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下高處的一尊佛像，殷勤地遞給周綺：“我們店里這位師傅，最擅長刻這樣的玉像了，你瞧瞧?！?/br>
    周綺沒接，只是笑著看他：“我聽說，之前有不少達官貴人，都在你這店里刻過觀音像?！?/br>
    “那是自然了，”掌柜立刻就見風(fēng)使舵，夸夸其談，“我店里這位師傅，那可是進過皇宮的。都說東市離皇城近啊，那天子恩澤，我們也是沾過的。之前城南的吳小姐、城東的陳大人，都來我這刻過玉像的。”

    “吳小姐也來過？”周綺有些詫異，微微皺起眉，“說起來，我家小姐和吳小姐交情也還挺深，平日里時常一起喝茶談天。只是眼下吳小姐下落不明，小姐難免擔(dān)憂傷懷，不知這吳小姐刻的是什么？要是刻了塊吳小姐也有的東西，睹物思人，又惹得小姐傷心，那可不太好?！?/br>
    “吳小姐刻的是觀音像，”掌柜示意她看博古架上，“就和那一尊玉像差不多，只不過用的不是我們店里的玉料，是她自己送來的。不過這玉料品質(zhì)不太好，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們店里這位師傅才不肯下手呢?！?/br>
    遲暮聽到這里，心下也是一凜：那塊玉佩竟然是吳小姐送來雕刻的，可它怎么會出現(xiàn)在月老廟的那口井邊？

    “這樣啊，”周綺還在不動聲色地應(yīng)付熱情的掌柜，笑意始終不減，態(tài)度禮貌又恭謙，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我先回去問問我家小姐，她要是愿意，我再請她來見見你們家這位師傅。”

    掌柜陪著笑臉?biāo)妥吡怂?，遲暮撐著傘跟上去，兩人一直走到另一條街上，遲暮才說：“原來你還挺會和人打交道的?！?/br>
    周綺又恢復(fù)了那種平淡的神情，聞言連眉梢都沒有動一下，淡淡答道：“我要是不會，在長安城是活不下來的。”

    她頓了頓，又說：“其實東市的這些掌柜都差不多一個樣，勢利得很，你只要裝作是哪家的仆從，他們自然會熱情上心。如果他們問到名字，就說主人家怕行事高調(diào)會得罪人，名諱不能往外說，就行了?！?/br>
    沒等遲暮答話，她就兀自琢磨起來：“那塊玉佩是吳小姐刻的，她應(yīng)該是把這個送給了她的情郎——書生趕路在外，身上佩戴觀音最合適不過?？赡菈K玉佩偏偏被遺落在草叢里，還沾著血，看起來也不像這幾天才落在那的。”

    她認真思索的時候，眼神冷靜而明晰，和她出神時渙散無焦的目光比起來，像是突然從虛空中看進了現(xiàn)實里。也只有這時候，才能讓人感覺到她是真的站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而不是隨著虛晃的日光，融進了遼遠而浩渺的天際。

    遲暮不想打斷她，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等著。周綺沉默片刻，又喃喃道：“那個書生是開春的時候就失蹤了，吳小姐是驚蟄前兩天才突然不見的，玉佩應(yīng)該就是書生留下來的。掉在草叢里，還沾著血，他又失蹤了這么久，恐怕也是兇多吉少了?！?/br>
    她突然回過神來，低聲說：“算了，走吧。”

    遲暮沒動，還站在原地看著她：“思路都理清楚了？”

    “讓你和我一起在街上站著，也不太好吧？”

    “如果你覺得還需要再花點時間，那我也不介意，”遲暮笑了笑，“說實話，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對什么事都不感興趣的，也難得見你多說幾句話?！?/br>
    周綺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微變幻，最后卻只是說了句：“東市很大，再逛一逛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不是應(yīng)該求一求收藏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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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1

    從東市回鴻?？蜅５穆飞?，遲暮思索半晌，還是沒把一個問題想明白，于是側(cè)過頭問周綺：“為什么你見了那塊玉佩，就說那書生兇多吉少？就算他現(xiàn)在還下落不明，單憑一塊玉佩，也不該如此篤定吧？”

    周綺沒答話，甚至也沒看她，視線兀自落到前方：“前面那家店的面食不錯，你想嘗嘗嗎？”

    遲暮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點了點頭：“好啊?！?/br>
    離開了東市，就沒再見到衣著華麗的富貴閑人，街邊的鋪面也都變成了平民經(jīng)營的小店。這家面館店面狹小，食客卻不少，因為店內(nèi)坐不下，只能支了個棚子，將幾張桌椅擺到店門外。

    此時時近正午，正是歇息用飯的時間，店內(nèi)店外都坐滿了人，店小二飛奔來去，掌勺的廚師正忙得不可開交。恰好門口空了張小桌，兩人便坐下來點了兩碗面。

    周綺要了碗熱水，從桌上筷筒里抽了兩雙竹筷，在碗中燙了燙，遞了一雙給遲暮。見她動作不徐不疾，一時半會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遲暮也不想表現(xiàn)得心急又好奇，只好轉(zhuǎn)頭看那個正在忙活的廚師。

    那廚師就在門口搭起的棚下，面前兩口大鍋，身邊一張擺了七八個小碗的長桌，鍋底的火苗熊熊地往上躥。他拿一雙長筷在鍋里攪了攪，然后轉(zhuǎn)身抄了個大碗，從身邊那張長桌上的碗里依次舀入調(diào)料和小菜，再將長筷一卷，把面條從鍋里撈出，迅速放進碗里，最后從另一口鍋中舀了勺湯汁，一碗煮好的面放在長桌邊上，又回頭繼續(xù)煮下一碗。店小二看見了，立刻跑過來端碗，一邊吆喝著一邊將熱氣滾滾的湯面送到客人桌上。

    這一來一去，配合得也是迅捷又利落，兩碗面很快就端上桌來，騰騰白氣中有鮮香撲鼻，面湯上堆著蔥花小菜，看著就十分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