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師[新修版]_分節(jié)閱讀_84
兩道修長的身影閃現(xiàn)在花圃破敗的園門之前,一般的身長玉立,一般的冰雪顏色,一持簫,一負琴,并肩而行。兩人一見那道無頭的身影,都微微一怔。 藍曦臣的神色尤為明顯,幾乎可說是震驚了。裂冰不再發(fā)聲,避塵卻已出鞘。那無頭人覺察有一道十分厲害、冰寒徹骨的劍芒襲來,舉起手臂,又是一揮。魏無羨心道:“又是那個動作!” 那無頭人身手也敏捷矯健得很,縱身一躍,擦身錯開避塵掠過的鋒芒,反手一抓,竟然就這么抓住了避塵的劍柄! 他將避塵劍提在手中,高高舉起,似乎想查看手里抓住的這個東西,奈何他沒有眼睛。見這無頭人竟然徒手攔下了含光君的避塵,一群小輩臉色齊刷刷一白,藍忘機卻面不改色,翻出古琴,低頭在一根弦上勾指一挑,弦音仿佛化為一只無形利箭,呼嘯旋轉(zhuǎn)著射向那具兇尸。無頭人揮劍一斬,擊碎了這一聲弦響。藍忘機一撥而下,七根琴弦齊顫,唱出激越高昂之音,同時魏無羨抽出竹笛,以銳利異常的笛音相和,瞬間仿佛刀林劍雨漫天落下! 那無頭兇尸挺劍再還,這時,藍曦臣卻已回過神來,將裂冰送到唇邊,凝眉吹奏。不知是否錯覺,那幽雅平和的簫聲一出來之后,無頭兇尸的動作瞬間凝滯,定定站著聽了片刻,轉(zhuǎn)身似乎想查看奏樂之人。然而他無首無目,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再加上琴笛尚在咄咄逼人地合擊,三音齊出,他終于失去了力氣一般,身形晃了晃,倒下了。 準確地來說,并不是倒下,而是散架了。手是手、腿是腿、身體是身體,支離破碎地散在堆滿殘葉的地面上。 藍忘機翻手收琴,召劍回鞘,和魏無羨一起走到這些斷肢旁,低頭看了一眼,取出五只全新的封惡乾坤袋。一群小輩驚魂未定地圍了過來,先給澤蕪君行了禮,不等他們開始七嘴八舌、嘰嘰喳喳,藍忘機便道:“休息?!?/br> 藍景儀愣愣地道:“啊?可是含光君,亥時未至???” 藍思追則拉了拉他,恭敬地道:“是。”這便不再多問,帶了其余的小輩們,尋花圃的另一處,重新生火休息去了。 尸堆旁只剩三個人,魏無羨對藍曦臣點頭致意,蹲到地上,正準備重新封尸入袋,拿著那只左手往乾坤袋里塞,塞了一半,藍曦臣道:“請等一等?!?/br> 方才魏無羨見他表情便知有異,果然,藍曦臣臉色蒼白,重復(fù)道:“請……等一等,讓我看看這具尸身?!?/br> 魏無羨收住動作,道:“澤蕪君可是知道此人身份?” 藍曦臣尚未應(yīng)答,似是不能確定,藍忘機卻已緩緩點頭。 魏無羨道:“好了,我也知道是誰了。” 他壓低聲音,道:“赤鋒尊,對嗎?” 剛才“捉迷藏”的時候,這具無頭尸一直在重復(fù)一個動作:虛握拳頭,揮動手臂,橫砍豎劈??雌饋恚芟袷窃趽]動某種武器。 一提到武器,魏無羨便想到劍。但他自己是用劍的人,以前也和不少用劍的名士交過手,卻從來沒有見過哪位高手是這樣用劍的。劍為“百兵之君”,用劍之人,總會講究幾分端莊,或是幾分飄逸。即便是刺客的劍,狠辣陰毒里,也必要有幾分靈動。劍法之中,“刺”、“挑”等動作偏多,“砍”、“削”等動作偏少。而觀那名無頭人使劍的動作,太過沉重,殺伐之氣、暴戾之氣過重,而且橫砍豎劈,毫不優(yōu)雅,毫無風(fēng)度。 但,如果他握的不是劍,是一把刀,而且是一把很沉重、殺氣極大的刀——那便合情合理了。 刀和劍,氣質(zhì)和使法,都是截然不同的。這個無頭人生前慣用的武器,應(yīng)該是一把刀。刀法凌厲,只求威勢,不求端雅。他在尋找自己頭顱的時候,也在尋找自己的武器。所以他不斷重復(fù)揮刀的動作,還反手抓住避塵,把劍當(dāng)成了他的佩刀在使。 而此前這具尸身沒有胎記一類的特殊標志,又被切得七零八落,根本無法辨認身份。別說是聶懷桑在祭刀堂里認不出來了,就連魏無羨也不敢保證,如果把他自己的腿切下來到處亂扔,他能認出這是誰的腿。直到方才四肢和軀體被怨氣暫時粘合,拼湊出了一具能行動的尸身,藍曦臣和藍忘機這才認出了他的身形。 魏無羨道:“澤蕪君,含光君對你說過了我們一路的見聞吧。莫家莊,掘墓人,義城那些?!?/br> 藍曦臣頷首。魏無羨道:“那含光君也應(yīng)該和你說了,那個在常氏墓地出手搶奪尸體的霧面人,對姑蘇藍氏劍法了如指掌。只有兩種可能:一,他就是藍家的人,從小就練姑蘇藍氏的劍法;二,他不是藍家人,但他非常熟悉你們家的劍法,要么經(jīng)常和藍家人拆招切磋,要么聰明非常,只要看過,就能記得所有的招式和劍路?!?/br> 藍曦臣默然不語,魏無羨又道:“他搶奪尸體便是不愿讓旁人發(fā)覺赤鋒尊被肢解了。赤鋒尊尸身一旦被拼湊齊,情況便會對他不利。這是一個了解清河聶氏祭刀堂秘密的人,一個可能和姑蘇藍氏非常親密的人,一個和赤鋒尊頗有……淵源的人?!?/br> 這樣一個人,最有可能是誰,不必明言,誰都心中有數(shù)。 藍曦臣神色雖是凝重,聞言卻立刻道:“他不會這么做?!?/br> 魏無羨道:“澤蕪君?” 藍曦臣道:“你們探查分尸案、遭遇掘墓人,都是這個月的事。而這個月里他幾乎一直同我秉燭夜談,前幾日還在共同策劃下個月蘭陵金氏的百家請談盛會,分身乏術(shù),掘墓人不可能是他?!?/br> 魏無羨道:“若使用傳送符呢?” 藍曦臣搖了搖頭,語氣雖溫和,卻斬釘截鐵:“使用傳送符須修習(xí)傳送術(shù),極其難修,他從未有修過的跡象。而且使用此術(shù)須消耗大量靈力,但前不久我們還一同出行夜獵,他表現(xiàn)極佳。我可以確定,他絕沒有使用過傳送符。” 藍忘機道:“他不必本人去?!?/br> 藍曦臣仍是緩緩搖頭。魏無羨道:“藍宗主,你心中知道,嫌疑最大的那個人是誰,只是你拒絕承認。” 篝火火光映得三人臉上明明暗暗,變幻莫測。荒廢頹敗的花圃之中,一片沉寂。 默然一陣,藍曦臣道:“我明白,因為一些原因,世人對他誤解頗多。但……我只相信這么多年來我親眼所見的。我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人。” 藍曦臣為這個人辯護,倒也不難理解。說實話,就連魏無羨本人,對他們懷疑對象的印象也不壞。也許是出身原因,他待人十分謙遜親和,是那種誰都不會得罪、誰跟他相處都能覺得舒服熨帖的人。何況澤蕪君還與之交好數(shù)年? 聶明玦生前那段日子,正是清河聶氏在他的執(zhí)掌下如日中天、聲勢直逼蘭陵金氏的時候。聶明玦之死,對誰最有益處? 大庭廣眾之下走火入魔發(fā)狂而死——看似無懈可擊、無可奈何的一樁憾事,事實果真如此簡單嗎? ☆、第47章 狡童第十 2 金麟臺百家清談盛會之期,轉(zhuǎn)眼即至。 各大世家的仙府大多都是建立在山清水秀之地,而蘭陵金氏的金麟臺卻是坐落在蘭陵城最繁華之處。欲登臺拜訪,正途是一條長達二里的長坡輦道,只在開宴、舉辦清談會等大場合開放。依蘭陵金氏規(guī)矩,此道不允許疾行,輦道兩側(cè)繪滿了彩畫浮雕,皆是金家歷代家主和名士的生平佳跡,其間會有駕車的蘭陵金氏門生講解一二。 其中,本代家主金光瑤占有最醒目的四幅,分別是“傳密”、“伏殺”、“結(jié)義”、“恩威”。內(nèi)容自然是射日之征中金光瑤臥底岐山溫氏傳遞情報、暗殺溫氏家主溫若寒、三尊結(jié)義佳話、以及金光瑤登位仙督后推行仙督令的四景。畫師頗能把握人之神韻,乍看只精不奇,然而細細觀看,卻能發(fā)現(xiàn),影壁上金光瑤的人像即便是在背后刺殺、臉沾鮮血之時,依舊眉眼彎彎,帶著三分溫柔和款款笑意,令人頭皮微微發(fā)麻。 緊接著金光瑤的便是金子軒的壁畫。通常,家主為了強調(diào)絕對權(quán)威,都會刻意減少平輩名士的壁畫數(shù)量,或者換一位技藝稍次的畫師,使自己不被壓一頭,對這種行為大家都心照不宣,表示能理解。然而金子軒也占有四幅,竟與身為家主的金光瑤平起平坐。畫中的俊美男子神采奕奕,傲氣驕人,魏無羨下了車,駐足在前,看了一陣,藍忘機也停了下來,靜靜等他。 不遠處有門生道:“姑蘇藍氏,請此處入場?!?/br> 藍忘機道:“走吧。” 魏無羨沒說什么,與他同行。 甫登金麟臺,便是一片鋪著細墁地面的寬闊廣場,來來往往滿是行人。蘭陵金氏這些年來怕是又擴建翻新了不少次,此等鋪張,比當(dāng)年魏無羨所見更甚。廣場遠處,九階如意踏跺層層托起一尊漢白玉須彌座,一座重檐歇山頂漢殿氣勢恢宏地俯瞰下方,金星雪浪聚成一片花海。 金星雪浪正是蘭陵金氏家紋上的花徽,本是一種品相極佳的白牡丹。花妙,名也妙?;ò暧须p層,外一層大花瓣,層層疊疊,如雪浪翻覆,內(nèi)一層小花瓣,纖細秀麗,抽著縷縷金絲花蕊,似金星璨璨。一朵便富麗無雙,萬千朵齊齊怒放,那般壯美景象,又豈是言語所能贊嘆? 廣場前分有數(shù)條大道,不斷有家族入場,井然有序,有條不紊:“秣陵蘇氏,請此處入場?!?/br> “清河聶氏,請此處入場?!?/br> “云夢江氏,請此處入場?!?/br> 江澄一露面便放出兩道銳利的眼刀,走過來不冷不熱地道:“澤蕪君,含光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