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 李玉華在上午召見梅典簿后,看過素霜擬出的給二皇子府的安宅禮禮單,千針坊、慧心坊、步家鞋鋪帶來的衣裳鞋襪的樣品后基本上也知曉了三家的針線品質的確不錯,因為慧心坊多是經(jīng)營女眷衣物,李玉華就定了千針坊和步家鞋鋪。 長史司的冬衣冬靴只管去這兩家鋪子做,量體裁衣,自己挑料子。兩位長史拿第一等的,另外按品階各有不同,喜歡什么顏色什么花樣自己做主,冬衣冬靴各兩件,一件小毛料,一件大毛料。 到時讓千針坊步家鞋鋪兩家到王府結賬。 至于府里的針線房,只做李玉華穆安之還有孫嬤嬤的衣裳就好。孫嬤嬤上了年紀,她的衣裳就不用自己做了,李玉華說的,“嬤嬤你的衣裳跟我們的一起都在府里做,讓她們細細的做,省得活計多就打馬虎眼?!?/br> 其實,哪怕有自己的針線房,如李玉華的一些大衣裳也是自家出料子交到外頭裁縫鋪做的,無他,針線房還是忙不過來,尤其繡花最費時間,倘是簡單的繡花好說,一些大衣裳的繡花,繁甭些的一朵牡丹就能小半個月的功夫,這樣的衣裳必然要用外頭繡娘的。 直待下午才有空接見程悠丁遠二人,兩人都挺年輕,程悠十**歲的模樣,丁遠要年長一些也不過二十三四歲。大概是第一次面見皇子妃娘娘的緣故,行過大禮后仍是緊張的不敢抬頭。李玉華讓他們說說莊子的事,幾時播種,幾時灌溉,都是通的。兩人也都讀過書,只是沒有功名在身。 別看裴如玉考狀元跟玩兒似的,世上如裴狀元這樣的人是鳳毛麟角,程悠丁遠這樣的二十出頭沒功名的是大多數(shù)。 李玉華道,“我看你們對莊子上的事也是通的。原莊頭不大盡心,我正想換兩個得用之人,你倆可愿做莊頭?” 兩人驚的說不出話。 李玉華掰個桔子低頭只管剝桔皮,橙黃的桔皮撕裂時爆出無數(shù)清爽的小水珠,桔子的清香彌散在廳內。程悠丁遠兩人互看一眼,他們兩個其實都有長輩在莊子管事,其中,程悠他爹就是莊頭之一。 程悠擔心李玉華不知道此事,忐忑又小聲說一句,“娘娘,小人的父親就是西李佃的莊頭?!?/br> 丁遠也硬著頭皮道,“小人的二舅是東李佃的莊頭。” “他倆不好,我不會再用他們。你們愿不愿意給個痛快話,你倆不愿,我就另尋人?!?/br> 兩人立刻不作他想,倘是換旁人,還不如他倆干,兩人大聲道,“小人愿意!謝娘娘栽培,小人一定用心做事,不負娘娘的期望!” “那就這么著。我覺著我不至于看錯人用錯人,踏踏實實把心用在莊子上,我等著看你們的成果。記住,我不喜歡油頭油腦的人?!?/br> 二人心下一凜,齊聲應道,“是?!?/br> 莊子上送的山貨,李玉華一個都沒收,全都令他們帶了回去。 不是什么人送的東西,皇子妃娘娘都會收的。 . 議事廳。 穆安之手執(zhí)杜長史草擬的奏章,細細通讀一遍道,“王侍郎的口供雖沒取到,可有明確的證據(jù)指向他,他當初也是知道并參與過人口販賣之事。這樣的人,兒孫有何顏面繼續(xù)在朝為官。在奏章上添上,請陛下罷免王侍郎子孫官職。” 杜長史道,“王翰林如今也是東宮從屬?!?/br> “太子殿下胸懷偉闊,焉會包庇犯官之孫。寫上?!?/br> 杜長史按穆安之的吩咐將罷王侍郎子孫官職之事寫上,不忘提醒一句,“王侍郎之事,到底咱們沒查出確鑿證據(jù)?!?/br> “那是他死的太俐落?!蹦掳仓锵лp嘆。 . 自冊儲詔書頒布開始,太子一直在穆宣帝身邊學習理政之事。 穆宣帝將穆安之的上書遞給太子,太子仔細閱過,還真是有些驚愕。爭儲失敗之前,穆安之性情一直很溫和,是那種平和寬厚的君子之風。盡管兩人因儲位有些暗暗較勁,穆安之卻從未有過失禮之事,待人接物皆溫文爾雅。 爭儲失敗后,穆安之性情大變,一度偏執(zhí)暴躁,如今剛得差使,卻又這般冷酷不容情了。折子里細述案情始末,按律斬首的就有五十人之多,剩下更有抄家流放罷官等一系列要處置的也有一百多人。另則間接株連的,譬如長輩犯罪,晚輩不好繼續(xù)在朝為官,悉數(shù)罷免。 有功名的,穆安之更是建議削除功名,永不錄用。 太子一直讀了兩遍,穆宣帝問,“你怎么看?” “這件事的確可恨可惡,三弟依律行事,無可指摘。只是兒臣想,尤其許多人已經(jīng)調離當年的位置,他們罪責在身,不必容情。兒臣看有一些人也只是罷官,他們的子孫也悉數(shù)罷免,是不是株連太過?” “寬嚴相濟。這一點,安之不如你。早年我說他性情太過柔弱,如今是剛硬的過了頭?!?/br> “剛硬也有剛硬的好處,三弟這次的差使辦的挺漂亮?!?/br> “還成?!?/br> “父皇,三弟與二弟原是同齡,二弟已經(jīng)在朝聽政,三弟既有這樣的才干,也不好總是在家賦閑。不妨,允三弟繼續(xù)上朝聽政吧?” “再鬧出以前的亂子?!?/br> “我看三弟不是隨便鬧亂子的性子,何況如今不似從前,三弟長進頗多。”太子遞折子放回穆宣帝手邊兒,捧上一盞熱茶奉予父親,“父皇給三弟件差使,他有事占著手,也就不亂來了。” 見太子對穆安之未曾有芥蒂,且還能替穆安之求差使,穆宣帝心中熨帖,“什么差使適合他呢?” “看父皇說的,三弟文才武功,哪樣都出挑,不論什么差使,三弟都接得下。” 穆宣帝原是打算讓穆安之到翰林院,如今看著,穆安之斷案斷的不錯,穆宣帝道,“那就讓他到刑部去吧。” “兒子先替三弟謝過父皇?!?/br> 第70章 五十八章 穆安之把結案折子遞上去,追繳回來的貪墨銀兩罰沒銀兩也直接送到了藍太后的慈恩宮。因為是慈恩會的官司, 既是追繳罰沒所得, 這些銀兩自當送到慈恩宮。 穆安之把官司始沒細說給藍太后知曉, 藍太后吩咐林嬤嬤去瞧著銀兩入庫,輕揉額角思忖道,“五十年前我尚且是少時,以往舊人多已不在,要繼續(xù)追查難上加難,現(xiàn)在暫且結案也好。只是, 便是販賣人口,我也從沒聽聞哪家的拐子一干五十年的, 這事蹊蹺?!?/br> “五十年前掌管慈恩會的應該是孝睿皇后, 我聽聞孝?;屎竺鞑焐茢?,當年曾整飭過慈恩會?!蹦掳仓f。 “是有此事,那是孝?;屎髣倓偨诱拼榷鲿?,我年輕時偶聽宮中老人說起過?!?/br> “是因什么整飭慈恩會,祖母知道嗎?” “左右不過是貪墨之事……”許多事,以往可能匆匆一過未曾多思,可回頭想來卻仿佛越發(fā)迷霧幢幢。若只是貪墨之事, 為何會在數(shù)年后傳入尚是低階妃嬪的藍太后耳中呢。 藍太后看向穆安之的眼神便知祖孫二人想到一處去了, 藍太后眉心微微蹙起兩道細紋,“你去查一查慈恩會五十年前官員調譴罷免記錄。凡發(fā)生之事,必會留下痕跡,吏部那里都有官員生平的文書記錄, 跟你父皇說一聲,尋時間去查一查。現(xiàn)在別去,這一場案子不見得就打死了暗處的蛇,先放放再說?!?/br> 穆安之肅容應是。 “你父皇讓你去刑部,好好干,我看你在刑名之事上頗具才干?!彼{太后慈愛的眼神中透出nongnong的欣慰,頭發(fā)絲兒里都帶著對穆安之的得意。 “刑部無非就是復核地方大案,但凡案子,只要心底無私,查個真相還不容易?!蹦掳仓行﹦e扭的避開藍太后的目光,嗤一聲說道。 藍太后愈發(fā)欣慰,拍著孫子的手道,“想來這便是你父皇讓你去刑部的用意。你這樣明白君父之心,便很好,果然大婚之后愈發(fā)穩(wěn)重了?!?/br> 慈恩會的案子結束,藍太后留穆安之在宮里用午膳,還打發(fā)人到三皇子府把李玉華宣進宮來,一起用午膳。藍太后笑,“以往你比阿慎來的勤,今兒個怎么沒同他一道進宮?” “我這不是想著三哥有正經(jīng)事同皇祖母回稟,我過來影響你們祖孫說私房話,就沒來討嫌?!崩钣袢A提著裙子踏上玉階,親昵的坐在藍太后身畔,“這些天三哥當差可用心了,皇祖母,他這差使 “偏你這猴兒想的多?!彼{太后道,“聽說不少宗室打發(fā)人遞帖子,你們都沒見。” 李玉華點頭,“是有許多帖子,三哥說都不認識,不用理。” 藍太后哭笑不得,與李玉華道,“也不要都不理,在帝都的宗室不少,倘有空見的,就見一見。你一個都不見,宗室得說你們夫妻傲倨了。” “這還多虧皇祖母指點我?!崩钣袢A細致的剝開桔子,雙手捧著送到藍太后唇畔。 穆宣帝過來時見小夫妻二人在藍太后這里服侍,心中倒也熨帖,想著穆安之一向執(zhí)拗不馴,在太后這里倒還也,沒白枉太后疼他一場。 李玉華見到穆宣帝連忙起身,伶伶俐俐的福一福身,高興的喊一聲,“兒媳給父皇請安,父皇安康!”聲音清脆有如黃鸝鳥兒,虛扶著穆宣帝上坐,嘴里笑道,“三哥你不是一直念叨著要謝父皇,怎么父皇一來你就靦腆了?!?/br> “我沒說過那話,你就甭替我臉上貼金了。”李玉華憋著心氣兒要在穆宣帝面前給穆安之提氣,穆安之自己把氣xiele。 李玉華氣的直翻白眼,瞪穆安之一眼,找穆宣帝抱怨,“父皇你看三哥,心是一片好心,就是從來不會好好說話。他心可善了,一接手這案子就讓我照顧著那些慈幼局、舉子倉的那些孩子些,還親自派了孫嬤嬤過去。給朝廷追銀子時也特用心,還有人勸三哥,說這案子查到慈幼局這里便該適可而止了?!?/br> “一則掀起案子,把案子定下來,有犯人有交待,三哥在朝也有了能干的名聲。二則,這案子要往里查,就得牽連到許多官員進去,這里頭不乏有官途前程不錯的,豈不得罪人?我也沒見過官場的事,可三哥根本一句都沒聽,三哥說了,查就查個明白。旁人付出這許多,還不知在父皇跟前討多少功勞,你看三哥,連句老話都不會講,真叫人沒法子。” 穆安之似頭倔驢,李玉華就如只巧嘴八哥兒,憑穆安之怎么噎人,她都有法子圓回來。接過內侍奉上的茶,李玉華親自奉給穆宣帝,穆宣帝打趣,“要不怎么給安之定了你這么個懂事媳婦?!?/br> “這也是皇祖母、父皇的眼光,我跟三哥的緣分,也是我的福分?!崩钣袢A很謙虛的彎起唇角彎彎,她兩眼柔亮,神色中帶了些懇求,“父皇,以后三哥在刑部當差,您可得多指點著他些。天下沒有比您更有智慧的人了,您有時隨便一句,就能讓三哥少走許多彎路哪?!?/br> 穆宣帝正心下感慨李玉華的乖巧懂事,就見穆安之一幅不以為然的模樣,當下來氣,“朕倒是想指點,也得可堪指點?!?/br> “看父皇說的,三哥跟您就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李玉華歪頭看父子二人一眼,掩唇笑道,“氣鼓鼓的模樣,一看就是嫡親父子。” 這一句,一下子把倆人都惡心住了。 穆安之與穆宣帝看向彼此的視線在半空相撞,父子二人倒是難得心有靈犀一回,想的都是: 我(朕)怎么會與這人(這小子)相像! . 穆宣帝穆安之父子簡直八字不合,中午用膳都是誰都不理會誰。不過,藍太后也不擔心,自從給穆安之娶了李玉華,穆安之簡直是添一強援。 穆安之一字沒有,李玉華就是話癆本體,啥都說,府里的事也往外說。 “皇祖母,二哥二嫂府上要擺安宅酒了,給您送請柬沒?” “這事我聽你二嫂說過,哪里還用專門送請柬,倒是你們的安宅酒擺在哪日?” “我們不敢跟二哥二嫂比,下個休沐就是我們府上的安宅酒。”李玉華給穆安之盛了一小碗泉水豆腐,“三哥親筆寫好請柬,到時我給皇祖母、父皇送過來,人到不到的,我們不敢強,到時禮可得到?!?/br> “真?zhèn)€促狹鬼。你這樣說,我非得過去吃酒,也不白送禮給你?!?/br> “那可是我們的福。”李玉華道,“父皇,您奉皇祖母一起去吧,先到二哥府上,下個體沐去我們府,我再去請?zhí)渝?,要是太子也能去就更好了。咱家可有誰呢,就是咱們父子祖孫了,還有宮里的公主們,也認認門兒,以后這就是兄嫂家了。我們鄉(xiāng)下地方,做父親的給兒子蓋宅子娶媳婦,仍是不放心,三不五時的就得去兒子家轉一轉,看一看,這顆為人父的心,且cao不到頭兒哪?!?/br> 李玉華說話透著那么股子親親熱熱的人情味兒,穆宣帝還挺愛聽她說話,尤其如今諸子漸長,因儲位之爭,穆安之與東宮失和,如今穆宣帝格外看重兄弟父子情分。 就聽李玉華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這也就是些鄉(xiāng)下見識,對不對的,父皇您隨便聽聽就是。其實我也知道父皇日理萬機,有理不完的朝廷大事,不該拿我們這些小事打擾父皇?!?/br> “朕也是人,出宮熱鬧一日又何妨。” 李玉華也只是試著登時喜的仿佛在過年一般,沒等她把成串馬屁拍出來,穆安之將一碟拆好的蟹黃蟹rou放到李玉華面前。 穆宣帝不是沒看到穆安之細致的剝蟹黃蟹rou,穆安之一向喜食螃蟹,如今正對節(jié)令,只是沒想到吭哧吭哧的剝半日倒是給李玉華吃的。穆宣帝一向對穆安之有些不滿的都忍不住升出一絲,養(yǎng)兒子不如養(yǎng)條狗的微妙感覺。更何況一向疼穆安之的藍太后,諸皇孫中,藍太后最疼穆安之,穆安之也沒給她老人家剝過蟹黃蟹rou。 李玉華何等機伶人,她面兒上一幅似羞似怯又有幾分尷尬的說,“這硬殼子東西,聽說叫螃蟹,打小兒也沒見過,張牙舞爪長的怪嚇人,吃起來又是刀又是錘。我先時還奇怪,先前在皇祖母這里吃蟹黃兜子,也沒見有殼,才知道是要剝了殼吃。要是當旁人,我都不敢說我這輩子還是嫁給三哥才認識了螃蟹,皇祖母父皇是自家人,你們可別笑我,我看家里的賬,這硬殼子貨還挺貴。三哥也就是皇祖母父皇教導出來的,換個旁人,得笑話我沒見過世面了?!?/br> “三哥待我這樣好,我怎么能不好生服侍他,不掏心窩子的孝順皇祖母和父皇呢。” 李玉華這張嘴,便是穆宣帝也忍不住感慨:倘穆安之有李玉華一半的口才,這個兒子就很討喜了。 第71章 五十九章 李玉華這性子, 行善不與人知是絕不可能的, 她做星點善事都要自己宣傳的恨不能全世界都知曉。李玉華在車里就跟穆安之商量開了, “咱們晚上請二哥二嫂到家里吃飯, 把這喜訊告訴他們?!?/br> 二皇子性情柔和,只是平日跟太子走的更近些。穆安之跟二皇子就是正常有些疏遠的兄弟,不過, 李玉華的提議不壞,穆安之看李玉華眉飛色舞的模樣,不禁打趣,“看這一幅討賞模樣?!?/br> “二哥二嫂本來就該賞我?!崩钣袢A居功自傲的挑著眉毛翹著唇角, 一幅得意到不行的刁樣,突然就湊近了穆安之, 在他耳朵邊悄悄說, “真是他們沾咱們的光,我原是想請父皇、皇祖母到咱們府的, 可怎么想也不好越過他們,把他們擱前頭也顯的咱們好做人?!?/br> 一陣陣柔軟溫熱的鼻息噴灑在耳廓,李玉華身上淡淡的香氛輕輕渺渺的縈繞而至, 穆安之的大腦一半在思考李玉華這是什么時候起的心思要請穆宣帝藍太后降臨自家安宅酒, 一面又隱隱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睛,視線自李玉華巴掌大的臉孔移至馬車地板上, 仍是抑制不住的耳尖微微發(fā)熱,直待李玉華身子略移開,穆安之方僵硬的轉過臉, 看向她說: “說話就說話,別總靠的這么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