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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玉璽記在線閱讀 - 第162節(jié)

第162節(jié)

    然后,他自袖中取出一條雪白巾帕擦了擦手,趾高氣昂的對藍太后說,“皇祖母,以后別找我看這些破爛,一個個的,才貌全無,看得我眼睛不舒坦。”

    把藍太后氣的,跟穆宣帝抱怨,“這要不是生在咱們皇家,他都不能娶著媳婦,誰家的閨女愿跟阿慎這樣的過日子,說的那個話,能把人氣死,把人家小姑娘都說哭了?!?/br>
    穆宣帝,“不至于吧,我看老三跟他媳婦挺好的。他們小夫妻每早都是一起坐車來宮里,傍晚略有空,老三就來接他媳婦的。他們兄弟,他最疼媳婦?!?/br>
    藍太后長嘆口氣,“他是跟玉華看對眼,對旁的姑娘可不是個樣兒了?!?/br>
    穆宣帝也感覺奇異,不曉得李玉華到底怎么把穆安之給降伏了的。穆宣帝問,“是不是老三媳婦不樂意?”

    “這花會的主意還是玉華給我出的,要說樂意,哪個正妻就真能樂意家里多個側室,可玉華能出這主意,起碼不是個小器性子?!崩钣袢A面兒上能這樣大度,藍太后已經(jīng)滿意。

    穆宣帝道,“既是這般,暫且撂一撂無妨?!?/br>
    東宮。

    長子還小,吃過晚飯就讓嬤嬤抱著去睡了。劉嬤嬤不放心,也跟了去。太子道,“我小時候,就是劉嬤嬤照顧,如今咱們阿宇,嬤嬤還是這樣?!?/br>
    太子妃笑,“每天都要問古嬤嬤好幾回,阿宇吃奶吃的可好,睡幾夜,夜里尿幾回?!?/br>
    “劉嬤嬤這把年紀,還是讓她享享清福,別總讓她老人家cao心。”太子道,“服侍阿宇的人也是她陪著你選出來的,還有什么不放心的?!?/br>
    “我也這樣勸她。她總說閑著要生病,何況劉嬤嬤也不是很老。”太子妃看丈夫一眼,“有件事母后讓我問問你?!?/br>
    “什么事?”

    “側妃的事。聽母后說,三殿下那里一時半會兒還定不下來,她想另給你相看側室?!碑吘瓜葧r的十位姑娘被三殿下貶的一無是處,倘是從那十位姑娘里選,好像是三殿下看不上眼的東宮收留似的。

    太子道,“先別選了,倒大張旗鼓。咱們這已有兩位庶妃,打去歲冬河南河北就暴雪不斷,過年已上了兩道暴雪折子,莊稼不知凍死多少,今春要鬧災的,側室的事先放放。”

    太子妃自是樂意,立刻說,“那我跟母后說一聲,倘有合適的,也只暗中留意,等以后再說?!?/br>
    太子頜首。

    李玉華可是很崇拜了穆安之一回,尤其穆安之畫的那幅潑墨牡丹,被李玉華拿到帝都最有名的裝裱店里裝裱起來,并大贊三哥學問好。

    為此,李玉華特意備了份禮,打發(fā)梅典簿給畫院里教過三哥畫技的師傅送了去。

    李玉華都跟藍太后說,“以前我就覺著三哥人好,學問自然也是好的,如今看來,比我想的還要更好?!?/br>
    “這是自然?!彼{太后對穆安之的脾氣沒奈何,但對孫子的學問還是極自豪的,與李玉華道,“也就是咱們皇家不必科舉,不然阿慎的學問,考個進士也不難?!?/br>
    李玉華驚的瞪大眼睛,拍掌贊道,“怪道三哥跟裴狀元關系這么好,肯定因都是聰明人的緣故?!?/br>
    這話倒是把藍太后逗笑了,藍太后樂,“其實皇子都是兩個伴讀,阿慎小時候也給他點了兩個,一個是如玉,一個是藍侯世子,結果,阿慎就嫌藍侯世子讀書笨,最后不要人家了?!?/br>
    李玉華嘖嘖兩聲,“三哥小時候真夠討厭的。肯定是那種仗著自己腦瓜子好使,刷刷刷把書背下來,然后嫌別人笨的小孩兒。這種小孩兒最討厭了?!?/br>
    藍太后笑,“可不是么。藍侯世子也不笨,是他跟如玉學的太快。你沒見過他們小時候背書,我給看著,讀上兩三遍就能背個差不離,真真聰明?!比缓螅{太后一點兒不覺著孫子討厭,還很驕傲的說,“小孩子就這樣,學得快的就瞧不上學得快的。”

    李玉華就屬于讀書慢的那種,她旁的事一點就通,唯讀書是中人之資,小時候還嫉妒過木香姐。那些個書,一看就會什么的,最討厭了。

    不過,李玉華趁機說藍侯家閨女,現(xiàn)在的陸世子夫人的壞話,“我覺著藍侯家的人可能都不大聰明,陸世子夫人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br>
    藍太后輕斥,“不說這樣說。阿莉那孩子還是很有禮數(shù)的。”

    “我不好說木香姐給我寫的信上的事,不過,木香姐可討厭她了,我也不喜歡她。皇祖母你有沒有覺著,我就沒怎么理過她?!崩钣袢A一幅恩怨分明的模樣。

    藍太后望著李玉華,“人家都說心眼兒多的人城府深,我看你怎么這么喜形于色啊。”

    “我天生就這樣,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啊。而且,我雖然心眼兒多但都是好心眼兒?!?/br>
    藍太后給她逗的一樂,縱是同族,但藍侯府與陸公府聯(lián)姻的事,藍太后始終不大喜歡。

    當然,藍侯府也不大理解藍太后怎么與這三皇子妃如此投緣,三皇子妃出錢為作坊里的殺夫女打官司的事,盡管三皇子妃有一套歪理邪說,但在權貴圈贊同的人并不多。藍太后卻依舊待三皇子妃極好,簡直是見鬼了。

    連藍公府的老夫人都進宮給藍太后提了個醒。藍太后淡淡問,“做人最怕什么?”

    藍老夫人一時沒明白藍太后的意思,藍太后道,“最怕沒立場。永遠不要隨波逐流,屈于大勢的人,是不會有大做為的。”

    穆安之倘屈于“失勢”的大勢,不會有如今在刑部的地位。李玉華若屈于“村姑”的大勢,就算有許家接她來帝都,她也不是今日名符其實的皇子妃。

    藍太后就喜歡李玉華那種潑辣的干勁,那婦人是李玉華作坊里的女工,不認識的外人重要,還是自己作坊的女工重要?是市井間的閑言碎語重要,還是作坊的人心更重要?

    風評當然很重要,但,越是大樹越會將根深深扎入土壤,風來時,枝條隨風搖曳,樹干巋然不動。

    要成就大事的人,必要有李玉華這種一往無前,無所畏懼的干勁。

    第236章

    一捧一捧的嬌黃色迎春花磚青色墻角開放, 隨著天氣轉暖,廊下花池里的薔薇也抽出嫩芽,幾只麻雀在陽光地里嘰嘰喳喳的歡騰了一個早上。難得的艷陽天, 即便自窗外拂進的春風猶帶著料峭之寒, 也讓人心情大好。

    這樣好的天氣, 穆安之令人在院里支起桌子,曬著太陽審閱魏氏案的卷宗。

    “他家在找替死鬼上委實是一把好手?!蹦掳仓畬傔^來的杜長史說。

    杜長史明白穆安之的意思,先前軍餉案,是那位俸祿官程雨填了坑, 這次的案子審下來, 魏家執(zhí)掌玄甲衛(wèi)二十余年,他家的事兒不少, 可如今人證物證都落在了魏家老三的頭上。

    對, 就是那位曾經(jīng)羞辱白肇東, 說要送白肇東進宮做太監(jiān)的魏三。

    魏三。

    魏老將軍庶子。

    魏勝將軍庶弟。

    杜長史自己倒了盞茶, 捧著茶盞感慨,“我以前都不知道庶出的這么不值錢。”

    穆安之斜杜長史一眼,闔帝都,穆安之認識的人里,嫡出的都不一定有杜長史這自信。而且,杜長史都能自嘲,可見是真沒把自己庶出的身份放在心上。

    杜長史發(fā)現(xiàn)穆安之的視線, 奇怪的望回去, 才一拍腦門兒想起來, “哎, 忘了忘了,我也是庶出?!彼B聲道, “我這庶出跟魏家可不一樣,我家在我這輩就我跟大哥兄弟倆,再說,我們家也沒歧視庶出的傳統(tǒng)?!?/br>
    好吧,他家往上數(shù)八輩,就沒庶出子。

    杜長史都奇怪,跟穆安之說,“其實我小時候也常記恨我大哥,氣他總為些小事教訓我,想著也就我爹娘去的早,不然定不能答應,哪兒有這么欺負人的?我那會兒特意羨慕魏三,每天愛耍就耍,魏老夫人可慣著他了,一屋子如花似玉的jiejie,他那屋子收拾的也好,跟個神仙洞差不多。我去一回就愛上了,回家也想照著收拾,跟我哥一說就挨了他兩腳,把我嚇的沒敢再提?!?/br>
    杜長史喝口茶,望著湛藍的天空,“這人哪,真是不能看一時。”

    穆安之誠心誠意的說,“杜大人養(yǎng)你也不容易?!?/br>
    “我跟他過日子更不容易,也就是我,換個人誰受得了他。”杜長史半點不覺著他哥養(yǎng)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們是親兄弟,父母都不在了,自然是他哥養(yǎng)他啦。至于他哥人品好,養(yǎng)他很用心什么的,這也很正常啊,他哥又不是那等無知婆娘。當然,要是他哥非把他養(yǎng)成個大紈绔,他也是完全不介意的。

    杜長史沒心沒肺的想。

    穆安之翻著卷宗,“玄甲衛(wèi)發(fā)俸是魏三負責,貪的銀子進的是魏三在銀莊的賬,就是魏家貪上的一應官司,舉凡關系人命的,都是魏三打點的?!迸镜膶⒕碜谝缓希斑@魏三真當千刀萬剮。”

    “要屬下說,魏家委實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事涉小二十年,要說這些事魏家父子都不知道,難道這些年,他們父子都是聾子瞎子?”杜長史諷刺的說,“設這樣的局,無非就是給刑部添麻煩罷了?!?/br>
    穆安之問,“魏三還沒審下來?”聽杜長史說無非就是個紈绔,這么難審?

    “所有證據(jù)都指向魏三,魏三也承認是他自己貪了銀子攙和了官司,可魏三有爛賭的毛病,一把賭下來就是上萬銀子,那些銀子的去向多半是叫他賭光了。”杜長史道,“刑部去抓賭坊時,已是人去樓空,顯然一見將軍府出事立刻撤攤子走人的。魏老將軍不能用刑,魏勝也不好刑囚太過,魏家父子的幾個心腹拷問了一遍也沒問出什么。若沒猜錯,除了府里的一套人手,魏家應該還有另一套人。”

    穆安之皺眉,“這些銀子拿去做了什么?”

    “我整理了一下魏家日常的花用?!倍砰L史自袖中取出另一本薄冊,雙手奉上,穆安之一目十行看過,不禁道,“真是富比王侯了。”又問,“他家的賬怎么平的?”

    “殿下都覺吃驚,可這本冊子還不是魏家的花銷,這是魏家大管家府上的花銷賬目?!倍砰L史道。

    穆安之:……

    杜長史道,“魏家賬目繁雜,還沒有完全整理出來。魏老將軍膝下五子二女,其中,二子二女為嫡出,三子為庶出,還有孫輩十幾人,每個主子,姑娘有大丫環(huán)六人小丫環(huán)六人嬤嬤六人粗使婆子十人,小爺身邊的大小丫環(huán)嬤嬤婆子與姑娘是一樣,只是小爺略大些還要配上大仆六人小廝六人車輛馬匹都有專用,一個主子身邊服侍的三五十個,再加上茶房、廚房、庫房、針線房、馬棚、書房各處使喚的人,大小管事三五十人,魏家光服侍的下人就有小三千,這些賬整理核對就是大工程,許郎中都說,核一個縣的賬都沒這么麻煩的?!?/br>
    “別說縣衙,一個府衙也用不了這些人?!蹦掳仓頌榛首?,小時候身邊倒也有三五十人服侍的,不過自分府,長史司那是朝廷給安排的,余則府里服侍的不過百余人。倒不是他跟玉華meimei真要這許多人服侍,皇子府自有規(guī)制,平日里灑掃的人手就不能少了去,另則七七八八的人手,百余人真不多。事實上,穆安之身邊貼身服侍的就四個內(nèi)侍,李玉華身邊有六個大丫環(huán)外加一個孫嬤嬤是藍太后給的,這樣一比,真是還不如魏家姑娘小爺們排場大。

    杜長史也覺著,“是啊,干嘛要用這許多人服侍,能有多少活兒啊。”根本沒必要啊,他們家的男孩子小時候也頂多就是倆丫環(huán)照顧,待大些,十二歲后搬到前院,丫環(huán)都沒有,全換小廝。

    反正穆安之杜長史的思維是不能理解魏家這些無用的排場的,讓穆安之說,就是有錢沒處使去,燒的。想到魏家大管家的賬目,穆安之就一肚子火,想當年他剛成親,叫穆宣帝把俸祿給罰沒了,一家子生計銀子都是厚著臉皮借來的。雖說也沒借旁人的,可瞧瞧魏家,一個大管家府上一年的花銷也十來萬了。

    怪道軍餉銀子都伸手,就魏家管事這賬目,他要是不貪不占,哪兒來得這些銀子。一個管事家里都這樣豪奢,將軍府可想而知。得多大的產(chǎn)業(yè)才禁得起這樣的奢靡……

    穆安之朝杜長史招招手,待杜長史湊上前,穆安之壓低些聲音,“跟那位白東家透個信兒,看他知不知道賭場的事?”

    陽光下,杜長史眉毛輕動,穆安之想著杜長史平日里雖略有刻薄,實際上是個厚道人。與杜長史道,“他不見得真的是回帝都報恩的,魏家與他有什么恩?不過,他也不見得這時候向魏家落井下石,反正就透這么個信兒,咱們碰碰運氣。”

    “老將軍畢竟是他親爹……”杜長史真如穆安之所想,心性厚道,故而,推己及人,都覺厚道了。

    穆安之掀唇輕笑,“可不是把孩子生出來就配做父母的?!?/br>
    杜長史嚇的一抖,連忙左右掃一眼,見除了小易并無旁人,方道,“殿下慎言?!边@話倘傳到陛下耳中,能有殿下的好?

    白肇東挺關心魏家的官司,他與杜長史交情不錯,時常去尋杜長史打聽。杜長史根本不必尋他,他自會過來。

    杜長史便沒瞞白肇東,“應該能到魏三那里截止,不會牽連到老將軍和魏勝?!?/br>
    白肇東眉心微動,“真的?”

    杜長史點頭。

    “我聽說案子不小,可見陛下念著君臣舊情?!卑渍貣|的話里已帶了試探。

    杜長史望著他沒說話,白肇東極為機敏,不好意思的搔了下鼻梁,“我怕你為難,不好直接問。小杜,你要覺著有能說的,就撿著不要緊的跟我說一說。”

    “這次就是想問白大哥,可有旁的線索?!卑盐杭野缸哟笾峦渍貣|說了一遍,證據(jù)鏈上就差那聞風而逃的賭場了。

    杜長史道,“其實,即便抓不到賭場的人,主要罪名都在魏三,可魏老將軍、魏勝想脫罪也不容易,一個贖職一個無能是肯定的,關鍵,魏家用這樣的小道欺瞞脫罪,更會圣心全失?!?/br>
    “這樣的大案,刑部只會給出量刑的意見,最終怎么判,怕是內(nèi)閣都不會全權做主,必然是陛下圣心獨斷?!倍砰L史眼含懇切,“所以,圣心很重要?!?/br>
    白肇東無二話,“我明白。小杜你來問我,必然是老將軍和魏勝那里都沒問出什么來的?!?/br>
    白肇東有些不解之處,便問杜長史,“小杜你說的道理,我不在官場的,聽一聽也覺著在理。按理,老將軍和魏勝都是位在高官,只有比我更明白的,他們?yōu)槭裁床徽心??就算沒有賭場那里倒一下銀子,魏家這些事想都推到魏三頭上也不容易吧?”

    杜長史輕聲說一句,“誰不想活呢?”

    不論大案小案,都會有一個主犯。

    量刑時,主犯刑責最重,這是肯定的。

    魏勝是魏老將軍的嫡長子,在軍中官職最高,最得老將軍重用。所以,杜長史判斷,貪墨之事,魏家父子都清楚。

    現(xiàn)在的鍋在魏三頭上,他們父子也都明白,哪怕證據(jù)都在魏三腦袋上,可依魏三的官位能力,魏三頂不起這口鍋。

    魏家父子必然要有一人,擔起這魏氏案的主謀。

    擔此名者,必死無疑。

    魏家父子都不肯認賭場的事,不是不在意圣心,而是都不想擔下這樁重罪。

    不是父代子,亦非子代父,他們兩人,都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