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之做個手勢，“不必多禮?！?/br>
    解將軍道，“殿下，軍中已準(zhǔn)備就緒，請殿下吩咐?！?/br>
    “那咱們就進去看看。”

    軍屯鎮(zhèn)里住的皆是將士，這些將士在此代代繁衍，時間久了，匯聚成鎮(zhèn)，叫做軍屯鎮(zhèn)。軍屯鎮(zhèn)與其他鎮(zhèn)子不同的便是鎮(zhèn)子中央極大的演武場，兩萬人放在里面竟不顯多。

    解將軍介紹，“洛陽是軍事重地，這演武場初建時是十萬人的規(guī)模，如今天下太平，洛陽駐兵兩萬，演武場就顯得大了些。不過，夏收秋收曬谷子稻米是極好的。而且，平時訓(xùn)練更為方便?！?/br>
    穆安之微微頜首，演武場中央將士列隊而立，清一色的深色軟甲灰色布袍，整齊肅靜。一萬多人，竟沒有半點竊竊之聲。

    解將軍向穆安之介紹各軍情況，哪些是精銳，年十八到二十五之間，皆是彪悍青年。哪些是主力，年二十六到三十五之間，亦是青壯將士。哪些是后勤，年三十六以上四十五以下，竟也軍容整肅，頗有氣勢。

    不枉解將軍在官場中賢將的評價，太平年間，能將屯兵訓(xùn)練的這般出眾，的確是個人才。

    每到一軍，解將軍將將此軍將領(lǐng)引薦給穆安之，穆安之說的話都差不多，“奉陛下命巡視河南境，久聞河南軍驍勇，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前些日子，河南大災(zāi)，你們軍中飯食減半，節(jié)省下來的軍糧用來賑濟百姓。我聽聞此事，很是感動，今天帶著皇子妃一起過來見一見大家伙，跟大家伙說一聲，辛苦你們了！待回朝之日，洛陽軍中之行，本皇子必會如實稟告陛下，到時請陛下親自嘉獎大家！”

    將領(lǐng)們聽到這話也都歡喜，而且，皇子殿下說話比那些文縐縐的秀才可容易讓人聽明白。皆給殿下行過軍禮，答道，“軍中之人，百死以效忠陛下！”

    穆安之用力的拍拍大家的胳膊，布袍之下，有隆隆肌rou，的確是經(jīng)常習(xí)武訓(xùn)練的。

    待看過軍中將士，穆安之?dāng)y李玉華一起坐在演武的觀賞臺上，觀看洛陽軍的軍隊演武。槍戟在陽光下閃耀著兵器特有的寒光，伴隨著將士的呼喝聲，千軍萬馬的氣勢奔騰而至。李玉華在帝都看過破陣舞，已覺那舞蹈氣勢非凡。如今跟真正的軍陣一比，簡直不堪一提。

    李玉華心中激蕩極了，與她一樣的激蕩的就是捏著小rou拳頭看得出神的小胖子林彥了。穆安之面如尋常，只是微抿的唇角泄露了些許情緒。

    中午在軍中用過午飯，將帶來的糧食rou食賞賜了諸將士，穆安之便帶著李玉華回去了。

    在車上，李玉華忍不住說起洛陽軍演武時的風(fēng)采，“我看雖則穿的不及帝都軍，氣勢并不輸?shù)鄱架姷摹！?/br>
    “是啊。解將軍當(dāng)真是練兵的一把好手。”

    倘是這樣的人對自己不利，怎樣才能謀得一條生路，平安的回到帝都呢？

    第254章 二四二章

    有人會危及到三殿下的安危, 這種認知令胡安黎對洛陽賑災(zāi)案的審理格外嚴(yán)格，恨不能立刻找出證據(jù)證明洛陽將軍謝奇與賑災(zāi)案相關(guān)。

    但是，憑胡安黎里里外外三遍梳理, 也沒有半點洛陽將軍的嫌疑。

    真是個厲害角色。

    鄭郎中送來所有審案卷宗, 胡安黎要先看一遍再呈上去, 正在翻閱間，梅典簿小跑著進來，“胡公子，有位白公子求見, 手里拿著杜大人的手書?！?/br>
    “哪個白公子？”胡安黎手上暫停, 看向梅典簿。

    “就是白肇東白公子?！?/br>
    這人胡安黎是知道的，不過, “以往不都叫白東家么, 你這怎么又改叫白公子了？”

    “先時咱不知道白公子出身魏家, 還以為就是尋常商賈, 多有慢怠。”梅典簿問，“公子什么時候有空，我去回一聲?！?/br>
    “請白東家過來吧。”胡安黎與白肇東無甚交情，也不覺魏家門第如何顯赫。白肇東明明靠自己賺得家業(yè)，何必去借魏家門第的光。何況，魏家現(xiàn)在也沒什么門第可言。

    胡安黎與杜長史是內(nèi)館師兄弟，一向親近, 既白肇東持杜長史書信前來, 自然要給白肇東個面子。

    白肇東很快過來, 見禮后呈上杜長史的書信。杜長史仍在鄴城, 里面說的是白肇東與四大銀莊的掌柜一起來到河南，河南如今百業(yè)待興, 銀莊有意在河南重開銀號，請胡安黎代為上稟三殿下。

    胡安黎合上信，“白東家也有銀莊生意么？”“我不經(jīng)營銀莊，不過跟他們幾位掌柜認識，這次過來另有要事?！卑渍貣|說。

    見白肇東沒說是啥要事，胡安黎也沒問，道，“我一定代為回稟殿下?！?/br>
    四大銀莊一向?qū)嵙π酆?，即便胡安黎也不會小瞧，不過，過來的只是幾位掌柜，也沒必要大驚小怪。胡安黎也只是見到穆安之時提了一句，穆安之道，“讓嚴(yán)大姐看著辦吧?！?/br>
    這事便就此揭過。

    *

    御書房。

    穆宣帝將穆安之卓御史的聯(lián)名奏章給內(nèi)閣諸人看，倆人一道去河南當(dāng)差，唯一的一封聯(lián)名奏章就是關(guān)于對所抄田地的處置。河南境這次是打算發(fā)些天災(zāi)財，結(jié)果，穆安之一去，直接連他們祖宗八代都抄了出來，田地更是多達幾十萬畝之多，而且，里面不乏上等良田。穆安之與卓御史的意思是，這些田就轉(zhuǎn)為公租田，租給當(dāng)?shù)匕傩?，按每年稅賦取租。除了不能隨意買賣，與以往是一樣的，既不至百姓失田流離，也能避免土地再被大戶兼并。在帝都附近的流民，也可送回河南家鄉(xiāng)，再公田產(chǎn)，重整家業(yè)。

    內(nèi)閣也得說這是難得的仁政，裴相贊道，“三殿下與卓大人這法子極好，百姓有了田地，便能安穩(wěn)下來?！?/br>
    韋相附聲。想著怎么這聯(lián)名的折子上還要寫這法子是三皇子所想，真是讓人無語，意思是堂堂皇子加左都御史也沒皇子妃聰明智慧么？！

    不過，也得說陛下給三皇子娶的這媳婦不錯，竟然在這樣的國家大事上能有所見解。

    大家都表態(tài)，很認為這做法。穆宣帝道，“趁著他們都在河南，便把這樁差使一并辦好?！贝纪讼拢铀较碌?，“父皇，也該賞賜三弟妹些東西，這主意是出的真正好。以后再有百姓失土，倒可按此例辦?！?/br>
    穆宣帝道，“讓你皇祖母去賞她吧。這老三也是，正經(jīng)朝中折子，總提媳婦是怎么回事，真是個媳婦迷啊?！?/br>
    “三弟天真可愛就在此處了?！碧尤炭〔唤?。

    穆宣帝笑著搖搖頭，待到慈恩宮說話與藍太后提及此事，藍太后也頗是驚訝，“玉華竟有此等見識，是我未能想到的?！痹揪褪桥蓪O媳婦去服侍孫子，不想國家大事也能幫忙，真是意外之喜。

    藍太后道，“不過，玉華的確做事踏實，再有阿慎能她把把關(guān)，小兩口有商有量的，可不就把差使當(dāng)?shù)煤妹础，F(xiàn)在千里迢迢的，也不要大車小輛的把東西送去，等她回來再賞是一樣的。我心里有數(shù)?！泵奸_眼笑，越發(fā)覺著孫子有福，娶的好媳婦。至于李玉華成親后尚無身孕一事，藍太后也不急了，只要本事夠，能生當(dāng)然好，就是不能生納幾個姬妾便是。當(dāng)年明圣皇后亦無親子，可明圣皇后對于仁宗皇帝的重要性，便是一萬個會生孩子的姬妾也不能比的。

    一見李玉華竟不只小聰明，還有大智慧，藍太后立刻便將李玉華放在不一樣的層面看待，心中待她愈發(fā)豁達。

    真是的，原本只想著是個明事理的村姑就不錯，來到帝都一看，比村姑還要略強些。二三年之后，人家歷練出來了。

    藍太后心下笑笑，有時候，世事就是這樣奇妙。說不得，這個孫子還真是個有福的。

    *

    半月后。

    杜長史來到洛陽城，穆安之有些喜悅，“看到你的信，知道鄴城的差使都辦好了。本想讓你先回帝都，再三思慮，還是讓你先過來?！?/br>
    杜長史輔助鄴城知府完成糧田再分之事，這里頭頗有穆安之的私心，一則看鄴城知府真不像個能干的人，不然也不能叫手下同知架空。二則也是趁這機會，讓杜長史了解一些主政地方的經(jīng)驗。杜長史聽穆安之的話，立刻問，“洛陽城可是有什么不妥之事？”

    穆安之挑眉，對胡安黎道，“安黎跟小杜說說?！?/br>
    胡安黎便將洛陽將軍一事說了，杜長史想了想，“現(xiàn)任洛陽將軍解奇，這人我以前聽說過。他當(dāng)年到帝都述職，有人曾笑他明明武夫偏學(xué)文士那一套，不過陛下應(yīng)該挺喜歡他，升遷的很快。記得以前在家聽我大哥提過一兩句，說什么來著……”

    杏花落后桃花紅，窗外一枝桃花斜逸而至，順著記憶的游絲，杜長史追溯著時光舊痕，仿佛靈光突現(xiàn)，杜長史脫口而出，“對了。我大哥說，他舉止有些像睿侯當(dāng)年?！?/br>
    胡安黎微微色變，杜長史擺擺手，“誤會了誤會了。我大哥這樣說，其實是說他虛有其表的意思?！?/br>
    胡安黎穆安之心道，杜尚書這說話的藝術(shù)，一般人還真聽不出是諷刺來。胡安黎道，“我不是長他人志氣，但看解將軍練兵很不錯。”

    “如果是個廢物，我大哥根本提都不會提。也就是個中等武將，用心經(jīng)營，有些成就也正常。”杜長史道，“倘真是不世出的天才，如何會至今仍居三品將軍之位。睿侯在他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二度封侯，平叛北疆了?！?/br>
    “殿下是不是打算讓我先回帝都搬救兵？”杜長史自己就否認，“這救兵沒法搬，也不能沒憑沒據(jù)的就讓三品將軍要謀刺皇子。那殿下讓我回帝都做什么？”

    穆安之輕咳一聲，“沒什么?！?/br>
    杜長史不滿，“殿下不會是覺著有危險，才讓我先回帝都的吧？殿下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難道殿下遇險，我自己先回帝都！我跟殿下是什么交情啊，殿下怎么能這么想！我可真生氣了！”

    “這不沒讓你回去么。再說，我真是一片好心?！苯卸砰L史一說，穆安之還真有些理虧。

    “殿下要真這么辦，咱們情分便到此為止?！倍砰L史正色道，“屬下既侍奉殿下為主，殿下有危險，屬下只會擋在殿下面前。殿下若令我離開到安全的地方去，自己置身險地，那么，我將無法再為殿下效力?！?/br>
    杜長史說的鄭重至極，穆安之心里是真的有些慚愧，更多的是感動，他忍不住攬著杜長史的肩，“這次并沒有，以后也不會有?！彼⒉皇悄枚砰L史當(dāng)外人，只是，他不希望自己的人身處險地，做沒必要的犧牲。

    杜長史道，“我記下殿下的話。”而后沒好氣瞪穆安之一眼，“殿下忠正賢明，我等皆欽慕殿下為人，一心效忠殿下，殿下什么時候才能有身為主君的自覺啊。”

    “主不主君的話不要提，皇子只是身份，我也沒覺著哪里就高人一等。咱們在一起做番事業(yè)吧。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有什么意思，我希望等以后老了，回想起這一輩子，有功業(yè)有親人，有兄弟有朋友?！蹦掳仓畬λ说?，“這話我不說二遍，以后縱是有再多的人，咱們永遠是不一樣的?！?/br>
    穆安之不是那種會巧言令色的性情，他說話向來一句是一句，說的實誠。此時此際，穆安之當(dāng)然不是最有勝算的皇子，但是杜長史胡安黎堅信，哪怕再有更為出眾的皇子，哪怕是東宮招攬，他二人亦絕不會生出半絲猶豫之心。

    除了穆安之，不會再有第二個值得追隨之人。

    年輕人熱血激蕩，商量出個回帝都的辦法，就直接大刀闊斧光明正大的回！不必想什么喬裝打扮、暗度陳倉的法子，他們在河南，人手沒有洛陽將軍解奇充沛，真要想什么奇巧主意，倒更容易為人所趁。

    眼下也沒有援兵，不可能跟朝廷說，無憑無據(jù)就是懷疑洛陽將軍解奇要謀刺三殿下，朝廷你多派些兵過來護衛(wèi)吧！

    那就成朝廷笑話了！

    便以力破力！

    解奇即便真有謀刺之意，也不可能派兩萬人出去，他倘敢明著來，穆安之去巡視洛陽軍時動手豈不正好。解奇有顧忌，他最多派出三到五千人。而且，很大可能不是在洛陽境動手，洛陽境擺脫嫌疑的最好方式就是，待穆安之一行離開洛陽，進入直隸境，介時，所有事都能栽到直隸官場的頭上。

    向朝廷借兵實在說不出口，但是，一入直隸境，向直隸借些兵不是難事。陳總督的侄子陳簡今春高中狀元，陳總督一向偏愛這些侄子，當(dāng)年陳簡同唐墨到通州查通州港一案，陳總督?jīng)]少援手。

    只要安排得當(dāng)，一入直隸境便安全了。

    第255章

    穆宣帝著謝權(quán)接任河南巡撫之位, 河南知府則由點了唐信。謝權(quán)乃帝都謝氏族人，如今任工部尚書的謝尚書是這位新任巡撫的嫡親叔叔，而唐信出身唐家, 算起來與唐駙馬同輩。

    這兩位出身大族官員的赴任, 令驚惶不安的河南官場真正的安定下來。

    穆安之將剩下的賑災(zāi)事宜交接, 便準(zhǔn)備起程回帝都。

    卓御史面有憂色，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謝巡撫問，“卓大人可是有什么為難之事？”

    “昨晚夢到很大的火?！?/br>
    這話有些摸不著頭腦。謝巡撫道，“小時候聽家里嬤嬤說, 火是吉夢?！?/br>
    卓御史道, “第一次夢到大火，沒多久我父親就過逝了。”

    饒是謝巡撫兩榜進士出身, 也不知要如何接這話, 卓御史道, “第二次夢到, 我的好友死在獄中。”

    謝巡撫：……見謝巡撫尷尬，卓御史一笑，“謝大人別多心，第三次是春闈前，那一次，我高中傳臚?！?/br>
    謝巡撫忙道，“可見是有大事的征兆?！?/br>
    “是啊。這次是隨三殿下回帝都, 希望一切順?biāo)?。”卓御史眉頭輕皺。

    謝巡撫剛就任的一顆心頓時就被卓御史這話提到半空。

    穆安之走在前, 聽到卓御史這話, 實在是忍不住, “說的什么鬼話！跟老子在一起，有什么不順?biāo)斓模∫灰壹一首渝閭€上上簽安慰你！”對玉華meimei的手氣, 穆安之是極信服的。

    不想卓御史道，“也好，出城總要經(jīng)過白馬寺。先時古人出行，亦要占卜以知吉兇。”

    李玉華笑著同謝太太唐太太道，“我家殿下跟卓大人就仿佛上輩子的冤家，只要遇著總要斗嘴?！?/br>
    謝太太唐太太也都笑起來，兩人都說，“娘娘福澤深厚，一定是順順利利的。”

    “我也這樣想?！蹦捍旱那宄坑幸环N清爽的涼意，太陽還未出來，柳枝上帶著晨間的清露。回帝都的車駕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秦廷一千龍虎衛(wèi)，皇子府兩百親衛(wèi)，另有少林寺武僧百人，共同拱衛(wèi)車畔。

    李玉華笑了笑，微微頜首，“就要別過了?！?/br>
    兩人躬身，“請娘娘登車?！?/br>
    穆安之先扶著李玉華的手，讓她上車。而后自己方登車，謝巡撫唐知府皆是駙馬，只有兩家女眷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