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彌合破裂,破裂彌合
琥珀小跑著登上臺階。 上朝嗎,學校做這么高的臺階干什么。她每次來圖書館都要罵這句。 登頂后,她先趴在扶手上擦汗。 “這么著急,出什么事了嗎?”梅塔走到她旁邊詢問。 “我……” 琥珀停住了,她看到了梅塔身后冒出一個人,局促不安地看著她。 “我一直在找你……”納西目光灼灼,看了她一眼又馬上低下頭,“不是什么大事,我之前在藝術館預約了一場展,今天是最后一天,我想問你有沒有興趣?” 她看到他手上攥著兩張票,皺巴巴,糾結很久的樣子。 琥珀的目光在兩人間遲徊觀望。 梅塔推他到自己面前,婉和道:“什么時候來找我都可以,但藝術展只有今天。納西剛剛一直在聊你的事情,他一定準備了很久。” 納西臉通紅,快把頭迭到胸口去。 “那我們?nèi)グ?。”琥珀覺得有道理,而且這未嘗不是一個和好的契機。 一步步下臺階,心和腳步一道“噔噔噔”的沉重,她回頭看了一眼,視線跳過石筑的階梯,定格在昳麗的面孔上,嘴巴張張合合。 太遠了,琥珀聽不到,只能隱約猜出是—— “請享受這美麗的……” 享受美麗的什么?藝術展嗎? 她轉回頭,把這句話拋之腦后。 藝術展人頭攢動,為了不走散,兩個人牽著手。琥珀沒什么欣賞的心情,人太多也看不見。 納西帶她逆著人流,想走到空曠的地方,直到一個漆黑的小房間。 黑暗吃掉他們。琥珀看到墻壁上播放畫面。陡峭山坡,一塊巨石從上滾落,后面追著赤身裸體的人,他推著石頭到山頂,又滾落,又推。 重復、重復、重復…… 他們默默觀看,誰都沒說話。 “是西西弗斯推石頭?!?/br> “嗯。永遠重復,毫無意義?!惫植坏眠@里沒人,她也搞不懂為什么看了這么久。 琥珀想松開兩人牽著的手,放松的一剎,納西緊緊握住。 “推石頭就是意義?!本拖衲阋淮未畏砰_,我一次次握住的手。 他補充說:“如果沒有意義的話,那每天重復吃飯上課也沒有意義?!?/br> “對呀,”琥珀側過頭,只看到模糊的輪廓,“人生就是沒有意義的嘛,可那又怎樣,沒有意義也得活著?!?/br> “那……” 他囁嚅的話被外面突起的sao亂打斷。 琥珀掙開手的鏈接,跑出去看發(fā)生了什么。 人的稻草田風刮般洶涌、嚷叫、倒下。兇惡的魔獸在人群中怒吼撲咬,落在它身上的所有攻擊,都只讓它更加狂暴嗜血。一眨眼,地上倒了一片人,后面逃命的人不顧不管直接踩踏而過。 “小心?!奔{西從后面抱著她往房間里去。 魔獸守在藝術館正門,正和幾人搏斗。大部分人意識到正門出不去了,紛紛涌去后門,希望能求一時安全。 “走!” 琥珀抓著納西的手跟在人群后面狂奔。 鈍重的震顫從他們身后傳來。 她不敢回頭,全身冒汗,手滑得快握不住。 真的斷開了。 她想重新抓住,抓不住??吹郊{西像一棵被砍倒的樹,猛地摔在地上,只有手拼命伸向她。 在龐大的魔獸面前,他瘦弱得過分,像被銜住的小漿果,濃稠的紅汁液滴滴答答。手也跟著滴答落下。 琥珀僵住了,磕磕絆絆念出咒言,手垂在腿旁寫畫,全身炙烤般。 魔獸扔掉納西,朝她走去。 地上的血波動起來。 魔獸越逼近,她反而越鎮(zhèn)定。 手對著魔獸伸直,虛空寫下最后一個字。 地上的血由波動到暴沸。魔獸嚎叫著倒在地上,血從它全身上下爆炸而出,噴射四周。 做到了…… 還沒來得及高興,她沖去查看納西的狀況。 很不好。失血過多,色如死灰,昏迷不醒。 她一遍遍在他身上寫治療魔咒,直到醫(yī)護人員把他抬走。 校醫(yī)院忙成一鍋粥。她一個無所事事的健全人,不管站在哪里都礙事,幸好有裁決者過來問她話,使她的存在不至于煩人。 他簡單詢問了琥珀幾個問題,她一一回答,結束后她反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初步調(diào)查是有人打開森林禁地的禁制,導致魔獸跑出來了。” “那你們有查出是誰嗎?” 他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個名字。 琥珀全身都塌陷了,依托在墻上,表情很復雜。納西放松地躺在病床上,看著她想起西西弗斯的石頭。 看,這就是意義。他想。如果琥珀是一塊石頭,他現(xiàn)在又把石頭推回山頂了。不管這塊石頭在外人看來多沉重,過程多艱難,他都甘之如飴。不論成千上萬遍。 這就是幸福,這就是意義。 / 艾米一腳踢開虛掩的門,徑自坐在沙發(fā)上,恣肆笑道。 “伊萊亞斯,你手腳也太不干凈了?!?/br> “什么意思?”伊萊亞斯皺著眉遠離他。 “昨天有人解開森林禁地的一角禁制,有魔獸跑到藝術館襲擊人。我去裁決部復審,剛好聽到他們在說初步調(diào)查出的嫌疑人,你猜是誰——” 他暫停話語,像電影演到最高潮時,銀幕突然黑掉,勾得人不上不下。 伊萊亞斯不吃這套,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好吧。和你說話真沒意思?!卑棕嗨谎郏八麄冊诮忾_禁制的地方找到了你的東西,和魔法殘留痕跡?!?/br> 他打開放在膝上的書,找到上次閱讀的末點,惜字般回了個:“哦?!?/br> “哦?”艾米對他的反應非常失望,太平靜了。 “你知道那些魔獸襲擊了多少人嗎,琥珀當時也在藝術館,”他終于舍得合上書,認真傾聽艾米的話,“居然沒受傷,不過……” “不是我干的。”他斬釘截鐵切斷艾米的話。 “那些東西呢?” “巧合。”伊萊亞斯站起來踱步,略顯煩躁不安。 “你說巧合?有人巧合去到禁獵森林釋放魔獸,巧合地留下你的東西,魔獸巧合地來到藝術館襲擊學生。嗯,太巧合了,戲劇都不敢這么巧合!” 艾米取了個空茶杯,用奶和茶混合填滿,看伊萊亞斯在房間里亂走。 “還有,琥珀很生氣地說他有個朋友受傷了。你完了!”他笑到手抖,茶都潑出來。 “我再說一次,不是我干的!我看起來會用這種蹩腳伎倆嗎?!币寥R亞斯用手梳理自己的長發(fā)。平時柔順的發(fā),此時如他的思緒般紊亂纏結,怎么也不通。手指用力,一大團頭發(fā)被扯下,他感知不到痛似的,繼續(xù)梳理。 “不是你干的又怎么樣,如果所有人都覺得是你干的,那就是你?!卑缀翢o同情地戳他心,“所有證據(jù)都指向你。你知道有多少人盼著你出事嗎。” 說是這么說,艾米心里也犯嘀咕。伊萊亞斯不是這種敢做不敢當?shù)娜?,相反,他光明正大迫害別人,享受別人無法反抗的悲慘樣子。 管他呢,逮到伊萊亞斯翻船一次,慶祝還來不及。 他們二人能成為朋友,少不了喜歡看對方熱鬧這一點。 “那個藍色齊肩發(fā)的人,你有印象嗎?” 艾米斜靠在沙發(fā)上,想了一會兒:經(jīng)常在琥珀身邊那個?齊肩的一刀切短發(fā),規(guī)矩得無趣。 有點印象,因為與人群格格不入——不入的,不是乖巧到軟弱的神情;而是藍眼睛里,無意流露出的傲慢。 沒錯,傲慢。 這種人,從哪找來的傲慢可釋放。 但他還是說:“你懷疑他?他只是個普通人類,他拿什么栽贓你?” “希望你們獸人引以為豪的嗅覺和視覺,可以稍微有點用。”伊萊亞斯毫不客氣地挖苦道。 艾米敏銳的感官足以捕捉到任何微小異樣,而他靠洞察力。 如果是以前,他會覺得這種栽贓很無趣。 反正他討厭所有人,也不在意任何人的評價。 但是…… 但是只有唯一的一個。 絕對絕對絕對不要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