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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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安之不禁想,華長史這只老狐貍,原來是要提醒我與黎尚書的關(guān)系么? 太子自鳳儀宮請安回到東宮,與太子妃說起話來,“母后今天心情不錯,可是有什么喜事?” 太子妃抿嘴笑,“倒不是什么喜事,卻也不能告訴表哥,我怕說了表哥說我小家子氣。” “到底怎么了?” “聽說三殿下被父皇訓(xùn)斥了。表哥也知道,都多少日子了,母后難得這樣開懷,就當(dāng)哄她老人家高興吧?!?/br> 太子倒沒有多說旁的,只是唇角抿了又抿,穆安之自來勤勉,先前不論慈恩會一案還是朱家案,穆安之都處理的干凈俐落,頗見手段,何況,穆安之何時是個懈怠之人呢? 太子妃繼續(xù)道,“我聽說都是因三弟妹纏著三殿下與她出門,又要陪她在市井閑逛,才耽擱了差使?!?/br> “三弟妹要做生意拉了皇祖母入份子,就是為了堵眾人之口。”太子鳳眼微瞇,“母后私下樂一樂也就罷了,咱們必不可得意忘形,咱們是長兄長嫂?!?/br> “表哥放心,我明白的?!?/br> 帝都衙門,臨年都忙,獨(dú)刑部是個例外。刑部是秋前最忙,忙著秋后處斬的事。 所以,一般無大案要案,年前刑部挺空的。 今年春節(jié)前,帝都卻發(fā)生一件匪夷所思的慘案—— 一戶婦人,親持利刃,連捅十三刀,將自己的丈夫捅成了馬蜂窩,當(dāng)場斃命,死相慘不忍睹。 此案一出,震動帝都,新任帝都府尹年都沒過成。 第94章 八二章 雪花無聲無息的輕盈飛舞, 在將將落地的時候,或被一些不知哪里來的輕微氣流拂動, 就這樣飄至深青色長廊青磚上,不待雪花積多, 一時便會有穿的厚實(shí)的小侍女揮著掃帚輕輕掃去, 留下一點(diǎn)深色冰水痕。 “這么大的雪, 娘娘別出門了, 我?guī)巳プ咭惶? 回來稟給娘娘是一樣的呀。”孫嬤嬤苦口婆風(fēng)的勸。 李玉華接過雪帽戴好,“嬤嬤記得中午給殿下添個熱鍋?zhàn)? 我去去就回?!?/br> 孫嬤嬤哪里勸得住李玉華,李玉華腿腳俐落, 接過云雁遞來的披風(fēng), 頸間帶子隨便打個結(jié), 不必侍女撐傘, 自己撐傘衣擺一蕩就出去了。急的孫嬤嬤搶過小丫環(huán)手里的傘跟到院子里扶李玉華上了暖轎, 千萬叮囑,“娘娘別在外久待, 看看就回來, 我在府里預(yù)備好熱鍋?zhàn)?。?/br> “知道了, 嬤嬤回吧,你沒穿厚衣裳。”李玉華朝孫嬤嬤擺擺手,粗使婆子抬起暖轎,后面有云雁素霜相隨, 李玉華便出門往慈幼局去了。 自上次慈恩會的案子發(fā)后,李玉華哪個月都得往慈幼局幾個地方去看看,而且,憑李玉華的心眼兒,時間當(dāng)然不是固定的,她總會去個措手不及。好在經(jīng)過上次的整頓,李玉華也去的勤,如今新招來的婆子們都肯盡心做事。這么大的雪,李玉華想去瞧瞧炭火可夠,吃的可暖和。 李玉華捧著手爐,從馬車的琉璃窗往外看,雪太大,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無不頂風(fēng)冒雪悶頭前行,咯吱咯吱的留下一串串腳印。街道兩畔的店家都掛著厚實(shí)的棉門簾,大雪蘑菇頭一般蓋住屋頂,煙囪里時不時冒出陣陣青煙。 李玉華哪個月都會來慈幼局,這里管理的婆子初時頗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今倒也好些了。她們正在廚下燒飯,除了這里的婆子外還有幾個大些的孩子幫忙,頗有些熱火朝天的景象。 還有頑皮的孩子朝外探頭探腦,一會兒跑出去抓把雪,立刻被婆子們揪耳朵拎回去再喝斥兩句。 忽見李玉華駕到,又把大家驚了一跳,李玉華擺擺手,“都不必多禮,該干活繼續(xù)干活,我隨便看看?!?/br> 菜板上的瓦盆里幾大盆切大塊的白菜蘿一小盆的臘rou,鍋里熱騰騰的蒸氣往外撲,李玉華一聞味兒就知道必是糙米飯,她小時候吃過一段時間的糙米飯,那時候天天盼著什么時候能大米白菜天天燉rou,如今一聞這糙米飯的味兒,倒有些饞了。 李玉華略掃過廚房的伙食,又往孩子們住的屋里過去摸摸被褥可還厚實(shí),屋里可還暖和。孩子們住的都是一條大炕通南北,慈幼局沒有好炭火,就是用尋常黑炭,屋里有一點(diǎn)嗆,但也還成。揭開褥子,摸著炕是熱乎乎的。 有幾個大些的女孩子在炕上做針線,見李玉華來了連忙跳下炕見禮,李玉華令她們起身,看她們做的還不是一樣的針線,有兩個是在補(bǔ)衣裳,一問是慈幼局里有些小孩子衣裳破了,她們不會補(bǔ),這些大孩子就幫著補(bǔ)一補(bǔ)。還有幾個是做新鮮針線,從外頭針線鋪拿回來的活計,賺的錢一半交給慈幼局,一半歸她們自己。 李玉華看她們的針線,倒還齊整。 李玉華道,“你們把針線練出來,以后也是吃飯本領(lǐng)?!?/br> 邵安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亩藖硪槐K熱茶,柔聲道,“娘娘暖一暖手吧?!?/br> 這姑娘還是細(xì)細(xì)瘦瘦的模樣,當(dāng)初慈幼局事發(fā),邵安幫著提供了許多證據(jù),她相貌尋常到不起眼,卻是個心里有數(shù)的。如今慈幼局在外招攬些針線活計的事,都是邵安出面,幾個比她年紀(jì)長的女孩子都服她。 李玉華接了茶問,“如今你們可有什么難處沒有?有什么話只管與我說?!?/br> 其他幾個女孩子都怯生生的不敢開口,邵安想了想說,“也沒旁的事,就是有一樣,我們幾個針線也只會些粗針大線,精細(xì)的活計沒學(xué)過。我們原想攢些錢到時給繡坊的繡娘送些拜師禮,看能不能叫阿肖去學(xué)些手藝回來也教給大家伙,我們之中,她手最巧。娘娘既問,我就大膽說了,我們想拜個好的繡娘師傅?!?/br> “這事容易,待我回去給你們安排安排,打發(fā)人過來教你們。” 邵安立刻跪下,“謝娘娘?!?/br> 她這一跪,后頭跟著一群也跪下了,李玉華真不慣這一套,連忙讓大家伙起來說話。 李玉華中午在慈幼局吃的午飯,糙米飯就著蘿卜白菜燉臘rou,她吃兩碗。待午飯后她又去了嬰兒局舉子倉惠民藥局走了一圈,回府都下晌了。 孫嬤嬤早預(yù)備下姜湯熱水等李玉華回來,待穆安之傍晚回府,孫嬤嬤還告了李玉華一狀,說這冰天雪地的出門,不愛惜身體。 穆安之也嚇一跳,握著李玉華的手,“這么大冷天你出門了?” “去慈幼局看了看,雪下得大,我看房子牢不牢,炭米夠不夠用?!崩钣袢A瞥一眼被穆安之握住的手,穆安之情急之下沒留心,此時方覺唐突,連忙抽回,還是說,“打發(fā)個人過去就成,何必你親自去?凍著如何是好?” “就想去瞧瞧,我去了哪怕不看,底下人也精心。打發(fā)人過去,到底差上一層。再說,車?yán)锒加信?,并不冷的。嬤嬤是關(guān)心則亂。”李玉華說,“這場雪可是不小,現(xiàn)在還沒停哪,都一尺厚了。我出門見帝都府、國清寺都有在施粥,城外也有好幾個寺廟庵堂在施粥,三哥,咱們雖財力有限,我想也打發(fā)管事去買些陳年糙米送到靜心庵去,聽永安侯夫人說,她每年都會打發(fā)人送米面過去,讓靜心庵代為施舍?!?/br> “靜心庵是大庵堂,風(fēng)評一向也好,這倒是可以?!蹦掳仓埠苜澩?,還是交待一句,“跟二嫂商量商量,咱們兩府都一樣就成,可別弄出兩樣來?!?/br> “我曉得,《明圣皇后傳》里都寫了,以前仁宗皇帝還未登基時,好幾個皇子府因施粥一事暗暗較勁,還出了事故哪。從此就沒有皇子府出面施粥了,都是交給宗人府或是帝都府來辦,也省得皇子們較勁兒是不是?”李玉華想到這事也好笑,“你們皇家都高高在上的,不想爭起強(qiáng)來也跟我們尋常人家無甚區(qū)別?!?/br> “什么叫我們皇家,你不是皇子妃?” 李玉華心說,你不一直當(dāng)我meimei么。李玉華瞅著穆安之剛剛縮回去的手一挑眉,視線在那細(xì)致瘦削的手骨上來回刮了兩遍,方意味深長道,“你們皇子是天生的皇家人,我是半道嫁過來的,當(dāng)然不一樣?!?/br> 穆安之不自在的搔搔鼻尖,“餓了,吃飯去。” 冬天的晚膳必然要有熱鍋?zhàn)?,今天的羊rou格外鮮嫩,穆安之一吃就嘗出來了,“這是北邊兒的羊?!?/br> “你這舌頭真是絕了,這都能嘗出來。我吃著就覺著挺嫩的?!敝劣谑悄倪厓旱难?,這誰能吃出來啊!李玉華簡真服了穆安之。 穆安之給她夾筷子燙好的羊rou片,“多吃就能嘗出來了?!?/br> 李玉華往熱鍋?zhàn)永锓乓话研∏嗖?,春夏青菜成堆時沒覺著青菜好吃,到冬天諸物凋零,見這一把青翠碧嫩立刻就覺有說不出的可愛喜歡。 兩人晚飯后泡過腳就穿著寬松的大棉袍坐在窗前榻上讀書,一本《官制》已經(jīng)講完,李玉華現(xiàn)在讀的是穆安之拿給她的史書,并不難讀,并不用穆安之細(xì)講,李玉華不懂的再問穆安之就行。 穆安之讀的是一本在野文豪新作,燈燭搖動,兩人看書時極安靜。 直待夜深,侍女都睡去了,自從開府,李玉華不習(xí)慣房里睡著侍女,穆安之也向來不用侍女值夜服侍,小易自從穆安之大婚時起晚上就都是回自己屋的。穆安之伸個懶腰,對李玉華道,“不早了,咱們也歇了吧?!?/br> 窗外隱約的積雪壓塌樹枝的聲音傳來。 雪光映得窗子雪亮,李玉華趴在窗前,其實(shí)啥都看不到,琉璃窗外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冰霜。 被子里有侍女提早放進(jìn)去的湯婆子,整個被窩都是極暖的。李玉華側(cè)身望著穆安之,“小時候每到冬天晚上,我娘都會在炕洞里埋兩塊蕃薯,有時埋的早,睡前就聞到一屋子的蕃薯香,我就睡前吃頓烤蕃薯。三哥,你吃過烤蕃薯沒?” “怎么沒吃過,有小沙彌會送過我烤蕃薯吃。后來到宮里就吃的少了?!?/br> “明天咱們烤幾塊,晚上做宵夜?!?/br> “是不是餓了?” “有一點(diǎn)。沒事,也不很餓?!?/br> “不早說,餓著肚子睡覺多難受?!蹦掳仓笠律哑鹕恚阉诟糸g的侍女叫起來,讓小廚房送宵夜來??巨頃r間太長來不及,廚下很快送來兩碗銀絲雞湯面。 穆安之只是挑了兩筷子就不吃了,李玉華把自己那碗吃完,看穆安之剩了半碗,深覺不能浪費(fèi),她把穆安之剩的也吃完了。穆安之直問,“吃飽沒?” 李玉華拍拍肚皮,響當(dāng)當(dāng)?shù)谋某鰝z字,“飽了!” 穆安之笑,“以后餓了就說話,你又不是什么靦腆人?!?/br> “我是怕晚上吃多發(fā)胖,我覺著我長胖不少?!?/br> “哪里胖,還是以前那樣?!?/br> “可我穿以前的衣裳都覺著緊了?!?/br> “會緊多正常,你過年就十七了,還能穿十六的衣裳?” 李玉華覺著穆安之這話也在理,她很感動的說,“半宿起來給我弄吃的,除了我娘就是三哥你了。三哥,你一定一輩子待你好?!?/br> 穆安之對于李玉華時不時就要說些rou麻話的事也是免疫了,不過,心里仍是暖暖的,聽著李玉華很快傳來的均勻呼吸聲,借著朦朧雪光,身邊有這么個成天甜言蜜語的小人兒,穆安之也覺著,其實(shí)挺好。 結(jié)果,剛說過一輩子待三哥好的話,李玉華轉(zhuǎn)身就把三哥填帝都大案的坑里去了。 第95章 八三章 事情是這樣的, 李玉華跟永安侯夫人關(guān)系不錯,這也是李玉華的神交際,她大婚時, 永安侯夫人是給她梳頭的全福婦人,就這么點(diǎn)兒交情。 后來李玉華嫁給穆安之, 也不知她怎么交際的, 一來二去的, 竟是跟永安侯夫人越發(fā)投緣。李玉華相貌不及永安侯夫人天生麗質(zhì), 可她也是個大臭美,時常跟永安侯夫人請教梳妝打扮的事情, 兩人也常約一起去庵堂做善事。 如今這樣的大雪, 兩人約好去靜心庵,送些糧米藥材過去。 第二天大雪稍霽,也有一尺深, 靜心庵在外城, 永安侯夫人還帶著未當(dāng)差的兒女們一道, 待到靜心庵, 孩子們很懂事的過去幫忙, 李玉華大為佩服永安侯夫人的家教,想著以后自己有了兒女也要一樣教導(dǎo)。 是在靜心庵遇到的那倆孩子,大些的**歲模樣簡單梳了個髻的小姑娘,穿庵中改短的灰棉衣,身邊緊跟著的是個兩三歲蘋果臉的孩子,頭上梳倆揪揪, 一臉怯生生的抓著小姑娘的衣角,走哪兒跟哪兒。那jiejie也很護(hù)著這個小的,走哪兒帶哪兒。 庵堂門外排長隊的是來領(lǐng)粥飯的窮困人家,這兩個孩子是住在庵里的,李玉華隨口問一句,“這是庵里的孩子么?” 靜云師太搖頭,“并不是。我暫時將他們留在庵里。阿桃是女孩子,倒可在庵中生活,阿辛是男孩子,只是暫居庵中。兩個孩子不愿分開,我正想問娘娘,可否慈幼局收留?” “他們一個家人都沒了么?”慈幼局的許多孩子都是少時被丟到慈幼局門口的,不知父母親人,倒是鮮少有那種真的父母親人死絕的。 “父親已經(jīng)過逝,母親在牢里,尚不知他們母親如何判處,只是殺人之罪,怕是難以輕恕?!?/br> “什么官司?。俊?/br> 永安侯夫人自外進(jìn)來,聽到這一句,便說道,“你肯定也聽說過,就是現(xiàn)在帝都府在審的殺夫案?!?/br> 李玉華恍然,捏著茶盞道,“一直聽說這案子,到底什么緣故?” 靜云師太道,“具體事情我不大明晰,只是那日我經(jīng)過涼水巷,見到一群人追拿個婦人,出家人見不得這種事,我遂攔下了眾人,方知追拿這婦人的是賭場中人。原來是有人受了傷,我過去看傷者,已經(jīng)氣絕。聽說是她殺了丈夫。這幾個是賭場要債的,原是這婦人的丈夫把這婦人與兩個孩子都輸給了賭坊,如今賭坊來收債,婦人不從,與丈夫發(fā)生爭執(zhí),害了人命。我與那堵場中人說,如今出了人命官司,你們把她母子三人帶走,官府也會去索要,就是倆孩子,也算證人。他們不愿與官府打交道,就暫離去了。我就把她母子三人帶來庵中,著人去通知了帝都府。如今婦人已經(jīng)在牢中,就剩兩個孩子無所依靠了?!?/br> 師太說著嘆口氣,悲憫的宣了聲佛號。 李玉華問,“那到底因何殺夫?” “那天聽街上人七嘴八舌說是那男人好賭,輸?shù)募绷?,把家宅、媳婦、兒女都押在了賭桌上。待賭場中人與他一起回家收債,婦人一聽孩子都賭輸給人為奴,登時氣急,一時就殺了人?!?/br> 李玉華生就暴脾氣,聽得此事,當(dāng)下啪的一拍桌子,怒道,“這樣的人渣!不殺還留著過年不成!” 永安侯夫人與靜云師太都給她這心直口快震驚的不輕,李玉華茶也不吃了,抱臂琢磨,“這事我不知道還罷了,既是我知道,就不會讓這婦人受冤屈?!?/br> 靜云師太反是勸李玉華,“娘娘急公好義,只是殺人償命,也在情在理。” 李玉華將手一揮,“殺人是該償命,殺人渣難道還要償命!笑話!簡直豈有此理!” 永安侯夫人問她,“你可是有什么主意了?” “暫時還沒主意。不過這件事情鬧的很大,而且案情并不復(fù)雜,帝都府必然在年前宣判。帝都府我不曉得如何,但若是帝都府判這婦人死刑,只管讓這婦人繼續(xù)上告,把案子轉(zhuǎn)到刑部,我家三哥一向秉公斷案,必然能給這婦人一個公道的?!崩钣袢A思路非常清楚,她管不到帝都府,可她家三哥正管刑部,把案子移到刑部,再請她家三哥想法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