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遠(yuǎn)選擇了這里，因為也許正是這個地方泄露了父親生前最大的秘密。

    無論長相還是穿著他看上去都和學(xué)生無異，所以沒有人會把眼神在他身上多做停留，除了他要等的那個人——

    “你約我來這里，是想讓我記起你們黎家對我的大恩大德嗎？”

    一個譏笑的聲音從背后響起，黎遠(yuǎn)回頭看，果然看見了精致裝扮的陳思明，就連頭發(fā)也被梳得一絲不茍，像是剛從高級寫字樓里走出來的精英，只有黎遠(yuǎn)知道這個人的內(nèi)心是多么的陰毒狹隘。

    “我對你的良心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崩柽h(yuǎn)已經(jīng)成長了很多，他不會再被對方輕易地激起怒火。

    “本來我不想來的，不過能回來看看母校也不錯，順便看看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陳思明坐到黎遠(yuǎn)對面，打量著面色蒼白嘴唇干裂的黎遠(yuǎn)，他的感冒還沒好，看上去自然一臉疲態(tài)。不過陳思明理所當(dāng)然地把他的樣子理解為急火攻心所致。

    “我不想跟你廢話，只要你能告訴我，你是如何得知那個芯片的存在的？”對陳思明，黎遠(yuǎn)向來不想浪費(fèi)任何一秒時間，他有把握讓對方開口。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标愃济骼仙裨谠诘鼗仡欀约捍袅怂哪甑牡胤剑旖菂s掛著得意的笑容。

    “吉奧完蛋了，但是蔣盼又給你注冊了一個新的軟件公司，你需要一個重量級的軟件來打響公司聲譽(yù)，所以就把腦筋動到了我身上，對嗎？”

    他的話讓陳思明的笑容被冰凍住，他不得不轉(zhuǎn)過臉來正視黎遠(yuǎn)，“你怎么會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答案，反正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

    陳思明的面色嚴(yán)肅了起來，他打量了一下黎遠(yuǎn)，短短八個月的時間就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刻刀，把這個莽撞的毛頭小子雕琢得熠熠生輝，卻沒有削平他身上的棱角。

    這種變化讓他嫉妒，事情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他應(yīng)該頹廢、沮喪甚至絕望，為何在疲憊的面容下有這樣一對不容忽視的銳利雙眸。

    “告訴你也無妨，”估計黎遠(yuǎn)也猜出了幾分，“我那時候是你爸的助手，他所有的密碼都是一個人的生日，不是你的，也不是黎雪的，所以我很輕易就進(jìn)入了他的電腦，不過開鎖花了我不少時間，好在我那大學(xué)四年也不是白念的，那時候這個程序還只是個雛形，但我早已發(fā)現(xiàn)它的過人之處，不過他藏著掖著到死都沒把它公布于世。”

    黎遠(yuǎn)點點頭，這個內(nèi)容和他所想相差無幾，“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它在我手上？”

    “哈哈哈，那就要怪黎巍然太不小心了，交代遺囑的時候也不把門鎖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黎遠(yuǎn)不打算再做停留，他的時間十分緊迫，按照賀時琛所提供的消息，陳思明和蔣盼找了一個精英團(tuán)隊來破解父親留下的芯片，而他只能孤身奮戰(zhàn)。

    “你好好懷念下在母校的日子吧，我走了。”

    “等等，你把我叫出來就想說這些？”陳思明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這種漠視勾起了他初到黎家時候的記憶。

    “不然呢？我可沒心情和你敘舊?！崩柽h(yuǎn)頭也不回地往學(xué)校大門方向走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陳思明。

    “你總是這樣！你總是這樣??！你以為這世界會圍著你轉(zhuǎn)嗎？所有人都會顧著你寵著你嗎？”陳思明激動地站起來，突然歇斯里地地沖著黎遠(yuǎn)怒吼。

    不明所以的黎遠(yuǎn)疑惑地轉(zhuǎn)過身來，他并不明白陳思明所指何事。被所有人顧著寵著的人是黎雪，他才是那個被忽略的孩子。

    “看看，又做出這么無辜的表情？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是吧？放屁！你們黎家一個比一個傲慢，一個比一個看不起來，偏偏還總有人護(hù)著！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黎雪那一副看垃圾的眼神，至今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你們?nèi)叶及盐耶?dāng)成一條要飯的狗，以為只要給根骨頭我就得對你們搖尾乞憐！你們有什么好得意的，黎巍然死了，我?guī)湍鉰iejie牽線搭橋讓她當(dāng)了情婦，至于你，遲早也會……”

    陳思明沒來得及把剩下的話說出來，因為他的臉上挨了黎遠(yuǎn)重重的一拳。

    “你個畜生不如的東西，我們黎家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如果不是你，我jiejie也不會誤入歧途！”

    “呵呵，”黎遠(yuǎn)的力氣不小，一下子就打掉了陳思明一顆牙齒，血腥味充滿了口腔，他拿出紙巾略微擦了擦，接著說，“你們多享受了，給我點零花錢就想讓我為你家賣命！尤其是你，黎遠(yuǎn)！你出聲在這么好的家庭，十歲的時候就被人稱為神童，拿著獎杯站在臺上接受所有人的祝賀，你知道十歲的我在干什么？我得每天6點起床，就為了跑兩里地給家里養(yǎng)的豬割豬草，然后做飯洗碗，做完這一切以后我才能去上學(xué)。每天我都只能就著咸菜吃半碗飯，有時候餓得實在受不了就去求條件好的同學(xué)施舍我一點。這種苦你懂嗎？”

    “所以你憎恨所有生活得比你輕松的人嗎？”但這個原因并不足以解釋陳思明憎恨黎家的原因。

    “不，你們?nèi)齻€人當(dāng)中，我最討厭你，黎遠(yuǎn)，”比起黎雪的傲慢和愚蠢，黎遠(yuǎn)這種不經(jīng)意間就搶走別人目光的能力更讓他憎惡，他的初戀就葬送在他的手上，“你明明什么都沒做，什么都不懂，就輕易地奪走了別人的喜愛，不僅如此，你還害他被黎巍然驅(qū)逐出門，失去了報送博碩的權(quán)利！”

    “你是說……陸師兄？”黎遠(yuǎn)的腦中想起了陸與風(fēng)曾經(jīng)說過的話，他回想著當(dāng)時的場景，似乎正是因為陸師兄出現(xiàn)后，陳思明的身上才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只是當(dāng)時的自己太小，并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

    “哈哈，你還記得他嗎？我喜歡他，他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男人，也是他讓我知道了自己的性向。你知道我有多愛他嗎？我愛他愛得隨時能為他去死！可是他的眼神沒有一刻停留在我身上，他總是注視著你，觀察著你，恨不能把眼珠子挖下來掛在你身上！”陳思明越說越激動，青筋突起的脖子和怒瞪的雙眼讓他風(fēng)度全無，看上去有些駭人，而過高的音量也引來了行人的注意。

    黎遠(yuǎn)沒有想到，自己被人憎恨的原因竟然會這樣狗血，這種八點檔熱播電視劇里才會出現(xiàn)的情節(jié)怎么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而且還是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

    “我希望自己能夠打動他，掏心挖肺地對他好，他卻告訴我，我這么做會給他帶來困擾，我按捺不住只好對他表白，他不但狠狠地拒絕了我，還告訴我，他的心里只有你！”

    黎遠(yuǎn)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原來他和男人的孽緣從那么早的時候就開始了，難道是家族遺傳么？

    “我質(zhì)問他是不是喜歡你，他承認(rèn)了，他說你是他見過最單純可愛的人，就算你對同性沒興趣，他也打算一直在你身邊守候著。哈哈哈，真ｔｍ的是個情圣?。?！那我呢？我呢？我付出了這么多算什么！只有我才是真心愛他的那個人！”

    陳思明狀若瘋癲，黎遠(yuǎn)搖搖頭，低低地嘆息了一聲。情與愛從來半點不由人，若不愛，那便是萬般辛苦都白費(fèi)，怨不得他人。

    “到后來，他開始疏遠(yuǎn)我，就因為我總是在他面前貶低你，這讓他開始對我感到厭惡。哈哈哈，陸與風(fēng)的運(yùn)氣也夠爛的，那天他就想親你一口就被你爸發(fā)現(xiàn)然后趕出了門，真是報應(yīng)??！”陳思明滔滔不絕地陳述著陸與風(fēng)的罪狀，這段往事扭曲了他的整個愛情觀和人生觀，開始走上了一條不同的道路。

    “為了讓他多看我一眼，我還用自殺威脅過他你知道嗎？”

    其實黎遠(yuǎn)已經(jīng)沒多大興趣聽他抱怨往事了，但這句話還是讓他被震動了一下，這種極端的方法只能讓愛的人離你越來越遠(yuǎn)，也從另一方面說明了陳思明是個性格偏激、未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他打斷了對方的話，問道：“這是你和陸師兄的恩怨，你卻算在了我頭上。而且，陸師兄被取消名額難道不是因為他期末的時候幫助同學(xué)作弊的事么？”

    想起這件事，陳思明臉上的笑容更加瘋狂了，他樂得幾乎直不起腰來，“什么幫同學(xué)作弊，那小抄就是我從他筆記本上偷摸撕下來放在他同桌身上的！而且也是我舉報的！”

    “你！簡直是個瘋子！”黎遠(yuǎn)從來不知道陳思明能夠陰險到這個地步，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情，陸師兄也許會擁有更遠(yuǎn)大的前程。

    “我就是個瘋子，怎么了！不愛我也就算了，還偏偏看上了你！我得不到的東西寧可毀了他，他被取消名額的那天，我第一次看見他落了淚，那讓我感到有點內(nèi)疚，但更多的是報復(fù)的快感！黎巍然死了，黎雪的一輩子也就那樣了，陸與風(fēng)現(xiàn)在混得也就那樣，現(xiàn)在，該輪到你了，黎遠(yuǎn)！”

    第69章

    每次和陳思明的談話都猶如一場災(zāi)難，這一次更讓黎遠(yuǎn)深刻地體會到了“忘恩負(fù)義”這四個字。眼前的陳思明帶著陰毒的笑容，眼中迸射著上去像一個精神不健全的人。

    可是對于他的指責(zé)，黎遠(yuǎn)覺得自己完全沒有接受的理由，陳思明的思維已經(jīng)陷入了死胡同里，徹底沒救了，他不能和這樣的人沒完沒了地掰扯下去。

    他選擇離開這個父親工作了幾十年的地方，走出亭子，讓和煦的冬日陽光照在自己身上，瞬間驅(qū)散了陳思明所帶來的陰霾。

    “咱們走著瞧吧！黎遠(yuǎn)！”

    身后傳來陳思明不甘心的叫罵聲，和他那身考究的裝扮大相徑庭。時間對現(xiàn)在的黎遠(yuǎn)來說顯得尤為寶貴，他不知道陳思明聘請了什么樣的人來破解父親留下的芯片，對于程序員來說，量變并不代表著必然的質(zhì)變，但是他雙拳難敵四手，如果再不抓緊時間趕在他們時間破譯出來，那么父親一生的心血都會付諸東流。

    從這一刻開始，黎遠(yuǎn)似乎進(jìn)入了一個奇妙的境界。他把自己鎖在家里，甚至拒絕了賀時琛請人照顧他三餐的提議，廚房里堆著許多泡面和各種方便食品，足夠維持幾周。他坐在電腦前，閉上眼睛，把自己完全放空，腦中的世界是空蕩蕩的，偌大的空間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看上去孤單寂寞，可他卻知道，無論他走到哪里，都有一雙深情的眼睛在注視著他，這讓他倍感安心。

    黎遠(yuǎn)繼續(xù)著先前的工作，因為這件事，他的思路被打斷了很久，卻因禍得福地開辟了另一番天地。因為他發(fā)現(xiàn)，原來的解碼方式根本就是錯誤的，看似十分接近密碼源，甚至很多次都已經(jīng)達(dá)到了50%的“match”，這也是為什么黎遠(yuǎn)會對這種解碼方式十分有信心的緣故?？墒谴丝趟l(fā)現(xiàn)，那完全背離了父親設(shè)計這張芯片的初衷，這只是一個陷阱，讓人們誤以為自己碰觸到了秘密的邊緣，卻只會讓人離真相越來越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