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綺也吃完了，把碗筷一推，轉(zhuǎn)頭輕輕將窗扇推開了一道縫隙。

    一縷月光順著縫隙照進(jìn)來，停留在窗欞上。驚蟄過后本該日漸回暖，但夜里還是挺冷的，料峭春風(fēng)毫不留情地吹入，攜來撲面的寒意，遲暮怕寒意侵身，不由得攏了攏衣襟。

    她向來溫和隨性，衣衫也穿得保暖，這點(diǎn)寒氣對她其實(shí)也沒太大的影響，于是什么也沒說，誰知周綺忽然掃了她一眼，見她好像畏寒，又伸手把窗扇關(guān)上了。

    遲暮不由得一愣。

    這時(shí)，張?zhí)m芝端著一碗面過來，彎腰給她擺在桌上：“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隨便煮了點(diǎn)，嘗嘗合不合胃口？”

    遲暮接過她遞來的筷子，低頭挑了一卷面，卷在筷子上晾涼了些，才送進(jìn)嘴里，細(xì)細(xì)吞咽之后，才道：“挺好吃的。”

    張?zhí)m芝這才放下心，凝神打量她。剛開始見她面色不太好，隱隱有些病氣，后來聽她開口說話，氣息沉穩(wěn)綿長，顯然是功夫上乘、身體康健的，不像是久病之人，這才起了些疑心，趁她沒留意，細(xì)細(xì)琢磨起她臉色。

    她少時(shí)隨師父四處游歷，見過不少江湖風(fēng)云，算是見多識廣的，一些暗器制毒的手段也都有所涉獵，一番觀察之下，心中也有了大概的猜想，不由得暗自心驚。

    等遲暮上樓了，一直靠在窗邊的周綺突然出聲道：“蘭姐，她這是怎么回事？”

    張?zhí)m芝原本盯著遲暮的背影出神，被她這么一問，才回過神來，嘆了口氣：“她這不像是病，應(yīng)該是中了毒?！?/br>
    劉仲昆正收拾碗筷，聞言詫異道：“中毒？可我看她除了面色不太好，也沒什么病狀啊?！?/br>
    “那自然不是普通的毒，不然早就能解了，又怎么會(huì)讓它留在身上？”張?zhí)m芝道，“如果我猜得不錯(cuò)，這是陰川血毒，天下眾多奇毒中的一種。中毒之人不會(huì)當(dāng)場斃命，也不會(huì)有什么痛苦，只是身體會(huì)日漸衰弱，每天都倍感疲倦，大概五年后就會(huì)死去。中了這毒，就要遠(yuǎn)離刀劍，不能輕易再動(dòng)內(nèi)力，否則加快毒發(fā)，說不定還會(huì)將死期提前。”

    劉仲昆也是走過江湖的，自然也聽說過這種奇毒，不由得嘆息道：“陰川血毒很是少見，而且天下奇毒無藥可醫(yī)，這年紀(jì)輕輕的，可惜了?！?/br>
    他發(fā)現(xiàn)周綺一言不發(fā)地靠著窗，眼神深邃幽沉，奇怪地喊了聲：“阿綺？”

    周綺重新推開了窗，仰頭往外看，蒼白黯淡的月光照在她眼底，幽幽沉沉，映出她瞳孔深處浮沉的陰翳。

    她微微張口，話到嘴邊又猶豫了，幾經(jīng)反復(fù)，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

    ☆、Chapter.6

    翌日清晨，遲暮醒得很早。

    她總覺得沒什么精神，但也知道不能太嗜睡，于是翻身下床，洗漱過后，在屋里走了幾圈，總算是清醒了些。

    樓下已經(jīng)有人在走動(dòng)了，杯盤碗筷碰撞的聲音混雜著嘈雜的人聲，冷清的客堂難得有了些熱鬧的人氣。

    周綺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前，面前擺著吃了一半的白粥。她把筷子擱下，拿起手邊的刻刀和一小塊木料，刻刀在手中轉(zhuǎn)了個(gè)圈，刻起那塊木頭來?？此齽?dòng)作嫻熟，神情專注，平日里應(yīng)該沒少拿這來消遣，遲暮心下好奇，駐足看了片刻，那木頭漸漸成型，像是一支木簪。

    客堂里還有不少空著的桌子，她挑了個(gè)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巧張?zhí)m芝出來送東西，問她要吃什么，就隨意點(diǎn)了些吃食。

    一頓早飯吃到尾聲，客堂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有些要趕路的，匆匆忙忙退了房間，背著包袱重新上路；有些想去長安城內(nèi)逛一逛的，結(jié)伴撐著陽傘出門。遲暮本想趁著日頭還沒那么灼熱，到街上去轉(zhuǎn)一圈再回來，突然又想起在瑤縣時(shí)，謝臨煙和她描述過的“月老廟”。

    張?zhí)m芝在廚房忙活，周綺頭也不抬地刻她那支木簪，她只好去找劉仲昆打聽：“老板，聽說這長安城外有座月老廟，若是從這里去，該怎么走？”

    劉仲昆卻奇怪地問：“這月老廟長安城中有一座，城外也有一座，要說靈不靈驗(yàn)，自然是城中的更勝一籌，姑娘怎么是要去城外那個(gè)？”

    遲暮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我來長安之前，有個(gè)朋友和我說起過這地方，就想去看一看，不求佛也不問神的?！?/br>
    “這城外的月老廟香客不多，位置也偏，要是第一次去，路怕是不太好找，要是繞到岔道里去，那可就麻煩了?！眲⒅倮シ畔率种械臅?，沉吟半晌，“遲姑娘要是想去，讓阿綺帶你一程吧?！?/br>
    見遲暮有些猶疑，他一擺手道：“她從小在長安城長大的，這路她是再熟悉不過，正好也讓她出趟門，不然又要在屋里悶上一天了?！?/br>
    他都這么說了，遲暮也不好拒絕，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外邊太陽這么大，我看她也不太想出門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月老廟在山上，彎彎繞繞的，路可不好找，要是走錯(cuò)了，估計(jì)得耽誤一天的時(shí)間?！眲⒅倮?jiān)持著勸道，“阿綺這邊也沒什么，你是客人，自然該好好招待，她這人隨性，不會(huì)有什么芥蒂的?！?/br>
    他說著，提高聲量，叫道：“阿綺?！?/br>
    周綺放下刻刀，抬起頭看過來，劉仲昆道：“遲姑娘想去城外那座月老廟看看，你去帶個(gè)路。”

    周綺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刻刀削完最后一道，才站起身來，拂掉衣擺上沾著的木屑，朝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