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里的習俗是大年初一，家家戶戶的人都要一起起來吃飯的，吃一年里的第一個團圓飯，寄予著以后一家人團團圓圓，和和美美。

    席樂一聽到母親敲門叫他的聲音，連忙地應了一聲，趕緊的就起床了，把衣服穿好，就出去了。

    “去刷牙洗個臉吧，來吃飯了?！彼哪赣H笑著跟他說道。

    席樂看著一如從前一樣溫柔美好的母親，眼睛愣愣地看著她，白天的光線比較亮，他看見母親臉上的皺眉一條一條的，頭發(fā)已經花白了，他看到已經坐在飯桌上的父親，發(fā)現他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也已經老去了。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讓人衰老，從青蔥歲月走到年老，改變一切。

    他的視線和父親對上的時候，猛地一震，臉皮動了動，扯出一抹笑，說道，“不好意思，我睡晚了，老師，你們先吃，我一會就好?！?/br>
    說著他趕緊的進入浴室，刷牙洗臉，用的也不過是兩分鐘的時間，就出來了。

    “來，吃飯吧?！彼母赣H語氣平淡地對他說道。

    他的母親已經把湯盛好，和著筷子一起放在他的面前，等著他過去吃飯。

    “謝謝?！彼难鼜澚藦潯Ｕf道。

    “不用客氣的，就一頓家常便飯而已?！彼哪赣H笑著說道，也跟著坐了下來，拿起筷子吃飯。

    他們家里吃飯大多是食不言寢不語，所以這一會吃飯大家都安安靜靜地吃飯，誰也沒說話，只是席樂心里總是感覺怪怪的，對上父親母親的眼神，總是感覺自己看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嘴里吃著母親做的飯菜，那種熟悉的味道，他不知不覺中就吃多了一碗飯。

    其實他如果仔細看的話，這個家已經變得跟過去不大一樣了，過去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是很滿足很幸福，該給孩子的都會給，比不上別人家的好，但是也不會比別人家里的差。

    因為他的突然到來，這個家并沒有增添多一些過年的東西。

    而后席樂離去的時候，一遍一遍地在腦海里想起這個家，想起他的父親母親，他才從很多細節(jié)里看出很多不一樣，如果那一天他沒去的話，他的老父母過年也是平平淡淡地過，和往常并不會有多大的不同。

    吃完飯，母親一如既往地收拾桌子，他站起來趕緊地說道，“我來幫您吧?！?/br>
    “不用不用，你去坐著，就幾個碗筷而已?！彼哪赣H還是像往常那樣，搶著去做這些事。

    他的老父親就坐到沙發(fā)上，有些沉默，這會聽見他們的話，就對他招手，“小樂，你過來這時一下。”

    “去吧。”他的母親笑了笑，就收拾碗筷進去里面了。

    席樂看了一眼那里的老父親，他感到他有話對他說，“哦”了一聲，就走過去了。

    他規(guī)矩地坐在父親的面前，他從小到大就特別害怕他父親沉默的樣子，這個時候一般都是他做得不好時候，父親要對他好好教育了，就叫住他。

    低淹少而精。他也不說話，等著發(fā)落。

    “這些東西是你買來的對吧?！备赣H指著桌子上的禮物袋說道，臉上的表情并不是太好。

    這話雖然是問話，實際上卻是再確定不過的了。

    “嗯?！毕瘶芬宦?，點點頭。

    心里疙瘩了一下，他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

    他來的時候只想著那是我的父親母親，我要給他們買最好的禮物，而沒想過，他現在已經不是他們的“兒子”了，他要站在什么立場買這么貴重的禮物給他們。

    還是一個多年沒出現過的學生，一出就是這么大手筆。

    這個小城出了什么富裕的人家，大家都是知道的，他說他是這個城里的人，家出去外面了，買得起這樣的禮物的孩子，家里自然是比較殷實，但是，這話一說出口，肯定就是會露餡的，到時候他將要如何自圓其說。

    他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想著找借口在這里多住幾天，但是現在想來，是有些難了。

    恐怕連以后進門的機會，都將要失去了。

    不行，他一定要抓住這機會，這是唯一一個靠近自己父親母親的機會，他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接近他們，照顧他們，這是他昨晚看到這個家，看到父母有的唯一的念頭。

    照顧他們，把以前欠的都補回來，以后要對他們加倍地好。

    “這個太貴重了，你拿回去吧，我們一生教書，雖然不富裕，但是這些禮我們是不能收的?！备赣H說話的語氣十分地沉重。

    席樂才知道，他的這一份禮物，觸碰到了一個老師最敏感的地方，他們雖然不富裕，他們清貧，他們快樂，他們過得清白，過得安好。

    而且，就小城的一個退休老師，更不能收這樣的禮物的。

    但是，他一聽，就搖頭了。

    “不，不，這是給你們的禮物，應該給你們的新年禮物……”我虧欠了你們這么久，我應該買給你們的禮物……但是后面的話，他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不能說出口。

    “拿回去！”他的父親手掌往桌子上一拍，證據并不太好。

    “你說你是我的學生，我雖然老了，那你說說，你是我哪一屆的學生，是哪個班級的，你說說，我雖然老了，還是有些印象的?！彼睦细赣H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質疑。

    這個時候，他的母親從廚房里走出來，就站在門邊看著他們。

    第158章  隱瞞

    席樂臉上蒼白地看著他的父親，呆呆地轉移過視線，看見站在那里的母親，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他事先來的時候并沒有想過太多，想來了就來了。

    說是他父親的學生，是最好蒙混過關的身份，他的父親母親教書這么多年，手下出了這么多學生，他們自己都不記得哪個是自己的學生了。

    許久，席樂低下頭，低低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騙了你們。”

    一時間，他不敢去看他們，怕看到他們對他失望的眼神，他的腦海很亂，不知道找什么借口來讓他的父母信服他，不會對他有別的懷疑。

    在事后，他想過很多次這個場景，他和父親母親的對話，一遍一遍地在腦海里，他不知道他當時哪里來的勇氣，選擇了一種最讓他的父親母親痛心，也許也沒法接受的身份和借口。

    也許這話一出，他就會被趕出門了，但是在當時來說，他什么都顧不上了。

    然后，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他說，“我是君老師的學生，君清老師的學生?！?/br>
    一聽到這個名字，他的母親“啊”了一聲，如果他回頭看的話，會看到他母親一臉震驚和不敢置信的樣子。而他面前的父親，已經一下子整個人都癱瘓到椅子上了。

    屋子里一時間安安靜靜的，誰也不開聲說話，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你走吧，不要再來我們家了?！彼母赣H坐了一會，回過神來，語氣里滿是疲倦地對他說道。

    他的母親站在那里，早已經淚流滿面。

    席樂的頭慢慢地扭向他的母親，看著她站在那里默默地掉眼淚，一時間心臟揪揪地疼，那種來自心底深處的疼痛，一下子讓他承受不住的幾乎要彎腰了。

    他忍住這種難受，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的父親，跪了下來。

    “老師……走的時候，讓我照顧你們，他說對不起，讓我過來代他跟你們說一句對不起，他不孝，不能侍奉你們。”他說這話的時候，眼淚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哽咽著說道，“老師已經走了，求求你們原諒他吧，他已經用自己的命為自己的錯誤贖罪了，求求你們原諒他吧，他到死的時候一直都在后悔，也沒有贖罪的機會。

    但是……但是他已經不在了。

    你們原諒他吧，讓我照顧你們，就當我是你的孩子吧，好不好，爸爸mama，讓我照顧你們，我會像你的孩子一樣照顧你們的，君老師就跟我的父親一樣，照顧我，愛護我。”

    他的母親幾步奔了過來，抱著他就哭了。

    “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們的，我只是怕你們知道了不接受，君清老師說你們不原諒他，讓我不要在你們面前提起他，就說是老師的學生，讓我來看望你們，讓我照顧你們。

    求求你們了，給我一個機會吧，讓我當你們的孩子吧，我愿意代替老師照顧你們，嗚嗚……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我錯了，可我不是故意的。”

    席樂一邊說，眼淚一邊掉，他的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