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晚帶著自己一顆砰砰亂跳的心回姜家，姜玉橙很奇怪得問他去哪里了，害他到處找他不到。

    鐘晚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那條短信不是姜玉橙發(fā)的。

    他吞吞吐吐，猶豫著要不要將那條陌生的短信說出來，姜玉橙卻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他最近似乎在苦惱什么事情，這樣一個大大咧咧的人，有時也能臉色慘淡，杵在原地恍神。

    鐘晚和他各自帶著自己的小秘密回到房間。

    明明距離傍晚已經(jīng)過去五個多小時，他的心仍是跳動得厲害，黑暗安靜的房間里盡是他砰砰的心跳聲。

    眼睛一閉，全是圣母大教堂前，那個容貌優(yōu)雅高貴，穿黑色修女服的少女。

    連睡覺也夢到了，那個神情淡漠的少女在夕陽下對他微微一笑，頓時心跳快得好像要跳出胸腔。大腿根處熱乎乎，又涼颼颼的，他一下子嚇醒過來。

    一摸，是令人羞窘的粘膩。

    這種從沒有過的體驗讓他害怕極了，像做賊一樣偷偷下床，去衛(wèi)生間洗干凈。在鏡子里看見自己臉紅耳赤的樣子，又窘又臊，又茫然。

    他在手機上查到這種現(xiàn)象叫“夢遺”，是青春期少年正常的生理現(xiàn)象，幾乎每個男孩子都會經(jīng)歷，像他這樣十六歲才有夢遺的第一次，已經(jīng)算晚。

    鐘晚一想到自己是因為夢見那個少女，才會這樣，臉越發(fā)紅，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那樣圣潔優(yōu)雅的少女，竟然成為他第一次夢遺的對象，太罪惡了.........

    胸腔里被滿滿的自我嫌棄情緒塞著，腦海里卻控制不住，總是想起昨天傍晚那一幕。連語文課上老師叫他起來朗讀課文也沒有聽見，還是同桌戳了他的胳膊，才慌慌張張站起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班上同學低低笑起來。

    語文老師無奈道：“我們現(xiàn)在學的是《桃花源記》”

    鐘晚忙手忙腳亂得去翻《桃花源記》那一頁。

    講臺上年輕溫柔的女老師搖搖頭，用勸誡的語氣說：“我知道班上有些同學來這里讀書不容易，希望你們能珍惜在銀櫻井讀書的機會。”她看了眼講臺下，局促窘迫地站著，模樣乖巧秀氣的少年，嘆息著說：“并不是坐在一個教室，就意味著擁有和別人一樣放縱的權(quán)利?！?/br>
    搖著頭讓另一個同學起來念《桃花源記》。

    鐘晚紅著臉坐下去。

    盡管知道要好好讀書，可心里就是忍不住，讓一個正處在青春躁動的少年像成年人一樣冷靜得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實在是太強人所難。

    放學的時候，鐘晚忍不住又跑去了那座大教堂，心想他只是去偷偷地看一眼，然后就回家做作業(yè)，不會影響學習的。

    結(jié)果他找遍了整座教堂，也沒有找到那個少女的蹤影。

    他只好失望地背著書包回去了。

    或許是“再見一面”的夙愿沒有達成，讓他犯了犟，每天放學后都會去圣母大教堂，然后失望地回去，次數(shù)一多，“留下來做掃除”的借口顯然不能被人信服，姜玉橙狐疑地將他堵在門口。

    “我.......我被叫去辦公室背書去了！”

    他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完全不能撐起這個借口，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對自己的好朋友撒謊，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說他去圣母大教堂了。

    也許是他天生敏感又纖細的感情，讓他羞于和別人分享自己隱秘的情悸。

    姜玉橙倒是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我還以為是明予禮那個家伙又來纏你了，不是就好?！?/br>
    鐘晚尷尬地笑笑，“沒有啦?！?/br>
    自從那天他拒絕明予禮的邀請后，就再也沒有收到過他的信息，到是班上幾個入了學生會的男生，天天炫耀自己能和明學長見面，吹噓自己和明予禮走得近，結(jié)果幾個女孩子找他要明予禮的

    照片，都紅著臉拿不出來。

    偶爾他經(jīng)過學生會的時候，遠遠在獐子樹后面，看見優(yōu)雅俊朗的男生，懶洋洋地從學生會漂亮的建筑里走出來，被一圈討好的俊男美女圍著，很是眾星拱月。

    鐘晚想，果然說想和他一起吃飯只是一時興起，他這樣的人，怎么會缺一起吃飯的人。

    不過他并不后悔拒絕他的邀請，姜玉橙的故事讓他現(xiàn)在看見明予禮，都有種懼怕。

    這天放了學，鐘晚看著教室外面的夕陽，猶豫要不要再去一次，事實上他還沒有猶豫出結(jié)果，雙腿已經(jīng)控制不住地往圣母大教堂走去了。

    就.......當是最后一次吧。

    有了這個借口，他去的腳步都歡快了很多。

    到了圣母大教堂，那座輝煌的建筑如同那天傍晚一樣，矗立在金色的斜暉中，連屋頂白鴿停留的位置都和那天所差無幾。

    一看時間，他甚至比那天還早來了十分鐘。

    結(jié)果等了近一個小時，也沒等到穿黑色修女服的少女，從教堂里走出來。

    鐘晚一陣失望。

    突然，一只好看的手拍了拍他的肩。

    回過頭，鐘晚一下子眼里發(fā)出光芒，或許是他的感情釋放得太真摯和熱烈，像一只看見主人的小奶狗似的，倒讓眼前的少女微愣，隨即微微一笑。

    “你在等我嗎?！?/br>
    少女今天沒有穿黑色修女服，而是一件黑色復古長裙，褶皺和垂感很好，腰身挺拔而又雙腿修長。

    鐘晚才發(fā)現(xiàn)，作為一個女孩子，她似乎過于高挑了，聲音也沒有其他女孩子來得嬌媚，懶洋洋的調(diào)子，卻很悅耳。

    鐘晚使勁點頭，眼睛亮亮的。

    對面的少女笑了一下，“聽說你這一周都在找我，為什么找我那，我們非親非故的?！?/br>
    “我.......我想和你做朋友........”

    “男女朋友嗎。”

    “啊.......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鐘晚生怕她把自己當成不懷好意的人，忙擺手又搖頭。

    他這么一副慌張的樣子，讓少女笑了一聲，“你很可愛?！?/br>
    被一個女孩子夸可愛，鐘晚臉紅了紅，“那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恩”

    少女笑道。

    “我........我叫鐘晚。”

    “明穎”

    鐘晚從沒有過，光是和一個人交上朋友，都能這樣快樂。

    那個叫“明穎”的少女，像是有魔法似的，和她在一起非常舒服，完全不用擔心自己會不會說錯話，被瞧不起。

    城市里的少年少女們喜歡流行音樂，流行偶像，這些都是他一個在農(nóng)村長大的人一竅不通的。因為之前在校園歌唱大賽上得了冠軍，偶爾也會有男生來和他搭話，問他喜歡什么，他誠惶誠恐，懷著和人交朋友的認真心意，說了一首自己喜歡的歌，《a love that will never grow old》。

    這首歌是他無意中在農(nóng)村的廣播里聽到的，當時村子里負責廣播的婦人，是從城市高校退下來養(yǎng)病的歷史教師，身上修養(yǎng)和內(nèi)蘊自然不是一般農(nóng)婦能比。那是鐘晚第一次在村子里的廣播里聽見黃梅戲以外的曲子，頓時被那首英文歌中的優(yōu)美旋律擊中。

    羞澀地跑去問那首歌的名字，那位氣質(zhì)不凡的歷史教師溫柔得和他說了曲名。

    誰知道他說完后，那幾個男生看他的目光都有些變了，目光里有惡心，有鄙夷，還有人低低的笑。

    他如坐針氈，知道他們在嘲笑他，卻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他們的嘲笑。

    無論他怎樣惡補流行的知識，每每談不了幾句，便會原形畢露，暴露出自己的土氣和無知來。

    他就像一只誤闖入白天鵝群的丑小鴨，再怎么努力，也遮掩不了身上灰撲撲的皮毛。

    那個少女從來不會笑話他。

    他和她談到喜好時，猶豫著說起《a love that will never grow old》這首歌，那少女只露出微詫異的神色，說：“是《斷背山》里的曲子嗎。”

    他完全不知道《斷背山》是什么，被問得耳根紅紅的，羞窘的說：“我不知道你說得那個........”

    少女溫柔的聲音傳來，“是一部電影?！?/br>
    他臉更紅了，“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知........”他又緊張又害怕，生怕從她口中聽到“是”。

    一只手溫柔得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少女輕笑一聲，道：“我也是才知道這部電影而已。”

    他抬頭，少女.優(yōu)雅微笑的面容全然不似作假，眼里更沒有絲毫傷人的嘲笑或輕視。

    “謝謝你！”

    秀氣娃娃臉上是真摯的道謝模樣，小鹿一般清澈烏黑的瞳仁里是滿滿的光亮。

    少女看著，又微笑起來，放下來的手抬起來，摸了摸他柔軟黑順的頭發(fā)。

    有了少女的存在，就算他高中三年都交不到朋友，或者一直被班上同學排擠也沒有關(guān)系。

    見過她后，一整天的心情都會變好，甚至一晚上都是美夢。

    不過明穎似乎不喜歡讓別人知道她，所以放學后的圣母大教堂成了他一個人的秘密。

    這天他到時，明穎還沒有來，圣母大教堂外只有他一個人。這時，一個老修女從教堂里面走出來，來到他面前，問：“有沒有看見阿盈，就是一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br>
    鐘晚便以為她說的是明穎，搖了搖頭。

    老修女啐罵了兩句。

    鐘晚聽她口氣，應(yīng)該是和“明穎”認識的，便說：“阿姨，你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她.......”

    平常這個時候，明穎早就到了，今天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鐘晚忍不住擔心起來。

    老修女冷笑道：“她那個窮鬼哪買得起手機。”

    鐘晚嚇了一跳，“她.......很窮嗎？”

    “她家那個破落戶，在貧民窟都是倒數(shù)的。她自己倒是想要手機想的要死，不過她那個酒鬼老爸，一有錢寧可拿去喝酒，怎么可能給她買手機?！?/br>
    “她父母也是造孽，為了錢把這么點大的姑娘送來當修女，嘖嘖。”

    老修女嘆息著進了教堂。

    鐘晚愣愣聽完，心里又難過又心疼。

    看上去這樣優(yōu)雅高貴的她，怎么會有這樣悲慘的家庭.........

    難怪明穎從來不肯告訴他手機號碼，也不肯和他說起自己的家庭背景。

    等了半個小時，仍不見明穎來，鐘晚帶著一胸腔酸澀的心疼，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一個穿著修女服，長得胖乎乎的少女和他擦肩而過，在鐘晚看不見的身后，齜牙咧嘴得被方才的老修女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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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予禮:原來我是出身貧民窟的貧窮少女人設(shè)，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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