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dú)眼眶泛著點(diǎn)紅, 眼睛里堆蓄著懸而未落的驚嚇的淚水。

    ……還是愛哭。

    心底哼笑了聲, 旋即靳桉很輕地移開了目光。

    他垂下眼, 捂住腹部。

    重逢的喜悅過后——便是自卑。

    這確實(shí)不是該女孩來的地方。

    這是他從小生活到大的城中村，臟亂、落后、違法犯罪行為頻發(fā)，明顯與面前的女孩格格不入。

    他有設(shè)想過再次見到女孩的場面，但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

    他應(yīng)該是一身整潔地站在她的面前, 事業(yè)有成, 輕松笑著說當(dāng)年你說的那句“沒有誰生下來就注定是什么命運(yùn)”我一直有記在心里，并且也勇敢地反抗了現(xiàn)實(shí)。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

    一身狼狽，負(fù)債、輟學(xué)、被人追著報(bào)仇。

    所以這樣來看，女孩不記得他了，還挺好。

    狗吠聲由遠(yuǎn)及近，旺財(cái)健康幸福搖著尾巴沖過來的時(shí)候, 他的動作又有了片刻的停滯, 是在害怕女孩看見這三只狗后又想起當(dāng)年發(fā)生過的事。

    慶幸的是女孩并未想起。

    三條金邊串串興奮圍著女孩轉(zhuǎn)了起來, 看來是和他一樣, 都認(rèn)出了女孩。

    他掀起眼簾再看了一眼女孩, 隨即吹響口哨，說不清心中滋味，將三只金邊串串懸崖勒爪叫了回來。

    既然女孩已經(jīng)不記得他了，那么他也就裝不記得好了。

    他現(xiàn)在這樣的處境，也注定不會和女孩有再多聯(lián)系的。

    能夠再見到她一面，見到她長大的樣子，知道她現(xiàn)在過得還不錯(cuò)，被父母養(yǎng)育得很好，他就滿足了。

    將女孩帶回倉庫后，他沒再多看她一眼。

    他怕再多看，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要更靠近，忍不住想要問她的近況，忍不住想要和她在一起……

    “送人去?！?/br>
    所以他對著朱炎冷冷說。

    他讓朱炎把女孩從城中村送了出去。

    盯著兩人消失在轉(zhuǎn)角的背影，靳桉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追上去。

    但片刻后，他的視線落在了拳擊沙袋的旁邊。

    地上靜靜躺著被女孩遺落掉的小包。

    -

    后幾天，靳桉想過女孩會回來找包，但沒想到這么快。

    甚至從倉庫一路找到了二號胡同口這里。

    一拳將喝醉回來偷錢的靳超毅徹底揍翻在地，額角方才被靳超毅用酒瓶砸中的地方隱隱作痛起來，他坐在矮凳上正喘著粗氣，余光便見得大門被人輕輕推開了。

    酒瓶子一路骨碌骨碌滾進(jìn)來。

    他抬頭看去，看見了女孩呆滯的臉。

    又他媽是這樣狼狽的鬼樣子。

    他微扯唇角，在心底自嘲似地罵了自己一句。

    他站起身，面無表情走到了女孩面前：“好看嗎？”

    與此同時(shí)，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尖狠狠掐入掌心，痛感遍至全身。

    女孩說話之后，靳超毅嘀咕著罵了一句，似乎是還想站起來。

    他心底一懼，迅速擋去靳超毅看向女孩的目光。

    說來好笑，無論以前和靳超毅在家里打成什么慘樣，他都從來沒有怕過。但今天男人忽然猙獰又猥瑣地朝女孩看去的時(shí)候，他感到一陣恐懼。

    不能讓靳超毅打上對女孩的主意。

    他是這樣想的。

    所以他冷臉快步離開二號胡同口，果不其然女孩也追了上來。

    女孩跟在他后面，一張小臉苦悶悶地耷拉著，欲言又止，明顯一副想說話又不敢說話的模樣。

    久沒得到他的回復(fù)，女孩可憐巴巴地叫了他一聲“靳哥哥”。

    那瞬間異樣的感覺從脊椎打上天靈感，他只覺得心底一癢，腳步猛然滯住，仿佛是回憶起了十七歲某日清晨那個(gè)荒誕又旖旎的夢。

    女孩撞上他的后背，唔了一聲。

    他耳朵燒紅，在朱炎打開門的剎那，逃也似的沖進(jìn)衛(wèi)生間。

    冰冷的水順著花灑流下，擊打在身上，逐漸降下身體莫名的燥熱，也逐漸讓他的思維冷靜起來。

    ——不能再讓女孩來這里。

    必須盡快讓她走。

    得表現(xiàn)得再冷漠，再無情一點(diǎn)，這樣才會讓女孩知道城中村的危險(xiǎn)，知道這里沒有什么好人。

    所以這次他沒有再像上次一樣，讓朱炎把女孩送出去，而是仍由女孩在拿回包以后自己走回去。

    女孩出門往左轉(zhuǎn)。

    他將黑色耳釘重新戴回到左耳上，和朱炎打了聲招呼：“走了?！?/br>
    朱炎問他干嘛去，他垂著眸，說去診所買碘伏和紗布。

    診所出門右拐，他卻在出門后左轉(zhuǎn)。

    城中村小巷彎彎曲曲，女孩抱著包謹(jǐn)慎前行，他動作很輕，默默跟了女孩一路。

    確認(rèn)女孩終于走出城中村打車走了以后，他才轉(zhuǎn)身回了倉庫。

    -

    再見面是在國慶后。

    市醫(yī)院。

    奶奶發(fā)消息過來說有個(gè)好心的姑娘幫忙付了醫(yī)藥費(fèi)，他蹙眉正打算去找人還回這筆錢，然后誤打誤撞聽到了部分女孩和母親的對話。

    具體說了些什么他沒有聽清，只是瞧見了在同母親說完話后，女孩通紅委屈的眼眶。

    原來替奶奶付醫(yī)藥費(fèi)的是她。

    他問女孩要聯(lián)系方式將錢轉(zhuǎn)回給她，結(jié)果看樣子女孩是誤會了他的意思，紅著臉提高音量說了句：“我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