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萌坐直身子，燕澤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點(diǎn)。

    大概覺得燕澤和郝萌這動作有點(diǎn)奇怪，李威不由得多看了他們兩眼，卡了幾秒，才繼續(xù)道：“我還沒來得及作證呢，就有人來找我，說要我?guī)兔ψ鰝€證。證詞都給我想好了，完了我就可以得到一筆錢，我那時候呢，有個女朋友，嫌我沒錢天天都跟我吵架。我一想成啊，這劃得來，而且我確實(shí)看見了一個年輕人進(jìn)屋嘛，不算作偽證，那年輕人估計(jì)就是丁垣吧。我就去了?！?/br>
    “他不是丁垣?！焙旅壬钌钗丝跉?，才道。

    “我知道。我上庭看到他時就知道丁垣不是我看到的那個人?！崩钔^續(xù)抽了口煙，“丁垣比那個人矮一點(diǎn)，雖然我也只看到了那個人的背影，但是是個很高瘦的人。不過上庭已經(jīng)作證了，我需要那筆錢，所以其他的也不重要了。”

    雖然已經(jīng)猜到了大部分事實(shí)，親耳從李威嘴里知道這是一場陰謀的時候，郝萌還是忍不住有點(diǎn)疲憊。

    但是這并不是放松，相反，疑團(tuán)越來越深，真相抽絲剝繭，漸漸顯出冰山一角，卻更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正在這時，李威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對了，其實(shí)這件事，我也不是一個人，我估計(jì)當(dāng)時和我一起出庭的那個什么水電工也被收買了吧。哦，還有丁垣的好朋友?！?/br>
    郝萌感覺渾身上下的血一下子沖上頭頂，他問：“你說誰？”

    “就那個幫丁垣請律師的好朋友呀，嘖嘖嘖，明明都被收買了，還幫著東奔西走，這人演個戲還挺敬業(yè)的，累不累啊？”

    ☆、第113章 向前

    郝萌的表情有點(diǎn)不對。

    李威拿手在郝萌面前晃了晃，問：“哎，你怎么了？”

    “你接著說。”燕澤的表情倒是很平靜。

    李威又想了想，大概是因?yàn)槟昧巳说腻X，想努力挖掘點(diǎn)更多的東西出來，顯得敬業(yè)些，這么想著，竟然還真被他想出了點(diǎn)門道。他說：“當(dāng)初那人問我做偽證，我不知道是誰。反正跟我接頭的那個人肯定也不是正主，這種事，估計(jì)正主也不敢出來。不過我也不是傻叉，為了點(diǎn)錢把自己賠上去就不好了，我就多留了個心眼，那人走了后，我又跟蹤了他一段路，后來聽他打電話，聽出來了，那人的老板好像也是什么雀壇里的人，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當(dāng)時不明白，后來明白了點(diǎn)。這都是同行惡性競爭啊惡性競爭，不然丁垣那小子怎么這么倒霉，是得罪了什么人非要這么整他。當(dāng)時我也看出來了，丁垣要真進(jìn)去了，估計(jì)也不可能放出來。我也就別充什么英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知道丁垣運(yùn)氣這么不好，在監(jiān)獄里就死了，他也挺冤的?！?/br>
    屋里的氣氛異樣的沉寂。

    李威長篇大論說了這么一堆，半是回憶半是演講似的，也不知道他中途有沒有添油加醋。說完了后，李威又抽了一口煙，把煙頭直接扔在地毯上，拿拖鞋摁滅了。

    郝萌慢慢問道：“你是怎么知道蔣樺……丁垣的朋友也被收買了的?！?/br>
    “蔣樺？”李威道：“對，他叫蔣樺。哦，那時候我第一次干這事兒，心里也怕，就問他們，要是別人發(fā)現(xiàn)我說謊了怎么辦，結(jié)果那邊的人說都打點(diǎn)的差不多了，不會出什么事兒，我就說，丁垣不是還有個朋友卯足了勁兒要給他打官司，人說，都是做做樣子，早就搞定了?！?/br>
    李威雙手一攤：“你說連他好朋友都這么干了，我一陌生人，萍水相逢的，也犯不著非要為他做點(diǎn)啥是吧？所以我這么做也是很正常的。”李威說到這里，直接把自己開脫的干干凈凈，好像他做了個偽證是非常自然而然的一個決定，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責(zé)備他似的。

    但是此刻，郝萌也顧不上李威是什么態(tài)度了，他腦子現(xiàn)在都有點(diǎn)發(fā)懵，蔣樺的事情，其實(shí)燕澤一直都在提醒暗示他，只是郝萌不愿意往最壞的方面去想而已。在郝萌看來，蔣樺實(shí)在沒有任何動機(jī)。

    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指出來，蔣樺摘不清，而最重要的是，不管蔣樺有什么苦衷或者難辦的地方，他都的確做出了這種背叛朋友的事。

    見屋里氣氛這么冷沉，李威忍不住開口道：“兩位，我知道的事情就這么多了。我也聽小邱提過幾句，你們要是想給丁垣翻案，肯定需要我再次出庭，之前的證詞要作廢。我也沒別的要求，我這個人很實(shí)在的，就這位老板之前談好的價格，再幫我擺平后面的一系列麻煩就行了。你們看可不可以？”

    燕澤說：“可以?！?/br>
    “那么合作愉快！”李威伸出手來，要和燕澤握手。

    燕澤的右手打著石膏，左手卻輕描淡寫的避開了李威伸過來的手。李威想轉(zhuǎn)向郝萌，郝萌現(xiàn)在心里想事，根本沒注意到他，只得訕訕的收回手，道：“那就這么說定了，咳，要留下來吃早飯嗎？”

    這人，還真當(dāng)這是自己家了。

    燕澤站起身，淡道：“不必了。你留在這吧，有什么事我們會聯(lián)系你?！?/br>
    “好的！”李威顯得很高興。可能住在這里吃穿不愁又有錢花，他當(dāng)然高興都還來不及。

    沒再多在房間多停留，燕澤和郝萌出了酒店。

    郝萌顯得很沉默，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從李威的嘴里得知的話可以一路順著查下去，越到后面，郝萌反而覺得糊涂一點(diǎn)更好。

    至少蔣樺不會成為被懷疑的對象。

    燕澤說：“你還好嗎？”

    郝萌道：“還好?！边^了一會兒，他又道：“李威提的那些要求，你真的要滿足他？”

    毛一胡一直希望郝萌能夠?qū)W習(xí)他自己豁達(dá)的心境，不要為一些小事斤斤計(jì)較浪費(fèi)寶貴時間。所以郝萌一直奉行吃點(diǎn)虧不要緊的人生準(zhǔn)則，很多事情他也懶得計(jì)較，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對高永富，高永富人已經(jīng)死了，禍不及家人，也沒必要去找不知情的高家人麻煩。對李威，郝萌更不可能有什么寬容的想法。

    當(dāng)初李威的證詞，讓他不得不背負(fù)殺人犯的稱呼，直到死亡都沒洗清莫須有的罪名?，F(xiàn)在李威出現(xiàn)，不但沒有反省自己，還有種洋洋得意的感覺，郝萌覺得，砍他兩刀都是輕的。

    因此，要說照最后的，給李威一筆錢，還替他掃清后續(xù)的麻煩，然后看這個明明釀成大錯的人嘛事兒沒有還活的瀟瀟灑灑，郝萌覺得，不要說他了，毛一胡可能都會氣的從墳里竄出來。

    憑什么？

    燕澤說：“你希望我怎么做？”

    郝萌認(rèn)真的回答：“希望你不要答應(yīng)他?！?/br>
    頓了頓，燕澤笑了，他說：“放心吧，我沒打算照他說的做?！?/br>
    郝萌停下腳步看著他，問：“你有別的想法？”

    “當(dāng)初丁垣死在監(jiān)獄里?！毖酀傻谋砬橛心敲匆凰查g變得很奇怪，郝萌覺得，他表情看起來有點(diǎn)憂傷，只是很快，那點(diǎn)悲傷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淡。燕澤道：“李威做了這么大的事，這輩子，至少也該去丁垣呆過的地方待一陣子，不是嗎？”

    郝萌說：“對?！?/br>
    “蔣樺已經(jīng)過去了，不管為了丁垣，還是你自己，”燕澤拍了拍郝萌的肩，意味深長道：“你應(yīng)該向前看。”

    郝萌愣了愣，炎熱漫長的夏季快要過去了，過不了多久，秋天就要來了。燕澤站在酒店樓下，車水馬龍中，帶著一種安心的感覺，仿佛可以全身心的信賴。

    郝萌說：“我早就開始向前看了。”他想，從變成郝萌以來，從踏入小燕子俱樂部以來，從和燕澤這輩子第一次照面開始。

    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已經(jīng)開始向前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