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富家公子也看見了她，折扇搖了搖，口中吟誦道：“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姑娘你看，這河上風(fēng)光，還真是壯闊綺麗，和詩里描述的別無二致?！?/br>
    周綺沒給他這個面子，立刻就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這首詩，好像寫的不是這條河吧？”

    對方顯然被嗆了一下，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我這是引用古人詩文，只看意境，不看情景。”

    這生拉硬拽給自己找理由的做法，周綺也是聽說過的，她微微轉(zhuǎn)過臉，瞥了站在身側(cè)的那個人一眼：“秦公子？”

    “姑娘認(rèn)識我？”秦公子驚喜萬分，“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身邊怎么也沒個仆人跟著？”

    周綺又把視線轉(zhuǎn)了回去：“秦公子素來喜好詩文，盛名在外，我無意中碰見過你參加詩會而已。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要真是個大小姐，估計現(xiàn)在也不會站在這和你說話。”

    秦公子被她接連嗆聲，也不動怒，反而覺得有趣：“姑娘這么說話，也不怕惹我生氣？”

    “如果會，那我一開始就不會站在這。”周綺轉(zhuǎn)過身，靠在船舷的欄桿上，直直看向他，“我聽說秦公子為人和善，脾氣一向很好。上次在詩會上被同窗反駁，反倒哈哈大笑，結(jié)束以后還大擺宴席請同窗喝酒，我覺得，你應(yīng)該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br>
    “還真是伶牙俐齒，”秦公子收起折扇，拊掌笑道，“不知姑娘貴姓？”

    “姓周。”周綺簡短地回了一句，目光在他周圍掃了一圈，“秦公子怎么也不帶個小廝在身邊？”

    秦公子擺擺手：“我這趟上船就帶了一個貼身的仆人。這會不過是在船上走走，半大點地方，出不了什么事，就讓他在房里歇著，沒跟我出來?！?/br>
    周綺問道：“你知道這畫舫上都住了誰嗎？”

    “那我可不清楚，”秦公子折扇一展，裝模作樣地扇了兩下，“長安城里那些夫人小姐，我也不是全都認(rèn)識。有些根本不拿正眼瞧人的，我也不想知道這都是哪位大人的家眷?！?/br>
    他晃了晃折扇，鄙夷道：“今天我上船的時候，前面那位羅夫人，足足帶了十個仆婢，還有個管家跟著，那陣容浩浩蕩蕩，把我的路都給堵了——不就是游個畫舫嗎？帶十個仆婢，是怕別人不知道她養(yǎng)尊處優(yōu)？”

    周綺心里一動，追問道：“這船上，還會有其他人帶了管家嗎？”

    “那應(yīng)該沒了，這些朝中命官的家眷，圣上都暗地里派人盯著。畢竟樹大招風(fēng)，出門帶兩三個仆從侍衛(wèi)也就算了，上個畫舫還要這么張揚，沒幾個人干得出來?！鼻毓右贿呎f著，一邊壓低了聲音，“周姑娘，這話我只在這說，你也只在這聽，聽完就忘了，可千萬別和別人說，也別提我的名字，要是傳出去被人編排，我爹可就難做了?！?/br>
    周綺萬萬沒想到她還能被卷到這些官場爭斗里，但看秦公子一臉嚴(yán)肅，還是鄭重道：“我不會說出去的，放心吧?！?/br>
    秦公子放心了，頓時覺得她這人可靠：“周姑娘，你都這么說了，我肯定相信你?！?/br>
    就算是周綺這樣待人平靜淡漠的，對他也是分外無語。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后沒敢說出來，只好腹誹道：“我要是下船就賣了他，他連哭都沒地方哭去?！?/br>
    秦公子生性跳脫，完全沒留意她的表情。他站在欄桿邊往河上張望，搖著折扇贊頌道：“今天天氣晴朗，還真是觀景的好時候。周姑娘，你看這運河，一望無際，波濤滾滾，真是壯闊無邊，我還真沒白來這一趟?！?/br>
    他話音剛落，一陣風(fēng)從河上迎面撲來，周綺抬手按住發(fā)上的木簪，回了句：“河上風(fēng)太大了?！?/br>
    “風(fēng)大怎么了？”秦公子對她的不解風(fēng)情很是不滿，“運河上這么寬闊，有風(fēng)也不奇怪——被這風(fēng)吹一吹，說不定我也能寫出流傳千古的名句來?！?/br>
    周綺正想開口道別，聽了他這番豪言壯語，本來要說的話堵在喉口，心中千言萬語匯聚而過，最后變成了一句：“……祝你早日得償所愿?！?/br>
    說完，趁秦公子正沉浸在他的千古詩文里，她轉(zhuǎn)身離開了船舷。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漲了好多收藏，點開的時候嚇了一跳，謝謝你們喜歡這篇并不優(yōu)秀的文，鞠躬。

    ☆、Chapter.17

    回了艙房以后，遲暮就一直坐在桌前看書。

    屋內(nèi)昏暗，狹小的一扇窗戶也透不進多少光。她將燭燈點亮了放在桌角，就著那盞搖曳的燈火，將書冊一頁頁翻過。

    她有點心神不寧，即使是在翻頁，也是一目十行地往下掃，根本沒什么心情去細(xì)讀。這本書是前朝大家的文集，比起市井流傳的小說要晦澀許多，讀起來難免要聚精會神，她心浮氣躁，越看越難以靜心。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有人敲門。遲暮指尖捏著某一頁的頁角，正想翻過下一頁，這聲音驚得她渾身一顫，手臂往下一帶，只聽“嘶啦”一聲，這一頁就被連帶著撕了下來。

    遲暮疼惜萬分，拿手把那一頁往回?fù)崞?，將書冊合上壓好，這才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周綺，她禮貌地叩了三下門，等著遲暮出來，問她：“快到飯點了，要不要下樓吃飯？”

    遲暮點點頭，反手關(guān)上門，和她一起往樓下走。

    畫舫上是有廚房的，還有一間膳廳。船上的大多是嬌生慣養(yǎng)的夫人小姐，不會在外拋頭露面，都在自己的艙房里由婢女伺候著用餐，很少有人會到膳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