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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無塵之庭在線閱讀 - 誤會

誤會

    “???什么!”

    此刻還停留在半空中,正待借著向下俯沖之勢,想要一招制敵的徐行并沒有怎么聽清同伴說些了什么,此刻收劍已然是來不及了。

    那劍法出劍就是要見血的,不傷人,就傷己。

    沈秦簫見他沖勢不減,心下明了徐行那不到家的功夫一定是收不住了。他心下飛快轉(zhuǎn)念,緊接著將手上的劍鞘囫圇調(diào)了個個頭。

    說時遲,那時快。沈秦簫一個輕身,便正面迎上了徐行,手上的劍鞘“唰”一聲,嚴(yán)絲合縫地包裹住了前段那凌厲的劍鋒。

    他的劍鞘相較于徐行那柄長劍短了幾寸,暴露在外的劍身反射出一道寒光。徐行被他猝不及防這么一撞,長劍立刻脫了手。

    沈秦簫大喝一聲:“阿行,收式!”

    接著,他抓住徐行那只脫了劍的手在空中一個借力,同時用腳把那柄長劍踢上了畫舫。在眾目睽睽之下,成功將徐行帶上了畫舫的舢板上。

    因著二人在太白山莊這樣拆招拆慣了,所以已經(jīng)能習(xí)以為常地做到行云流水的地步。二人方才落地,岸邊眾位看熱鬧的百姓中就爆發(fā)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好——!”

    徐行體形壯碩一點,因此落地時微微打了個趔趄。此刻陡然被諸位鄉(xiāng)親們夸贊,少年心性登時便克制不住,朝四方拱了拱手,客氣道:“獻丑,哈哈哈獻丑了!”

    客氣之余,還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同伴。

    他撲了個空。

    徐行轉(zhuǎn)過身去:“阿簫……”然后他就看見沈秦簫對著岸上的喝彩視若無睹,充耳不聞。

    沈秦簫正盯著那個騎馬而來的人,一動不動的,眼中的思念與深情都將堪滿溢出來了。

    他在聽見沈秦箏那一聲“劍下留人”時就渾身一震,緊接著只覺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回了心口,烘得全身都炙熱guntang。

    三年。

    三年的思念在此刻驟然化成了狂風(fēng)驟雨,困囿在他眼底,掀起了巨大的波瀾,可他一絲一毫都不敢漏出來。

    即使他曾經(jīng)被那樣傷過。

    “二哥……”

    “阿簫,那是……那是二公子嗎?”

    徐行幾乎是跟沈秦簫一同開口,聽到沈秦簫的稱呼,背上立刻悚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他用幾乎只能他們二人聽見的聲音低聲道:“阿簫你別忘了,莊主讓我們來查探本次瘟疫之事,特意囑咐不能讓任何人知情的。二……二公子恐怕更不宜,不宜……”

    沈秦簫沉默了良久,終于黯淡開口:“嗯,我知道的?!?/br>
    那聲音幾不可聞,聽起來就像是一聲嘆息。

    徐行看著沈秦簫,亦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最后去撿自己那把劍,心里暗想:“我自是知道你沒忘記,可遇見二公子,你還管得了這么多嗎?”

    二人說話間,沈秦箏已經(jīng)颯沓流星一般趕到了湖畔,他當(dāng)即翻身下馬,三步并作兩步踏上了一個小舟,靠近了兩船相爭之地。

    沈秦簫這才如夢方醒,他下意識的想要將自己手上的幕籬重新戴在頭上,想要遮住自己的樣子。

    從三年前煙柳亭送別那場尷尬之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聯(lián)絡(luò)了。

    雖然小時候他們分開過,那時候也只是自己單方面的寫信,可那跟現(xiàn)在不一樣。

    送別前那偷來的一吻,是他的私心,現(xiàn)在想來只覺得太直白,太昭然若揭了。

    他那向來聞弦歌而知雅意的二哥會察覺嗎?他若是明白了他心底那些想法,又會怎么看他呢?

    會覺得他惡心,避他唯恐不及嗎?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用幕籬遮住自己,沈秦箏就開口叫住了他:“手放下?!?/br>
    淡淡的語氣很疏離,聽不出來有任何的特別,仿佛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點頭之交。

    沈秦箏站在傅義天面前問道:“德澤兄沒事吧?!?/br>
    傅義天作勢拂了拂衣袖,輕輕“哼”了一聲,同時也將手上那文玩核桃重新轉(zhuǎn)了起來:“不過是跟兩個江湖草莽起了些爭執(zhí),修遠(yuǎn)不必在意。光天化日,他們還敢藐視王法,殺了我不成。”

    徐行:“你!”

    沈秦簫:“……”

    沈秦箏出人意料地向傅義天鞠了一躬,歉道:“這位是秦國公府唯一的小少爺,一品公沈弘沈老將軍的親孫子。想來二位之間是有什么誤會……”

    他看了一眼沈秦簫,向著他行了一禮,然后繼續(xù)對傅義天道:“下官忝為二位居中客,向二位討個顏面,在此做個調(diào)??珊谩!?/br>
    傅義天:“……”

    他剛說了誰江湖草莽來著?

    “啊哈哈哈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 闭f時遲那時快,傅義天當(dāng)時便換了一副臉色,面不紅心不跳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向沈秦簫深鞠一躬道:“將門虎子,當(dāng)真不錯!”

    他對沈秦箏道:“適才和沈小公子的烏篷船相撞,才生了些許誤會。不妨事不妨事,我出些銀錢便……”

    誰知沈秦簫截口打斷道:“本就是我們失禮在前,又動武在后,哪有讓這位長者出銀子的道理。阿行,找銀子?!?/br>
    “哈?”徐行目瞪口呆地看著沈秦簫,一手捂住自己荷包,向沈秦簫齜牙咧嘴做口型道:“我們沒銀子!”

    沈秦簫只是瞪了他一眼,用手指了指他的長劍,用手勢表達(dá)出了“你先把第一式練好再給我找麻煩行嗎”的意思,然后伸手準(zhǔn)備拿銀子。

    不得不說沈秦簫果真遺傳了他爹沈寒潭開口便能噎死人的本領(lǐng),傅義天快氣懵了——長者?

    長者!

    先前怎么不見你對長者禮遇有加!現(xiàn)在這么假惺惺,惡心給誰看呢!

    “籠統(tǒng)不過身外之物,何況沈小公子遠(yuǎn)來是客,還未曾讓我盡地主之宜,”傅義天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尷尬圓場,“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我等便在這畫舫上賞這八百里洞庭的湖光山色可好?”

    沈秦箏實在有些意外為何沈秦簫和徐行會到此處,何況上巫山之事本也不著急,于是轉(zhuǎn)頭問沈秦簫:“你們意下如何?”

    沈秦簫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什么也不說。那雙如寒星一般的眼睛卻已經(jīng)替他開口了——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

    此刻方在天外兀自生氣的徐行戳了戳木頭一樣的沈秦簫,知道自己說什么都沒用了,于是憤憤抬劍向傅義天拱了拱手,表示“此事一抿而過”了。

    “請?!?/br>
    傅義天同沈秦箏跟在簫、行二人后面進了屋子,桌上酒菜早已換了新的,在絲竹笙歌中眾人紛紛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傅義天想了半天的話頭也沒想出來個所以然,牽強附會地扯出了一個寒暄:“沈小公子與修遠(yuǎn)同姓‘沈’,想來幾百年前許是一族也未可知啊哈哈哈哈!”

    桌上死一般的寂靜。

    沈秦箏筷子僵在那盤剁椒魚頭上面,最終還是沒有下得手去。他放下筷子暗暗吸了一口氣,再悄無聲息地吐出來:“德澤兄有所不知,我同沈小公子本是堂親。沈小公子令尊,正是小弟的三叔?!?/br>
    傅義天:“……”

    他現(xiàn)在去投湖還來得及嗎?

    “哪里還是什么兄弟?”沈秦簫頂了一句,一口飲下杯中黃酒,夾了一筷子蟹黃豆腐放在碗里兀自吃著,卻并不抬頭看眾人。

    “也對?!鄙蚯毓~狀若無意地聳聳肩,亦去夾了一筷子蟹黃豆腐送往嘴里:“名存實亡了?!?/br>
    傅義天哪壺不開提哪壺,眼睜睜看著桌上的氣氛越發(fā)詭異下去,此刻真想抓著自己問一問,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湊了這么一場,真真是騎虎難下。

    他斟酌了再斟酌,終于再次嘗試著開口:“呃哈哈哈,愚兄尚不知修遠(yuǎn)家世如此顯赫,竟然是名滿天下的‘國之支柱’秦國公府的近親……”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得“啪嚓”一聲脆響,沈秦箏手上的筷子活生生被他捏成了兩半。

    沈秦箏用盡全身力氣,才將心中千言萬語咽下去,不去看面色同樣十分難看的沈秦簫徐行二人,對傅義天道:“我看兩位小公子也累了,還是早日休息吧。今日找德澤兄,本是想相邀你與我同上巫山一次,現(xiàn)在天色有些晚了,便約定明日,如何?”

    連觸兩次霉頭的傅義天:“對對對,自是如此?!?/br>
    他轉(zhuǎn)頭問徐行:“不知兩位小公子居住何處,可愿意退了遠(yuǎn)處,與我等同住官家館驛,就當(dāng)是給二位接風(fēng)洗塵?!?/br>
    徐行本能的想要跟他抬杠:“不……”

    “那就卻之不恭了?!鄙蚯睾嵍伦×诵煨械淖欤骸安徊m這位仁兄,我二人出家游歷,身上本就沒帶多少銀兩?!?/br>
    “哈哈好說好說,永豐秋景在江南一帶還算是值得一賞,沈小公子盡可乘興而來,興盡而歸。”

    眾人正要起身,沈秦簫突然叫住了沈秦箏:“二哥?!?/br>
    沈秦箏腳步一頓。

    沈秦簫看著他游歷四處就是不肯看他的眼睛道:“許久不見,您能陪我敘敘舊嗎?”

    永??蜅?nèi)。

    沈秦簫和沈秦箏面對面的坐著,面對一桌子酒菜誰也沒有動筷子。夾在兩人中間的徐行方才那碗飯吃得心里有氣,現(xiàn)在也不想攙和進著這兩兄弟的事,于是旁若無人的瘋狂吃著。

    過了許久,沈秦箏終于問道:“你到這兒干什么?”

    “父親說他十七歲便已游遍江湖。”

    “為何起了爭執(zhí),我知你不是與人錙銖必較之人?!?/br>
    “看見了眼熟的江湖人,心里奇怪?!?/br>
    “江湖人?”

    “他的家仆。”

    徐行忙里偷閑補上一句:“唔對,二公子你可能不清楚江湖上的事。他手下有個仆人,右手手腕處有一處沙蝎紅刺青,是北方‘赤蝎門’的人,和我們有些過節(jié)?!?/br>
    沈秦箏從未涉足江湖爭斗,對此也不甚興趣,因此只是點了點頭:“那人姓傅,是江南有名的義商,仗義疏財,廣結(jié)天下門客,有幾個江湖幫手也不足為奇?!?/br>
    徐行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說話,只自顧自低下頭去吃菜。

    沈秦箏此刻終于能抬起眼看沈秦簫,他此時坐下來,這才開始好好審視自己的弟弟。

    那一雙譬如寒星的眼睛經(jīng)過了三年的時光,并沒有褪色分毫。熠熠生輝?之余像是淬了一層釉,看起來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琉璃球,里面包裹著汪汪秋水。

    時光讓這個少年成功繼承了沈家人所有相貌上優(yōu)點,長成了京城所有女子的春閨夢里人的模樣。

    深情而內(nèi)斂。

    相較于小時候的天真無知,少年時期的肆意妄為,如今都被那一層透明的釉包裹在里,只能透過透明的琉璃稍稍窺見一絲風(fēng)華。

    這是他的阿簫。

    沈秦箏忽得悲從中來,他什么時候長成了這副樣子呢?從前整個人都散發(fā)著太陽一般炙熱的光彩,而現(xiàn)在卻像是被永夜包裹住的圓月,溫和而疏離。

    他長成了這副模樣。

    “你……”

    “二……”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住了嘴,沈秦箏清咳了一聲:“你先說吧?!?/br>
    “二哥,你說的那位義商,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簡單?!?/br>
    “何以見得?!?/br>
    “他……他有武藝,并且不弱。”

    沈秦箏笑了起來:“這個我倒是清楚,德澤兄的父親剡溪公曾經(jīng)也是江湖中人,聽說在江湖上還是個頗有聲望的人物,金盆洗手之禮辦的甚是隆重。家學(xué)淵源,他學(xué)些武藝傍身并不奇怪?!?/br>
    沈秦簫將手上的短劍放在桌上,放松了些許,問道:“二哥清楚他的家世嗎?”

    二人有意避開幾年前的僵局,甚至不去想煙柳亭的那場送別。只要不提及過往,他們之間的氣氛就會輕松很多。

    沈秦箏提起筷子,給他夾了一片白灼菜心:“我也是從江大人處得些許,想來江大人跟剡溪公有些交情也未可知。剡溪公出生在山南,成名卻在中原一帶。來,嘗嘗?!?/br>
    “剡溪公在江湖上廣結(jié)善緣,甚至和天下武林的少林寺圓空大師亦交好。后來激流勇退金盆洗手,便在山南一帶做起了鏢局生意,借此攢下了豐厚家底。但老先生身體不好,早早撇下德澤兄仙去了。偌大一個家業(yè),壓在他頭上,今日還能做得風(fēng)生水起,德澤兄確實是個人物?!?/br>
    沈秦簫有些吃味:“你對他很是贊賞。”

    沈秦箏:“德澤兄風(fēng)光霽月,你要是同他相處的久了,自然也會頗為敬服。連江祥大人都同他忘年交好,你該相信江大人的為人?!?/br>
    “嗯是?!鄙蚯睾嵭牟辉谘傻靥氯?,岔開話題道:“二哥方才要說什么?”

    沈秦箏注視了許久,長嘆了一聲,道:“阿簫,你長大了。”

    沈秦簫猝不及防,臉上飛快印出了兩朵紅云,耳根燒得直讓他心慌。他慌忙起身,急切到甚至打翻了自己的碗筷:“我……我去結(jié)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