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法
翌日清晨。 沈秦箏頂著兩只熊貓眼推門出來，卻發(fā)現(xiàn)他房門外的院子里站著兩個小團(tuán)子。 瘦高的那個團(tuán)子對著矮胖的那個正使勁往嘴里塞著零嘴兒的團(tuán)子道：“還吃！胖死你?！?/br> 矮胖的那個據(jù)理力爭：“我餓呀，阿簫你早上都不吃東西的嗎？” （） 沈秦簫難以置信地反問：“一碗粥，一碗面，一大張烙餅，還有羊rou羹！這些還不夠你吃的？” （） “你吃飽了？”徐行同樣震驚地看著他。 沈秦簫：“……” （） 沈秦箏走近兩人，將手放在沈秦簫的肩上拍了拍，對著徐行說道：“多吃些，以后自然才壯實。”然后問沈秦簫：“你爹呢？” 沈秦簫的眼睛直直定了肩上那只手好久，然后才抬起頭看著沈秦箏說道：“去朱叔叔那兒了?！?/br> 沈秦箏點點頭：“走，咱們也去?！?/br> “二哥！”沈秦箏剛走了兩步，突然被沈秦簫叫住了。 沈秦箏頓了頓，側(cè)頭問他：“嗯？怎么？” “你是不是……”他剛要問出口，突然又看見徐行正在一旁看著他，嘴角上還有三四顆芝麻，遂道：“……嗯，沒什么?！?/br> 他幾步上前拉住了沈秦箏的手：“走吧?！?/br> 沈秦箏帶著兩個孩子走進(jìn)去的時候，朱番沈寒潭與朔方的一眾參將此刻正在對著沙盤籌劃著應(yīng)敵之策。 “朱叔叔，父親給我的家書中曾有好幾次提到過前朝名將孫宗成抵御北方蠻族之時所用‘火藥’之術(shù)?！彼麑阎心钳B子昨晚連夜寫出來的紙拿出來遞給朱番：“我進(jìn)城之時曾看見城墻的樣子，覺得頗有借鑒之處?！?/br> 前朝輝煌之時，也曾飽受北蠻鐵騎侵?jǐn)_。前朝名將常年戍邊，想出了無數(shù)法子應(yīng)對。 冷兵器時代下北方鐵騎雖然勇猛，但到底也只是rou體凡胎，都是靠著馬蹄的沖撞與rou身搏殺闖出來的天下。而前朝鼎盛之時，曾發(fā)明了一種投擲火藥的機(jī)器。 將其放置于城墻之上，比扔石頭效率要好太多了。 朔方城墻堅固，中間并沒有空層，整個城墻一面有三處角樓突出，從平面上看，一面城墻呈現(xiàn)一個“山”字。角樓下的基礎(chǔ)全是用堅不可摧的巖石以火焊成，根本不用擔(dān)心會被石頭，甚至火藥炸塌。 當(dāng)初設(shè)計城墻的工匠繼承了前朝“山字樓”的優(yōu)點，將朔方城墻凸出去的那部分角度改的更為刁鉆一些。兩側(cè)的角樓向中間靠攏，隱隱欣形成了一個合圍之勢。倘若敵軍直逼城下，那么角樓上的火炮還能從后面截斷。 （） 當(dāng)年太祖起兵攻城，便是吃盡了這種城樓的苦頭，傷亡慘重。 （） 但是有一點弱點，若是來犯者不畏死，不退縮。踩著同伴的尸體上去，此法作用便不是很大了。當(dāng)年若不是太祖神勇，身先士卒，帳下士兵前赴后繼地赴死，還有內(nèi)應(yīng)從內(nèi)部開城門，是絕然不可能攻下來的。 朱番道：“郎君說的不錯，我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火炮。城內(nèi)的所有工匠都正加班加點地趕制火藥囤積，三十余門大炮也已經(jīng)清好了炮筒?！?/br> （） 但是僅靠這一點是絕對不夠的。有大梁當(dāng)年作為前車之鑒的破城之法，這法子絕不穩(wěn)妥。 沈秦箏明白他的未盡之言，拱了拱手：“可否隨我到練武場中來。再給我取一枚小一些卻引線很長的火藥，一床棉被，一把稻草。我有一法子，雖還沒來得及實踐但今次正好能試上一試，供諸位叔叔考量?！?/br> 眾人來到練武場上，朱番依照沈秦箏的吩咐，讓眾位將士都從場上退下來，露出一個寬闊的場地里。場地里邊的胡楊樹正隨東南風(fēng)搖著葉子。 朔方風(fēng)大，又趕上夏季將至，正是缺少雨水的旱季，太陽照得地面明晃晃的，還沒有到正午卻已經(jīng)有些火辣的勢頭了。 眾位參將看著沈秦箏將一床非常厚實的棉被放在地上鋪開，然后在上面鋪上了厚厚的稻草，又用火油將棉被浸得半濕，最后將那枚奇怪的火藥放在中央，讓人用棉被將它包裹著用稻草扎緊。 徐行在旁邊戳了戳沈秦簫，小聲嘀咕：“阿簫，你覺得像不像在包包子?！?/br> “……” 沈秦簫瞪了他一眼，然后又轉(zhuǎn)過去繼續(xù)看沈秦箏的工作。 （） 越看越像。 （） 可不就是個巨大無比的包子么！ 只見沈秦箏命人拿來了一座木頭架子，然后讓人將這包子放在了架子上，對那將士附耳說了幾句，然后就趕緊走了回來。 “郎君你這是……”朱番看著走到練武臺上的沈秦箏，問道。 沈秦箏笑了一下，指著那“大包子”道：“您瞧吧?！?/br> 只見將士們搬來了許多稻草人，放置在了架子的西北側(cè)以后，趕緊跑遠(yuǎn)了，只留下剛剛扎包子的那名將士拿著火把站在原地。 沈秦箏一抬手，那將士立刻點著了引線，隨即也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練武臺上。 （） 眾人聚精會神地盯著場中央的木頭架子，那包子的引線“刺啦刺啦”地燃燒，很快便燒到了盡頭。 只聽“嘣——”的一聲，火藥瞬間炸開了，氣流帶著“大包子”沖上了云霄。棉被與稻草轉(zhuǎn)眼被炸成了碎絮，裹著熊熊的烈火隨著東南風(fēng)吹到了西北處那些稻草人身上。 （） 凡是碎絮到處，皆是烈火焚身！ 眾人一時間全被這景象驚呆了！ 而那些碎絮并不滿足，一直隨風(fēng)遠(yuǎn)散，只要沾上了什么，必然用身上的火舌去舔舐他，讓其跟著它們一起燃燒起來。 一時間，整個場內(nèi)竟因為這樣一枚小小的火藥，燃起了熊熊大火。 若是放上本來的火藥量，那又該是多大的威力呢？ 沈秦箏道：“北方天干，又正值旱季，雨水稀少，百姓們的棉被又都閑置在家中，用此法守城，是不是更便捷一些，能更長久地?fù)Q一些時間呢？” 朱番的目光還帶著難以平復(fù)的震驚，僵硬地轉(zhuǎn)向沈秦箏。好半響，才擠出了幾個字：“您……真不愧是將軍之后！” 眾人嘩然！ （） 一大批將士提著水上去滅火清掃火場。朱番大聲吩咐：“快！按照郎君的意思，大批趕制此等長引線的火藥。” 沈秦箏補充道：“為防引線熄滅，還請點燃后立刻放進(jìn)棉被里，這樣就能保證每一發(fā)都能炸燃?！?/br> “是是！”一旁的斥侯激動地帶著囑咐下去了。 朱番激動不已地問道：“郎君從哪里想來的法子？此法真是事半功倍，是大大有益啊。” “偶有其感，此法還有諸多弊端，還得趁著這不多的時間找出弊病，一一克服，做到萬無一失才是。” 朱番心神激蕩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諸人隨即準(zhǔn)備原先的房間，準(zhǔn)備基于此法，進(jìn)一步改進(jìn)守城之策。 而正在這時，并州刺史匆忙趕來，大老遠(yuǎn)的開嗓子了：“朱將軍，出使北疆的韓澤韓大人抵城，說是帶來了敵軍的消息！” （） 沈秦箏當(dāng)時僵在了原地。 韓澤，韓君池。 這個救過他于水火，也害過他入地獄的人。 前世里他們并沒有被射死在御書房，反而因為瞧見大勢已去，便棄了他轉(zhuǎn)了風(fēng)向投了燕王。 他記得太深刻了，一瞬間竟有些退縮不前，邁不開腿。 “二哥，走嗎？”沈秦箏猛地從一片空白中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小團(tuán)子沈秦簫拉住了他的手，仰起臉問他。 （） 他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滲出來的薄汗，下定了決心。 “走?！?/br> （） 房內(nèi)的韓澤道：“此事皆是由一名中原人從中作梗，將他們串聯(lián)在一起。此人乃江湖上一大幫派塞上城的城主，沈家?guī)孜恍±删€見過。” 他拿出了沈秦箏曾經(jīng)在大帳中交給他的那張羊皮卷：“他們早有預(yù)謀，但阿熱魯格與矣男并不同心。只要加以分化，讓室韋都護(hù)府錢將軍著人從中截斷，圍魏救趙，也許我們不用等援軍到達(dá)，此禍便可解了?！?/br> 他看了一眼沈秦箏，突然笑了一笑，然后向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我從路上得知，皇上不日將來朔方，親自與北疆諸番談和，如今已經(jīng)啟程了。朝廷如今雖折損兩名將領(lǐng)，但皇上御駕親征，想來諸位將軍心下可穩(wěn)。信使稍后便到。” （） 天元皇帝要駕臨朔方了！ 沈秦箏猛地抬起了頭，看向韓澤，發(fā)現(xiàn)韓大人竟然一直看著他！ （） 他知道他的身份！他一直知道！ （） 朱番大喜，大聲道：“圣上親臨，我軍士氣大增。傳令，將此事立刻告知全軍！” 韓澤拱手向朔方作揖：“諸位將軍在此堅守，可保我大梁百年無憂！” （） （） 是夜，韓大人安歇處的院落里迎來了客人。 “篤篤——”沈秦箏敲響了門。 “請進(jìn)?！?/br> 恍若夢魘一般，就像是夢中他上門拜訪韓府一般，此情此景再次重現(xiàn)，沈秦箏心中有些發(fā)冷。 這一次，又會有什么不同？ （） 沈秦箏推門進(jìn)去，只見韓澤正襟危坐，手里依舊拿著一卷書。 看見來人是他，他倒是并不驚乍，只是喝了一口茶道：“小郎君深夜來此，有何貴干？” （） 沈秦箏捏了捏手心，下定決心：“大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韓澤抬起眼皮兒撩了沈秦箏一下，說：“幾日不見，殿下倒是沉穩(wěn)了不少。” 沈秦箏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他來此，可知道我在這里？” 韓澤笑了笑，頓了半炷香的時間不去管他，只是將手里的書放下，然后為沈秦箏添了一杯茶。 他伸手示意九歲少年坐下，笑道：“您長得跟梁王殿下很像，臣年少時又與郭娘娘曾有些交情，殿下盡可放心，臣不會多嘴。不過臣倒很是驚訝，殿下竟然能敏銳至此。不錯，的確是順便來看看您的?！?/br> “我不愿入朝，更無意皇儲?！鄙蚯毓~直直地看著他，突然俯身作揖：“懇請大人幫我?！?/br> （） 韓澤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良久：“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殿下當(dāng)真放棄如此機(jī)會？”他驚訝沈秦箏竟然明白天元皇帝的心中所想，更驚訝沈秦箏竟然說出這番話來。 （） 少年斬釘截鐵：“我不愿?！?/br> （） 韓澤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終于長嘆了一聲：“到底是血濃于水。” 他扶起沈秦箏，拿出自己手中的玉佩道：“大隱隱于市，小郎君往江湖去吧。其他的事，臣會原話稟告皇上的?！?/br> 天元二十六年夏，天元帝御駕親征西北，大敗黠戛斯與薛延陀聯(lián)合大軍。大梁傾舉國之力于此一戰(zhàn)，所有兵馬全部調(diào)集于此，國力大損。天元帝與阿熱魯格和矣男可汗簽訂了盟約，并派公主前去和親，定下了二十年互不侵犯條約。 在這場戰(zhàn)役里，大梁的“棉被炸彈”功不可沒，讓毫無準(zhǔn)備的北蠻人吃盡了苦處。 （） 然而千里奔赴的天元帝并沒有見到想見的人。 （） 他到朔方城的第一天就面見了屆時出使北疆的韓澤，然后在帳中不眠不休地待了整整一夜。 天元帝回京后，秦國公府收到了密旨，著沈弘之孫百年后承襲“秦國公”之爵位，還有數(shù)不清的賞賜與土地，以犒勞沈寒溪為國捐軀的忠義。 （） 至于戰(zhàn)死將軍的那個身先士卒戰(zhàn)死疆場的小郎君，百姓們都說——秦國公府滿門忠烈，其子一同殉國，真乃少年英雄。一時間，還被京城少年爭相傳頌。 沒過幾年，他們便被大家遺忘了。 經(jīng)此一役，大梁休養(yǎng)生息，直到天元帝三十二年駕崩，才逐漸緩過了一口氣來。 （） （） ※※※※※※※※※※※※※※※※※※※※ 阿簫：md我哥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