得到一塊，是個很知心的女孩。

    我想，我會跟這個女孩當很久很久的朋友，初中不比小學，小學的那群人都是欺善怕惡的，可是上了初中，她一再地被欺負，后來她還告訴我，她老是被人跟蹤，在學校里被人猥瑣，我見過幾次，也救過她幾次，所以我嚇壞了，我想到這樣一個知心的女孩被欺負，我就十分難過，所以我狠狠地教訓了那些人，后來她問我，能不能保護她。

    我當然樂意了，我不想她被欺負，我也想過該怎么解決這樣的問題，可是她似乎很怕，每次見我都毫不猶豫地躲在我身邊拉我的手，那時我真的沒想那么多，直到李優(yōu)在樹下看到我們擁抱。

    其實當時是李秀一直在哭，我安慰她，可是她過了一會就撲進了我懷里，等我覺得不對勁的時候，李優(yōu)沖了出來，直直地問我們，是不是在談戀愛。

    那時我有些迷茫，隱約覺得我跟李秀這樣似乎真的有點奇怪，于是等李優(yōu)走了，我就問李秀。

    她哭著抓緊我的衣服說，“沒有，不是這樣的，你都沒跟我說在一起，我們不是談戀愛，我真的是太害怕了?！?/br>
    我一直覺得李秀是個很知心通靈的女孩，只不過我對她還沒有喜歡到可以在一起，再說我不能跟任何一個普通的女孩隨便在一起，我一直記著mama說的話，但是李秀我想交，她是個好女孩。

    有時我也會想，如果沒有發(fā)現被她欺騙，我的下場不會那么慘，我想，哪天我喜歡她了，我們在大學的時候，我會跟她談一場戀愛，然后我會拿下繼承人的位置，接著給她一個很美麗的婚禮，我知道，只有當了繼承人我才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即使一樣會被受阻，但是我會擺平一切的。

    她每天晚上都來找我，我勸了她幾次回去，可是她不愿意，她說她覺得那個變態(tài)狂一直在她家附近徘徊，每次她都說得特別可憐，那淚水泡在眼里，紅彤彤的，看得我十分心疼，我想我作為一個男孩子我必須把她保護好，我告訴她可以告訴父母或者告訴老師，她不肯，每次都阻止我去她家里，可是她卻又十分地依賴我，我當時上初中的時候，面對著班里那群尖子生，我壓力其實是很大的，小學的時候我真的是游刃有余，可是我沒想到上了初中會這么吃力，所以我想好好努力，保持著成績，可是她怎么辦。

    我一直試圖著想她解決問題，可是她每次都掐著點就把我叫住，并且哭著說如果我讓別人知道她被猥瑣了，她一定會丟人丟到死的，一定會想不開的，那時我嚇了一跳，怕她真的想不開。

    mama曾經說過我，“張楚，我希望你是一個有性格的男孩，而不是這么溫柔，對誰都好，mama知道你是好男孩，可是好人不一定有好報，將來你會為你的這點溫柔而栽跟頭的。”

    我那時似懂非懂，可是我覺得我并不是處處都溫柔阿，我對不傷害我的人是很溫和沒錯，可是有很多人也被我修理過的，我也有mama喜歡的那一面，“狠絕”。

    然而，終究是應了mama的話了。

    我從a班降了下來，那時我已經使不上力了，我跟那說要找家長的老師說，給我點時間，我會回去a班的，先別叫家長，我覺得我沒有信守承諾對不起mama，那段時間我特別的難熬，可是李秀看起來更加痛苦，她還是老是來找我，說那人陰魂不散，我恨不得找到那個人亂棍打死。

    但是我沒想到的是，她都是騙我的，那天我在路口等她，等了很久都沒有回來，我以為她出事了，就走過去找她，可是在那路口，我看到她拿錢給上次圍堵她的人說道，“不用再堵我了，事情就這樣，你們也不許跟任何人說?！?/br>
    我就直直地看著，腦袋里全蒙了，這群人是上次將她堵在單車位的那群人，她現在拿錢給他們，說不用堵了。

    我毫不猶豫地轉身，抓起書包，直接回家，沒有再等她，可是回到家里我才發(fā)現我拿錯書包了，拿成李秀的書包了，我把她書包打開，如果是以前我不會這么做的，可是此時我整個人都是怒火，我翻開她的書包，倒了出來，里面有一本粉色封面的日記本。

    我拿了起來，翻開。

    看到那日記本里的記載，我的怒火更旺，我死死地瞪著那一頁又一頁的日記。

    她在日記里說：我今天騙他了，我覺得騙他了，他就會對我很憐惜，我喜歡他這樣，所以我不停地騙他，找借口讓他出來，告訴他有人跟蹤我，有人猥瑣我，不過學校里的那群傻子老是要加價我都懶得讓他們再出來堵我了。

    那本日記本在我手里成了碎片，我直直地盯著天花板，這個一直騙我，浪費我的時間逼得我成績下降的女孩真的是李秀嗎？可是那確實是真實的，我張楚，被一個女孩耍得團團轉。

    那種感覺，讓我有種想殺人的沖動，想要將她弄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