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
初春陳州里鶯飛草長的喜悅迅速席卷了太白山莊。 沒過幾日,太白山莊廣發(fā)英雄帖,邀天下英雄于三月十四日前來太白山莊觀喜禮。 武林登時一片嘩然,各茶館里頭終于又可以風(fēng)生水起地談?wù)搫e人家的八卦了。 雖然此時離觀禮那日還有二十幾天,可沈寒潭的面子在江湖上也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二月尾巴還沒有見到頭,已經(jīng)有絡(luò)繹不絕的江湖中人千里迢迢趕往陳州,上了太白山。 反正陳州離少林寺也不是特別遠(yuǎn),各門各派看完禮再在華中一帶磨蹭磨蹭,也就能蹭到五月初五端陽大會去。 也因著這一層的關(guān)系,太白山莊下的客棧驛館這些日子賺得盆滿缽滿,也給陳州因為國破而衰敗的經(jīng)濟(jì)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陳州刺史同太白山莊關(guān)系本來就很好,因為這件事更是著人往山莊送了一份禮,聊表心意。 但奇怪的地方也很多。 這一次娶親,本應(yīng)由著男方出面,前去把新娘子接到陳州來拜堂成親。 但是令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是——或者說將其理解為西域人和中原人婚喪嫁娶風(fēng)俗的不同——女方直接送嫁送到了陳州,顧家那傳說中美若天仙的顧小姐直接就在陳州出嫁了。 太白山莊對外宣稱,是尊重人家孤云堡的習(xí)俗。反正他們自己也免了一趟事,何樂不為呢? 對此,江湖上又是一干眾說紛紜。 不過總體上,那些一天兩天閑著沒事干的人對這件事倒沒有什么雞蛋里挑骨頭的想法。 照著他們心里那點小九九,可能是覺得女方會就此低人一等。太白山莊應(yīng)下此舉,正好長了中原武林人的威風(fēng),一掃幾十年前被番邦異教壓得抬不起頭來的惡氣。 在這個江湖上,烏合之眾在一起待得久了,總想著要選出個領(lǐng)頭羊來。領(lǐng)頭羊要是分外爭氣,其他的羊也會莫名覺得自己腰桿兒也跟著粗了。 站隊抱團(tuán)這回事,江湖上向來樂此不疲,從來就沒斷過。 隱藏在各種陰暗角落里的蠕蟲們都動了,此時正是渾水摸魚的好時機。 一只海東青長途跋涉,終于將腳上的消息送到了一直在塞上城焦急等待的人的手里。 這只海東青常年在天山,鎬京和陳州三地徘徊,終于歡喜地回到了塞上城,此刻主人剛卸下它腳上的兩張字條,還沒等主人發(fā)號施令,它就長長地唳了一聲,振翅飛向漫漫黃沙之上的蒼穹撒歡兒去了。 傅義天展開那張字條看了好久,還以為自己太久沒看中原字不認(rèn)識了,又把字條懟近了認(rèn)真地讀了一遍,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確實沒看錯。 他摸了摸自己腰間,發(fā)現(xiàn)那東西正完好無損的被他帶著,頓時啼笑皆非地?fù)u搖頭,嘲笑道:“呵,一群傻子。” 然后他得意洋洋優(yōu)哉游哉且慢條斯理地打開了另外一張,剛看完就把字條捏成了一把齏粉。 傅義天抬頭看了看萬里無云的天空,覺得今天著實不是個黃道吉日,不適合收消息。 他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過,用胡語大喝一聲:“備馬!” 沈秦簫那兔兒爺,還真敢來糟蹋他可憐可愛古靈精怪的薩里烏日! 不過也正好,養(yǎng)了這么久的魚,總要殺了吃才好吧!不然一不留神讓他跑了,那不就得不償失了。 快馬一騎絕塵,轉(zhuǎn)眼消失在了浩如煙海的黃沙中。 三月初十,離婚禮大典還有四日。 沈秦簫被秦飛霜強制性拉進(jìn)了房里,在徐行的陪同下一件一件地?fù)Q喜服。 “娘……”沈秦簫看著身后的那綿綿不絕排出去好幾里的下人手里的托盤,無奈道:“我……” 秦飛霜立刻打斷他:“沒什么可說的,娘就是看看,你看阿行就沒這么多牢sao?!?/br> 沈秦簫無奈地轉(zhuǎn)過身,實在不敢把“他那是心愿得成自然高興”說出口。 徐行向他擠兌擠兌眼睛,然后撞了撞他的肘子,笑道:“咱倆自小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唄,當(dāng)受則受吧阿簫?!?/br> 沈秦簫沒好氣地懟他:“誰跟你有福同享,自個兒偷著樂吧!” 要說換個衣服本來也沒甚麻煩,但也許是這一輩子都不能再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穿上這么一身衣服,秦飛霜覺得很是遺憾,于是一來二去的讓裁縫到山莊來一起量體裁衣,沈秦簫也成了一個捎帶的。 徐行一手?jǐn)堖^沈秦簫的肩,真心實意地笑道:“雖然這次有可能做不得數(shù),但是阿簫,咱倆兄弟一場,總有一天我會請你喝我的喜酒的。” 沈秦簫聽見這話,面色終于溫柔下來,堅定道:“一定。” · 那晚在沈寒潭的屋子,徐錦亭說出那一番話后,顧長河沉吟了良久都不做聲。 徐行那孩子他也是見過的,這幾年沈秦簫不在太白山莊里的時候,小輩間的接待都是由這個年輕人來cao持上下。 沉穩(wěn)、做事有條有理、性子也好,照太白山莊的意思,明顯是把徐行當(dāng)作第二個徐錦亭來培養(yǎng)的。 沈寒潭能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紫薇堂主徐錦亭絕對居首功。而從徐行的行為舉止觀察,能看出未來也是一個能挑大梁的人。 更莫說,徐錦亭是阿麗的丈夫,當(dāng)年阿蘇提放親如姊妹的阿麗回到中原,也的確許了這么一個諾言。 可是…… 照如今的局勢,太白山莊未來明顯是要登上那個位置的…… 沈寒潭尚從自己兄弟徐錦亭這一句話中得出極大的信息量,一個念頭突然閃了出來,解圍道:“不如我們先問問孩子們的意見。” 徐錦亭回頭笑了笑:“我看阿行今天魂不守舍的,還拿了他娘的玉佩,估計方才正跟著阿簫一起去客房后院吧?!?/br> 沈寒潭對徐行從來就是當(dāng)親侄子看的,心里絲毫沒有一點“徐行搶了阿簫的親”的想法,只覺得此時若能這樣解決,那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顧長河知道將沈秦簫變成女婿這條路已經(jīng)走不通了,無奈也只能推脫說明日問過云煙的想法再行考慮。 而第二天,顧云煙就說出了那個跟沈秦簫商量好的計劃,沈寒潭聽到“她不要沈秦簫娶她”的時候,正要勃然大怒一把打死這個沒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孀?,徐行卻在此時恰到好處地站出來,說自己此生非顧云煙不娶。 僵持不下的眾人經(jīng)過幾番爭執(zhí)終于達(dá)成了一個權(quán)宜之計——先放出英雄帖,但不明說云煙到底是與誰成婚,只是造出這么一個勢頭看是否能引出傅義天前來;另外,沈寒潭要認(rèn)下徐行為義子。 顧長河這才滿意地答應(yīng)了——若是梵緹攪和了婚事,那正好有借口把責(zé)任推到自己這個外甥頭上,而若是婚禮順利,那徐行也的確是沈寒潭之子,他們對外昭告的并沒有說錯。 沈寒潭當(dāng)天就認(rèn)了徐行這個義子拜了宗廟,此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 秦飛霜看著這兩個孩子,心里一陣酸楚與事偷偷轉(zhuǎn)過頭去摸了摸眼淚。 徐行那句話是真真切切說到了它的傷心處,她吩咐下人們督促著把不合身的地方記下來回去好好改,便帶著那流水一般的托盤匆匆忙忙地出去,免得讓孩子們不自在。 沈秦簫徐行看著秦飛霜的背影遠(yuǎn)去,也紛紛安靜了下來。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良久,徐行問道:“阿簫,之后你怎么辦?” 沈秦簫低下頭,將衣服上的褶皺撫平:“等到天下太平了,我就遠(yuǎn)走高飛。反正南邊兒有他們正統(tǒng)的皇室血脈眼巴巴地等著,我才不摻和?!?/br> 他轉(zhuǎn)過身,沖徐行勉強笑了笑:“你也是我們沈家的人了。以后太白山莊就靠你撐著,弟弟?” 徐行哪兒哪兒聽著不對,連聲道:“呸呸呸,我怎么聽著跟交代遺言似的。你又不是跟家里斷絕關(guān)系了,做什么說這種話!” 沈秦簫笑了笑,沒有做聲。 春分一過,天色漸漸長了起來。這天沈秦簫起了個大早,剛跟徐行拆完了招,獨自往山下的裁縫鋪子里去取衣服。 徐行正被他娘抓回房間,耳提面命地說兩日后要注意的事情,于是沈秦簫作為兄弟義不容辭,親自下山為他取喜服。 當(dāng)然,這其中也有一絲躲避的意義含在里面。 山莊里喜悅的氣氛太濃厚了,濃厚到他都很是不適應(yīng)。何況,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成親,他心里也并非毫無波瀾起伏。 歡樂有時是不會傳染的,它只會讓你更加認(rèn)清自己的不幸。 沈秦簫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包袱,咧了咧嘴角,然后翻身上馬,向著山莊而去。 三月里的春風(fēng)和煦而溫柔,陽光灑在身上趕走了開春以來的冰冷,沈秦簫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強行按下了自己那份莫名其妙的不安。 回陳州的這么多天里,這還是她第一次下山。上次急匆匆地趕回山莊,也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在一片“嘚嘚”的馬蹄聲中,沈秦簫漸漸陷入了舊時的回憶里。 當(dāng)年八歲第一次知道自己要離開這里前往京城的時候,怨氣足有十二萬個洞庭湖那么大,可是漸漸在京城中野了熟了,回來的時候確實萬分不情愿。 在沈秦簫不曾注意過的手,原來陳州早已經(jīng)不是他記憶里那個陳州了。 比如現(xiàn)在,沈秦簫目瞪口呆地看著陳州城北門外的岔路口,哪哪兒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邊兒才能回去。 就仿佛是腦子里那根連接著智商的弦,不知怎么的就斷了。 端坐在馬背上的沈秦簫努力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想著自己回去著實得好好休息一番。 這一揉不要緊,他剛一碰到自己的鬢角,耳中傳來了一陣尖銳的聲音。 他在那尖銳到足以掙破頭顱的尖鳴中,隱隱聽見了沈秦箏的聲音。 “……簫,快……應(yīng)……聽……” 沈秦簫猛地睜開眼睛,右手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的胸口,眼前立刻出現(xiàn)了沈秦箏的影子。 他看見了一個比平常任何時候都要透明的沈秦箏。 他的二哥努力地張著嘴,說道: “阿簫,快走?!?/br> “答應(yīng)我,別聽他的?!?/br> 沈秦簫目光一凝,緊接著他看見他的正前方,單槍匹馬出現(xiàn)了一個人。 ※※※※※※※※※※※※※※※※※※※※ 認(rèn)清了自己一周四更的事實(;′??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