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已從性事中抽身，找回理智，從地上撿起撕得破爛的衣服，起身回房間洗澡。

    裹著浴袍出浴室時(shí)，她看到恢復(fù)人身的艾米，赤身裸體，肆意趴在自己床上，手時(shí)不時(shí)撥弄掛在床頭的羽毛風(fēng)鈴。

    “誰讓你上我床的，臟死了！”琥珀撲上去，雙腳使勁蹬他。臭男人不許上她的床。

    “剛才怎么不嫌我臟?！卑鬃ニ_踝，曲起膝蓋挺進(jìn)她腿間，反身壓住她。

    兩張臉湊得極近，琥珀突然張大嘴，一口咬住他下巴頦，留下標(biāo)準(zhǔn)的一道牙印。

    艾米看她這舒服完就翻臉的架勢，心中不免氣惱，穿上衣服，拉開房間門，走前還不忘放狠話：“以后你再也別找我！”

    “滾遠(yuǎn)點(diǎn)?！辩曜烦鲩T幾步，在他身后罵道。

    他出門途徑公共客廳，不期然撞上剛回宿舍的一天晝，兩人擦身而過，默默無言。

    艾米回轉(zhuǎn)身瞥了一眼，睹見琥珀倚著墻，逗引一天晝到她面前，笑意溫和，渾不似剛才那副和他大呼小叫的兇惡模樣。

    她勾勾手指，在一天晝下巴那撓撓，抱怨說今天所有事都煩得要死。

    艾米聽到了，感覺真是沒滋沒味。

    “所有”，也包括他在內(nèi)？火氣蹭一下躥到心頭，恨不得把這間房都燒了。

    艾米對一天晝沒有任何好的記憶。這個(gè)天使，以殘酷聞名，他曾多次見識(shí)。

    他下意識(shí)摩挲自己肩膀上的傷疤，這是在一場持久的追逐戰(zhàn)中留下的。

    那時(shí)艾米太過不馴，學(xué)校決議將他流放至霍亂地，進(jìn)行一學(xué)期改造。彼時(shí)，一天晝剛進(jìn)入裁決部，就承下押送罪人的任務(wù)。

    途徑山林，野獸奔逃。

    艾米以獸類天生的特性，在山林中如魚得水，卻逃不出像長著眼睛的瞬發(fā)箭矢。

    第一箭射中大腿，令他短暫失去行動(dòng)能力，作為回敬，他折斷一天晝拉弦的右臂。

    兩敗俱傷。讓他得以再次逃脫。

    扎在腿上的箭閃爍金光，隨即化成一道金色追蹤魔法陣，艾米不信殘廢一臂的天使能做什么。

    然而，沉寂的山林突然驚飛一群鳥雀，銳利光芒在夜空下如星隕落。艾米剛剖開獵物肚腹，腥熱填滿他的口腔，他坦然凝視朝自己而來的光芒。

    箭穿過肩膀，骨頭碎裂，箭深扎進(jìn)土地下，空氣溢出血味，他分不清是獵物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這是他逃跑的第四天。

    天際微明，天使同太陽一齊到來，使他從昏迷中轉(zhuǎn)醒。

    到達(dá)霍亂地時(shí)，正發(fā)生暴亂。犯人沖破禁錮高墻，異?？駚y，如沸騰的滾水。

    天使的右臂沒有完全治好，吃力彎弓射箭，不見怯意。艾米發(fā)著高燒，手腳被縛，冷眼旁觀。

    箭鏃沒有對準(zhǔn)呼嘯而來的人潮，而是灼眼的太陽，在艾米看來是如此。

    衰藍(lán)的天空，烈日翻出魚肚似的白，熔金箭矢直射而去，箭嘯聲使敏銳的野獸頭暈?zāi)X脹。

    短暫的眩暈中，艾米看到那支箭在空中爆裂，落下金色的雨，騰起滾滾塵埃和慘叫。

    尖銳的叫喊聲讓艾米胃海翻涌，他踉蹌一步。

    “小心一點(diǎn)?！碧焓褂霉龘踝∷麅A頹的身軀，說出他們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語氣漠然。

    像安慰，像威脅。

    他自然而然將這句話歸為威脅。

    所以，在艾米眼里，天使這樣溫順的姿態(tài)不過是裝模作樣。

    新仇結(jié)舊恨。

    艾米快步上前，猛力拽過一天晝，拳頭照著他面上，直直給了一下，結(jié)實(shí)有力。

    他側(cè)身躲過，拳頭“嘭”地砸在墻上，凹出一個(gè)淺坑，靠在墻上的琥珀都感受到了震感。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艾米瞬即揮出第二拳，朝一天晝的心口打去，速度之快，如閃如電，卻被堪堪格擋下來。

    一天晝緊握艾米的拳頭，順勢一推，雙手架起他的肩膀。

    “住手！”琥珀厲喝道。

    天使站定，微側(cè)過臉看她，松了手。被架住的野獸早已蓄好力，猛勁一掙，右拳虛晃一槍，左拳正正擊去。

    一天晝沒躲，下巴硬生生挨了一拳，后退一步，嘴角流出血。

    琥珀在旁恨鐵不成鋼，罵道：“我說住手不是讓你站著被他打！”說罷，看也沒看，從客廳桌上隨便抄起樣?xùn)|西，砸向艾米。

    那鐵制的花瓶在他心口重重一碰，瓶內(nèi)的花和水撒潑出，花瓶悶聲落地。

    他渾身濕透，眼神寒透骨。

    這場荒唐的打斗，以當(dāng)事人之一憤憤不平的抱怨為梅塔所知。艾米的抱怨集中于琥珀的偏袒，和一天晝從頭至尾不發(fā)一言的裝模作樣。

    惡魔的溫聲勸慰是一劑良方，直灌進(jìn)抱怨者灼燒的肺腑，使其平靜。

    從艾米情緒化的敘述里，梅塔似乎察覺出不同尋常的東西，偏袒，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溫潤外表，將內(nèi)里的暗流涌動(dòng)牢牢藏匿，一只手卻捏緊銀匙，不停攪動(dòng)杯中茶，形成一個(gè)小小渦旋。

    他看著渦旋，同時(shí)看著自己的手。

    這只手，妄圖把過去現(xiàn)在未來攫在掌心的手，攪起了撼動(dòng)世界的漩渦，卻無力抓住那個(gè)女孩的所思所感。

    后來，在與琥珀的會(huì)面中，他狀似無意地提及此事，琥珀輕描淡寫，一揭而過，并未展露太多情緒。

    他微微一笑，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確信圍繞在她身側(cè)的人，都將成為她未來道路上，微小可棄的一枚棋子。她需要些玩具去聊以慰藉，或是為她非凡的人生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