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見有人過來，便抬起腦袋。走到跟前了，確認(rèn)是他，她開開心心地跑過來……接過了他手中的菜。

    “你吃飯了嗎？”小姑娘問。

    “沒有啊。”他說。

    “好巧哦，我也沒吃?！?/br>
    她臉皮厚厚的，跟在旁邊，等他開門。

    昨天還非常拘謹(jǐn)?shù)?，今天為什么突然不怕他了?/br>
    殷顯按亮大燈的開關(guān)，進(jìn)到屋中。

    小姑娘脫了鞋，一起進(jìn)來。

    他回頭看她的時候，她在低頭瞅著塑料袋里面的菜。察覺到視線，她抬眸，朝他羞澀地笑了一下。

    *

    王結(jié)香想好了！

    事實上，她昨天進(jìn)這個屋子，就已經(jīng)做好了發(fā)生一切事情的心理準(zhǔn)備。

    一夜過去，她想的事情全部沒有成真，所以這次是真的遇見了好人。

    她想在他這兒住下來。

    好心的大哥在洗青菜。他的表情少，話少，嚴(yán)肅的臉讓她依舊有些害怕。王結(jié)香大著膽子，先開口和他說話。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關(guān)掉水龍頭，對她說：“殷顯?！?/br>
    “陰險？”王結(jié)香沒反應(yīng)過來：“哪個陰險？”

    他沒回答，端起洗菜籃，徑直回了房間。

    她怕被關(guān)在門口，匆匆追過去。

    待大哥擦干手，他拿出舊報紙和筆，寫下了他的名字。

    在工工整整的“殷顯”旁邊，王結(jié)香也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

    “王結(jié)香？”他讀道。

    “對對，”她點點頭：“殷顯大哥，我以后可以叫你，顯大哥嗎？”

    “……”

    他似乎不太喜歡。

    王結(jié)香試探地?fù)Q了換：“或者，顯哥？”

    他開了簡易煤氣灶的火，燒水煮面，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顯哥，謝謝你昨天的收留。我有個特別重要的問題要問你……”

    王結(jié)香不拐彎抹角，選擇直奔主題：“我可以暫時住下來嗎？”

    殷顯一個“不”字就要脫口而出，她迅速地出聲，打斷了他。

    “我會負(fù)責(zé)煮飯、洗衣服，打掃衛(wèi)生，以及其他所有你要我干的家務(wù)活。等我找到工作，有了工資，我和你一起分?jǐn)偡孔?。?/br>
    見到他要開口，王結(jié)香心里沒底，又搶了話。

    “很多打工的人都是住一個房子的，城市的房租貴，這樣省錢。我領(lǐng)到工資，還會把買菜的錢還給你。我用我的人頭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拍拍自己的頭，她忐忑不安地盯著他看。

    “顯哥，你覺著可以嗎？”

    “好，”殷顯問她：“你要放辣椒嗎？”

    王結(jié)香沉浸在那個淡淡的“好”字里，樂得紅光滿面，沒聽到他后面那句。

    “??？什么？”

    “面煮好了，要不要加辣？”

    他利落地盛出兩碗，旋開辣椒醬。

    “要呀，我會吃辣的?！?/br>
    王結(jié)香傻子一樣鼓起掌。

    殷顯端起面條，放到小桌子上。她因為太高興，忍不住在丁點大的房間內(nèi)，手舞足蹈地轉(zhuǎn)了個圈圈。

    這一轉(zhuǎn)，差點撞到裝著面湯的鍋。

    殷顯扶穩(wěn)鍋的把手，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王結(jié)香立刻老實，乖乖到小桌子前坐好。雙手?jǐn)n成拳并在胸前，她文靜地等待大哥分給自己筷子。

    “我家只有一雙筷子，你可以用之前吃泡面的那個塑料叉嗎？”

    殷顯的話提醒了王結(jié)香。

    “我的包包里有筷子?！?/br>
    王結(jié)香的包內(nèi)裝著她的全部家當(dāng)。

    床單、棉被，吃完晚飯，她將它們鋪到昨天睡的地板。加上殷顯先前的薄被褥，她能睡得稍微暖和一點了。

    她的一套睡衣，幾件衣服褲子，小家沒有多余的空間掛它們，于是和殷顯的衣服一起，收進(jìn)了布衣柜。

    牙刷、牙杯，用一半的洗發(fā)露和沐浴露……王結(jié)香從包一件件拿出她的東西，他家立刻被她的物品占據(jù)了一小塊地方。

    這個畫面讓王結(jié)香感到安全，好像東西擺著，自己也不容易被趕走。

    她的所有物件喜歡挨著殷顯的放，杯子放他的旁邊，鞋子放他的旁邊。

    王結(jié)香帶來的兩瓶花生油沒開封過，她問殷顯放哪兒。

    他環(huán)顧四周，十平米的房子，住了兩人，擠得連兩瓶油放哪都要考慮一番。

    “我來放吧?！彼舆^油，整理了柜子，將它們?nèi)M(jìn)去。

    殷顯隨口一問：“你自己住，為什么買兩罐油？”

    “我第一份工是賣油，當(dāng)時買的?！?/br>
    王結(jié)香到城里幾個月，打工遭遇的種種辛酸無人可訴，皆是嚼碎了往肚子咽。

    她想起賣油，想起了自己如何被超市同事排擠；又聯(lián)想到第二份工，在理發(fā)店洗頭的她同樣不招人待見，最后還拿不到工錢。

    殷顯放好油，回頭看到王結(jié)香的臉，被她嚇一跳。

    她在哭。

    不是昨晚見到的嚎啕大哭，她揪著被角，哭得沒聲音。眼淚從圓圓的眼睛里滾下來，大顆大顆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

    “你不要看我?！?/br>
    她扯起棉被遮著臉，奶聲奶氣地說。

    殷顯依言，不再看她。

    王結(jié)香憋著一肚子的話等著他問。

    他抖抖被子，背對著她，關(guān)燈睡下。

    第42章 討工錢

    王結(jié)香用手抹抹眼淚, 也躺了下去。

    他沒有理她，不知道睡著沒有。

    ——人家大概嫌棄她礙眼吧。

    對著那個黑乎乎的背影, 她小聲道。

    “我下次不哭了, 不要討厭我?！?/br>
    殷顯很快地回答。

    “沒討厭你?！?/br>
    王結(jié)香閉上了眼，聲音含糊：“真的嗎？”

    他嘆了口氣。

    床鋪發(fā)出“嘎吱”聲, 殷顯翻了個身，似乎是面朝著她。

    “說吧，為什么哭？”

    王結(jié)香的脖子往棉被里縮了縮, 只露出半個腦袋。什么也看不清的黑夜，她和他見不到彼此臉上的表情。

    不論是這個場景，還是這個男人，都令她感覺安全。

    于是，王結(jié)香開口, 向他敘述了自己的打工經(jīng)歷。

    殷顯全程沒有打斷她。

    屋里只有她的聲音, 講一會兒, 停一會兒。

    一直說到，店長說她是試工，不會說話惹了麻煩, 一整月的工資打水漂，下班回家房東來敲門……王結(jié)香終于講完了自己的故事。

    殷顯也聽得明白。

    他原以為王結(jié)香哭, 是哭錢拿不回來；后來聽到結(jié)尾聽出了, 她更多的悲傷是因為朋友。

    為什么會這樣呢，她認(rèn)為自己沒做錯事，卻不招人喜歡, 被昔日的朋友疏遠(yuǎn)。

    地板上的人蜷成一團(tuán)，緊挨著床鋪，像只沒人要的小狗。

    殷顯沒有選擇安慰她。

    “人情就是這樣淡薄的，你老鄉(xiāng)不想丟了工作，不想惹上麻煩，這么對你也很正常。你自己想做好人，自己要幫她，那你該。”

    王結(jié)香被這句話刺痛了。

    之前的她沉浸在不甘的情緒里，他將她一下子拉回現(xiàn)實，從頭至腳澆得涼了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