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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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弟弟左右按住他:“且慢,我就問你一句話, 沒有馬匹, 你追得上狐貍嗎?” “徒步使弓箭, 你射的準嗎?” 雖然很多彪悍的皇帝都有徒手和虎豹搏斗的經(jīng)歷, 但大部分愛好游獵的皇帝愛好的是——在士兵的簇擁下、穿著鎧甲騎在駿馬上、還有士兵驅趕野獸、有源源不絕的箭可以用。 今夜是什么情況?是漆黑的雪夜。 箭得自己背,路得自己跑, 然后還出不去。 幾人背著弓提著匕首, 摸到壁壘邊緣, 狐貍的喊叫聲忽遠忽近, 似乎也被什么東西所阻隔。 這就讓他們想起傳說中的雙重壁壘隔開的壁壘。 “真有點慫?!崩钛奏止镜溃骸叭粽媸菤鈩萑f鈞, 無往不利,怕我們干什么?”從未聽說過神仙怕凡人。 李恒知道的更多一些:“他們怕的不是你我,是秦始皇。然后成了慣例, 還以為皇帝都如秦皇漢高一樣號令天下,哪能想到有受制于小人的皇帝。” 李昂受到傷害。 幾人摸著壁壘的邊緣,暗暗的搜尋了一番。 坐在山頂上望月的李隆基看著幾個畏畏縮縮的身影,有些奇怪,又懶得說。 這幾只狐貍精也無法靠近,只不過狐貍嚎叫的穿透力更強,又宛如鬼哭,人如果在遠方呼喊,聲音傳不過來,而狐貍則不同,成精的狐貍連聲哀叫,把人分分吵醒。 全鎮(zhèn)的人都點燈出屋:“干什么?” “誰半夜找揍學鬼叫?” “本來就在做惡夢,吃你們這一嚇!”嚇死我了。 “李湛?又是你!” 李炎不禁哈哈大笑,現(xiàn)在鎮(zhèn)中發(fā)生了什么惡作劇,都算在李湛頭上。其實敬宗其人并不喜歡惡作劇,他只是血腥刺激和玩樂,他知道。 李湛對天賭咒發(fā)誓:“不是我!若是我半夜不睡覺嗷嗷叫,叫我死無葬身之地?!?/br> 李亨都氣樂了,恨恨的拍了他一巴掌:“你等著誰把莊陵挖了嗎?” 文宗李昂也生氣:“我的悼懷太子李普給你做了陪葬墓,別說這種話?!?/br> “別以為帝陵就安然無恙,遇到改朝換代時,陵戶沒有半點用處。周天子陵、諸侯王墓、漢帝后陵有幾個安然無恙的?以史為鑒?!崩钪握f到這里,頓了頓:“別說不吉利的話!” 李淵:“你去看看是誰在叫嚷?!?/br> 李治正往腰上系佩刀的絲絳:“遵命,這就去。” 李旦突然哀怨的揉揉眼睛:“可惜我不能和阿耶同去,恐怕會有危險?!闭f罷,楚楚可憐的看著曾祖父。父親的安全就是他的安全。 李淵無奈,循著聲音找過去,看到幾個消瘦的老人如狐貍般蹲在地上,兩眼發(fā)綠的盯著自己。他問:“你們就是狐仙?”鬼故事他小時候看過不少,但說好的都是奇異殊麗的美女呢?我就知道,地府和傳說中的不一樣,故事里美貌的妖精,現(xiàn)在也都是老頭老太太,說起來其實也沒錯,既然要修煉夠年份才能變化成人,那變成老人倒是很合理。 “嗷哦?!睘槭椎睦先它c了點頭:“俺知道,你是皇帝。俺這次來,就想問問愛打狐貍那皇帝……人類喜歡打獵,這是獸類的劫難,在所難免,和貓喜歡抓鳥和老鼠一樣。他憑什么只是盯著狐貍打?早些年間,我年輕那會兒,別的天王打獵的時候見什么殺什么,還算公允,誰運氣不好誰被殺。有些年輕人欺軟怕硬,就打山雞野兔鵪鶉。身為皇帝,他不和虎豹死磕,怎么就只和狐貍過不去?” 李治微微一動:“李湛早逝,是諸位從中鼓動報復嗎?” “唉,俺倒是想。因果順序錯了,是他先放縱無度,才去打獵,然后被殺。不是因為打獵而放縱無度。” 李淵試著和狐貍聊了聊歷史,還有善惡因果,以此來看狐貍修佛還是修道。這狐貍竟然是南北朝生,時常聽山里避世的和尚講法。和尚以有狐貍聽課而榮耀,覺得自己能點化獸類,真的好厲害,其實狐貍是為了聽人說話、觀察人的一舉一動,以便幻化。他們觀察的都是老和尚,就幻化成了短頭發(fā)長胡子的和尚模樣——山里沒有鋒利的刮刀。 他不在意這些狐貍是否有惡意,到地府這么久了,沒聽說過什么有本事的精怪,只是對于這個陌生物種表示好奇。談了一會,狐貍坦承自己的目標就是修煉成人,出了一點障眼法之外,什么法術都不會。 李治代為傳話,不傳也不行,狐貍喊的人睡不著覺,回去問李湛:“狐貍說的沒錯,飛禽走獸那么多,你為什么只和狐貍較勁?” 李湛也不知道為什么,想了想:“因為好看?” “什么?” “一條條的狐貍堆在地上,看起來比虎豹更好看。這小東西還靈巧,虎豹直往上撲?!?/br> “你害怕?” “???啊哈哈哈哈哈!我怎么會害怕!我害怕什么!!我能手撕虎豹” 李炎說:“那也不過是紂王?!?/br> 敬宗哥哥沒有得到任何尊敬,被他一語致勝。 在哄笑聲中,王才人走了出來,拿大氅給李炎披上:“別著涼了?!?/br> 李治又走了回去,狐貍們還等在那里,幾個不辨雌雄的老人正蹲在石頭上舔手,不知道和高祖聊了什么話:“李湛嫌山雞野兔鵪鶉太小,又畏懼虎豹能夠傷人。老者有什么想要的么?他薄有財產(chǎn),雖然賠償于事無補,但” 狐貍站了起來:“不必了。這是俺的劫難命數(shù),命該如此才會死。只是心中不解?!?/br> “可惜如今不在人間,否則可以冊封你為山神。”當然是小山,正經(jīng)的名山大川冊封的山神、進入政府認證體系、享用朝廷祭祀的,五岳都是神仙,其他的名山大川才能分給歷史名人。幾乎沒有冊封妖精的,他也就說說便宜話。 狐貍們搖著頭,畏懼道:“我們修的可不是香火成神那一道。” 說罷,一躍而起,跑向遠方的夜空中。跑的是真快。 李淵仰頭看了看滿天星斗,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當了這么多年皇帝都沒見過妖精,倒是見過邪祟。沉吟良久:“出去吃點夜宵?” “好啊?!?/br> 至于那些等消息的兒孫嘛,管他們呢? 如今有種新風行起來的食物,浮圓子,把糯米球丟到甜湯里去煮,甜湯有清甜、芝麻糊等十幾種。現(xiàn)煮的糯米團,店家抓起一條糯米面團,用刷子在模子上擦了擦油,把這一條面團搓長一些,按在模具上,向前一推,一條面團就變成了十幾個球,拿起模具往鍋里一揚,紛紛落地。 李淵:“唔?這模子倒是有趣?!?/br> 上下兩塊木板,中間開了許多半圓形的、緊挨著的長木槽,糯米條放好之后,用力一壓,就被木槽之間的尖角給截斷,在往前一推,就搓的圓滾滾。 李治久病成良醫(yī):“大夫用的搓丸板。”給皇帝搓藥的時候哪能用手,大大小小的藥丸子沒有手工搓出來的,都是用搓丸板,能控制大小一致,還能確保賣相不錯。 一碗濃稠得當?shù)闹ヂ楹?,加上一勺蔗糖,再撒上點葡萄干(再等幾百年就有花生了),沒餡兒的糯米團子浮浮沉沉。濃香四溢,其他喝酒釀小圓子的人紛紛投去羨慕的眼光,胡麻雖然不貴,這么吃也有些奢侈。 走時給李旦打包了一碗。粗大的竹筒切做高碗,切下去的蓋子也蓋上,用稻草荷葉一包裹,拎著就走了。 其他人餓了睡不著各自起火是他們自己的事,吃飽的三人各自回去安睡。 第二天一早,李炎等到的回信。他必須知道趙歸真是本身愚昧無知,還是存心毒殺皇帝。同樣是服食丹藥,憑什么我就中毒而亡,他就沒死?去世第二天就寫信詢問閻君,今日終于收到回信。 經(jīng)過仔細的審查趙歸真生前功過,確定了,這人對國家對百姓沒有什么功勞,基本上是個廢物。又特意請了在地府的煉丹道人(雖然煉丹失敗但人品和技術都不錯),煉丹士們來測評趙歸真的技藝究竟如何。 煉丹分為三派,一派喜歡以金石入藥,拿黃金水銀朱砂云母燒煉,偶爾能弄爆炸;另一派只用草木諸上品藥煉制(草藥分上中下三品,上品無毒有益,中品微毒能治病,下品不建議普通大夫使用),每日搓松子紅棗芝麻杏干等大丸子吃;還有內(nèi)丹派,吐納呼吸,體內(nèi)運行大周天。 趙歸真的技藝考試就教給了這三派,這三派首先爭論起來,金石認為草木是糊弄人,草木認為金石是作死,兩家還都認為內(nèi)丹派有點扯淡,同時這三派中又均分為禁欲派和不禁欲兩派。 爭論數(shù)日,終于在催促下出了結果。 趙歸真煉丹的技藝不錯,但學習了錯誤的知識,他還給皇帝燒煉春~藥,這是大錯。行就上,不行就歇著,不能強行……為什么他吃的更多而他沒死呢?這要引入醫(yī)館的看法,名醫(yī)們認為沒病吃藥屬于找死,有病了請對癥下藥!面對疾風……哦不是,是面對風疾,高宗使用的泡溫泉、靜養(yǎng)、針灸,忌冷熱、飲食清淡,是正確的方式,還應該戒酒。歸根結底,他的確是被趙歸真害死的。 華佗再次提出或許問題在腦袋里,想敲開誰的腦袋看看??上ミ^地獄,看過那些被敲開的腦子,好像都不太對勁。而不下地獄的人,沒有人愿意為了醫(yī)學獻身。 …… (宣宗)李忱繼位之前,是個呆子,繼位親政的第二天,雷厲風行的罷黜了丞相李德裕。 牛李黨爭由來已久,牛派都被皇帝的速度震驚了。 皇帝們更為震驚:“什么??!李德裕堪比管子、諸葛武侯,怎么能罷免!” 李炎痛心疾首的錘心口:“我事事聽從李德裕的建議,那是因為他說的都對。朝野認為李德裕過于強勢,有權臣的傾向,他……他從不結黨?。?!他還停止了曲江宴!” 王才人小聲說:“好了好了,陛下事事都聽他的,他也不曾辜負陛下。只有一件事” “我知道!我知道??!他勸我不要服丹藥,你也勸我,我沒聽……害了你們倆??墒悄銈儾恢溃L疾有多難過。” 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唐順宗、唐穆宗、唐文宗都知道。眩暈、抽搐、麻木、頭沉如斗、言語不利,甚至突然暈厥、不省人事、半身不遂。要讓二三十歲的人面對這種疾病,無藥可救,還要堅持理智不因為病急亂投醫(yī),這實在是太難了。 李炎失望透頂,喃喃道:“我寧愿李忱真是個呆子。不要輕易改動我的政策。” 大唐的恢復當年的鼎盛榮光近在眼前啊。 眾人都不愿意在說什么。要安慰他呢,覺得不必,要罵他為什么要吃丹藥呢,又知道情有可原。 王才人看丈夫他掩面,沒看到他的表情,也知道此刻痛不欲生。沉吟了一會,咽了咽口水,冒險低聲道:“外露木訥,內(nèi)藏jian詐,自幼時起不露分毫,不知道是為了什么。難道害怕皇帝不能容他?” 這話一說,就等于是給李忱上眼藥,從今往后,他如果做的不好,那她是早早的說對了,倘若成了明君,重振大唐,那就要看其他人的記憶力好不好。她一貫不用這種方式來爭寵,根本用不著誣陷別的后妃,皇帝的心思都在她身上。 李炎算了算自己有多少叔叔,憲宗祖父有二十個兒子,去掉親爹,還有十九個,去掉早逝的,還有十幾個。如果再算上德宗的其他曾孫、順宗的其他孫子,林林總總算下來……這些關系比較近的叔叔,快有幾百個了。一個沒有名望,沒有外戚支持的皇子、叔王,究竟怕什么? 難道他在哪年就做好打算,預備韜光養(yǎng)晦,等到侄子們死光了來繼位?可怕!這心思深沉如鬼祟!甚至叫人懷疑他是不是暗中勾結宦官,謀害皇帝。 四人為之一振,對啊。憲宗努力想了半天,隨便睡睡的侍女生了一個看起來沒啥特別的兒子:“小時候還行吧,我沒怎么注意?!?/br> 穆宗卻搖搖頭:“早露端倪,是吾家英物?!彪m然是我弟弟,但比我兒子還小一歲,還挺可愛的。以前有過異樣的言行,我以為他能領兵打仗呢,沒想到。。。 敬宗和文宗這倆侄子卻不記得他有什么異樣的故事:“有嗎?” “我一直都覺得他是個啞巴。” 二人再次被揍。倒不是因為嘴欠,而是因為他倆這識人的技術太差了。 人間陰間公認李德裕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大臣,出將入相、無往不利這都不用說,幾乎是個完人。 紛紛為李德裕下場感到震驚,雖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更迭的速度也太快、太徹底了。這就是不結黨的結果??! 反過來想想,不結黨只被貶謫,結黨可能會被皇帝夷族。 劉徹都回來感慨了一番:“可惜了?!彼m然時常換丞相,但那是因為丞相們有錯,像李德裕這樣的人,哪一個皇帝不想要?除了李忱。 隨即,李忱又為了爭取天下人的支持,讓自己的地位更為穩(wěn)固,快速廢黜了之前所有滅佛的政策,大力恢復佛教。 國庫是否充裕算什么,能不能打仗又算什么? 民心所向才是最重要的! 有武宗做對比,就顯得皇帝那么善良,那么慈悲。 此前對于武宗滅佛這件事,長孫皇后認為很對,唐朝的皇帝們頗有微詞,有些覺得他做得過分,但看看累計五十萬男女勞動力的數(shù)據(jù),也就不說什么了。 李炎算了半天賬,憑著記憶寫出國庫的十幾項收入,當然全都是賦稅,但來源各不相同,又寫出幾次清繳佛教的收獲的土地、金銀、勞動力。嘆氣:“敗家子!” 李倓也嘆氣:“好多錢。”當初我們?nèi)粲羞@么多軍費該有多好……當年我怎么沒想到呢? 這是思維誤區(qū),不是每一個貧窮的皇帝都能想到寺廟道觀這個寶藏。 劉徹開玩笑道:“三個武帝都滅佛,可惜沒有我?!?/br> 李炎道:“當時若有佛教呢?” 劉徹笑了笑:“唔,必然要收稅的?!彼奸_始對小孩收稅、賣爵位給商人,何況是僧尼。需要用錢時,看誰有錢都不順眼。 三人笑了一會,不禁悵然,土地永遠是那片土地,自己這邊的朝代更迭,對面的敵人一樣是國號輪換,可是雙方永遠敵對,且戰(zhàn)且和的漫長歲月磨滅了無數(shù)的良將勇士,雄心勃勃的帝王和閉眼裝死尸位素餐的帝王總在輪番出現(xiàn)。 郭昕當年的雄風淹沒在塵沙中,聽說西域的百姓還問‘皇帝猶念陷蕃生靈否?’那些天寶年間淪陷的百姓,語言小訛,而衣服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