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el California(3)
因為什么事情抑郁加重,栗若一下明白過來,大抵是林漾jiejie自殺給他心里留下的陰影吧。 栗若無法想象,那段時日,他怎樣艱難度過的。又是如何靠自己重新振作起來的,他明明是光一樣耀眼的人啊。 木雅抑郁過,她很清楚。 比起壓著去治療,最使人難受的是身旁人的不理解和無法感同身受,譬如家人。 不站在他的立場去想,單方面灌輸?shù)乃袚?,只會給抑郁患者造成更大的精神壓力,和加倍痛苦。 “你要快點好起來……”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你不能這樣下去……” 木雅走上來,栗若拉回思緒,心情沒來由的空落和難過。 木雅探究的目光瞧栗若:“真談了男朋友?” 栗若不知如何作答,去形容她和姜云圻兩個人的關系,好像有點復雜。在一個模糊邊界,暫時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涌動。 “你也該談戀愛了,只要別學我找男人的眼光就好?!?/br> 木雅自嘲一句,同時是忠告。 她沒再追問,扯了扯栗若,兩個人又往樓下走去。 在小區(qū)附近逛了兩圈,散步回來,栗若接到劉啟瑩的求救電話。 “學霸救命!我現(xiàn)在急需一個翻譯!” “你在哪兒?” “滄海笑。” 栗若愣了一瞬,她催促著就撂了電話。 “快來幫忙!老娘被一個老外吃豆腐了!” 栗若只好和木雅說明情況,讓她先上樓去,然后連忙趕去滄海笑酒吧。 大約晚七點鐘,抵達酒吧門口,栗若一眼看到同老外扯皮的劉啟瑩。 一個嘰里咕嚕說咖喱味的英文,一個劈頭蓋臉中文問候?qū)Ψ阶孀?,兩個人氣急敗壞,雞同鴨講,愣是沒人上去勸,圍觀這一副曠景。 栗若默了默,這是劉啟瑩會惹出的事。 正要往前找她去,栗若倏地反應過來,她不會是叫她來加入罵戰(zhàn)的吧? 請翻譯同聲傳譯激情對嗆?這好像也是她會做出來的事。 栗若無奈搖頭,打算趕緊上前扯走她,讓她冷靜下來回家去。 正猶疑間,陡然聽到劉啟瑩一聲大喊:“安耀杰!” 栗若循聲看過去,瞧見正牽著金毛晃悠、黑衣黑褲的路人,他腳步凝滯,莫名其妙地朝劉啟瑩看去。 安耀杰轉(zhuǎn)頭,對上女人咬牙含淚的眼。 委屈又憤然的神情仿佛在說,你是救命稻草,你不過來,我就要被人欺負了。 搖頭嘆了口氣,磨磨蹭蹭走了過去。 “做什么?” 劉啟瑩指著老外,儼然一副小學生同老師告狀的囂張模樣。 “他吃我豆腐,還不認賬!” “他明明會講中文,現(xiàn)在給我充老外假裝聽不懂了?!” 仿佛有人撐腰,劉啟瑩腰板挺直,底氣也足了起來。 “……” 所以就雞同鴨講什么聽不懂還吵個半天嗎? 安耀杰懶得和對方白費口舌,頭一低,溫和地摸了摸腿邊金毛的頭。 然后指了指老外,輕聲下命令:“加速度,咬他?!?/br> 于是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另一幅曠景。 老外被一條狗追得到處逃竄,好不狼狽。最后以附近巡邏的片兒警介入,結(jié)束這一場鬧劇。 栗若看著片兒警教育完老外、接著又教育劉啟瑩和安耀杰。 看熱鬧的人群散盡,片兒警也離開,最后只剩劉啟瑩沒什么耐心點著腦袋,換她聽安耀杰教訓。 她想了想,沒有上前,轉(zhuǎn)身回了家。 還沒到小區(qū)門口,就收到劉啟瑩的微信。 劉啟瑩:媽的,我又碰到安耀杰了。 劉啟瑩:他家狗比主子能耐,替我教訓了吃我豆腐的老外。主人還那副逼逼賴賴的人民教師模樣,呵。 栗若:我看你挺受用的。 劉啟瑩那端,秒回消息的速度停下來。 半晌,她怒回:栗若,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是朋友嗎?讓你拔刀相助的時候,合著在你躲在旁邊看戲呢?! 栗若違心道歉:不好意思。 又隨便聊了幾句,劉啟瑩才說她現(xiàn)在在路上,找了理由扯著安耀杰去寵物店,說給金毛看看牙,怕給老外的骨頭磕壞。 而后便忙去了。 栗若笑了笑,往樓上走去。 第二天下午,虞叔又來了小區(qū)樓下。這回不是送東西,而是來拿東西。 昨天虞叔送來水果和補品后,栗若在微信上向姜云圻道謝,閑聊之間,不經(jīng)意提起高二期中考試前,被她帶回去的那摞教材書。 栗若隨口問他要不要拿回去,姜云圻也隨口應了聲好。 書在筒子樓那邊的家里,沒有帶過來,虞叔驅(qū)車帶栗若去取。 栗若抱著紙箱下來,塞進后備箱。 這摞書幾經(jīng)流轉(zhuǎn),從教室到小賣部,再到筒子樓的家。遲到了七年,終于交還到了姜云圻的手里。 虞叔要送栗若回去。 栗若感謝回絕:“不用了虞叔,我約好了朋友見面,就在附近?!?/br> 這話是真的。 劉啟瑩在附近小區(qū)提供寵物上門洗澡服務,帶著工具去給客戶小動物洗澡美容。 他們約好在勝平路的公交站臺碰頭。 栗若到時,劉啟瑩這單工作已經(jīng)結(jié)束,在站臺等了一會兒了。兩個人順便等公交,一起回寵物店。 路上,劉啟瑩開口閉口提起某個人。 “太好笑了,有人給狗取名字‘加速度’的嗎?” “可能是物理老師的后遺癥?” “他現(xiàn)在不是老師了?!?/br> “所以呢?”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眲摰闪说衫跞簦D(zhuǎn)移話題,“別說我了,網(wǎng)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姜云圻樂隊咋回事,前不久音樂節(jié)不還好好的嗎?咋就一個人突然退隊了?真要解散?” 栗若選擇性回她:“不會解散,退隊那個,可能真要退了吧?!?/br> “姜云圻私人作風有問題?” “你也信?” “我是問你信不信。” 栗若稍頓:“為什么不信?!?/br> 劉啟瑩突然感嘆:“和明星談戀愛真不容易?!?/br> 虞叔回童家別墅,把裝著書的紙箱往里面搬時,碰巧與姜云圻外婆劉香云撞個正著。 她瞥一眼紙箱:“這里面什么東西?” 虞叔回:“小圻的書?!?/br> 說著,把紙箱搬進了姜云圻的臥室,放在他的書桌上。 劉香云跟著走進來,“我可以看看嗎?” 虞叔想了想:“應該可以的吧?小圻沒說有什么特殊的東西,應該就是高中的教材書和筆記什么的?!?/br> 劉香云面帶一絲懷念,笑問:“這是從哪兒撈回來的?” “從他同學那里?!庇菔搴┖裥χ瑤祥T,“太太,我走啦?!?/br> 劉香云隨手翻著紙箱里的東西,“哐當”一聲,伸手去拿一本書時,驟然從里面帶落出來一個東西。 咦,一款老式翻蓋手機?小圻的? 她翻開手機蓋,隨便按按,逐漸被什么吸引了興趣。于是戴上老花眼鏡,索性拉開椅子在書桌邊坐了下來。 下午五點半。 姜云圻回來時,繞過博古架,客廳里,外公童振邦鼻梁架著老花眼鏡,正在研究鼻煙壺。 除了頻頻更換的興趣,他老人家還是老樣子,喜靜不喜動,在圈木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童振邦抬眼,老花眼鏡滑落,嚇了一跳。 “你最近看我們挺勤啊?” “外公不歡迎?” 童振邦一聲冷哼,道一聲:“去看看你外婆?!?/br> 然后繼續(xù)垂眼觀摩他的鼻煙壺。 “在哪兒?” “你房里?!?/br> 姜云圻走去自己臥室,推門而入。 “外婆。” 劉香云倏地轉(zhuǎn)身,捂著胸口一副受到了驚嚇的模樣。鼻音有些濃,眼角還有些淚花。 “死小子,這才沒多久,你怎么又回來了?” 稀奇又驚嚇的語氣,和童振邦如出一轍。 姜云圻摸了摸鼻子,感到受傷。 音樂節(jié)結(jié)束,他坐飛機連夜趕回青陽,就是如此待遇。 “你們都這么不希望我回來?。俊?/br> 劉香云這才慢慢抽回神,看了眼書桌上的鬧鐘,原來都五點多了。 她攢著手機往外走,經(jīng)過姜云圻身旁,陡然停下來,突然笑著打趣他。 “我問你,你在青陽三中讀書的時候是不是挺受歡迎的?學校女生都喜歡你呀?” “哪有?!苯欺卟幻魉?,“問這個干嘛?” “你小子能耐呀。”劉香云揚了揚手里的翻蓋手機,“讓某個不知名的女孩暗戀你那么多年。” 姜云圻沒反應過來:“您說什么?” 劉香云見他詫然的表情,笑著把手機翻開,扔到了他手里。 “說你小子招桃花呀。” 她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嘀咕著去做晚飯,就匆匆離開了。 姜云圻眼皮微斂,手中是一個很眼熟的翻蓋手機。熒幕很小,散發(fā)微弱的光,停留在短信界面。 收信人沒有備注,是一串手機號碼。 準確來說,是一串空號。 因為,歷年來發(fā)送的短信,一個紅色的撤回符號醒目,都顯示發(fā)送失敗。 短信是日記,記錄第一人稱的所有心事。 —— 劉啟瑩說,喜歡就去表白,不要怕丟臉。但我還是退怯了。 給你打電話,顯示是空號。 我跑過去的時候,你和余暮笙在舞臺上表演小提琴,大家都說好相配。去后臺找你,突然想通了,突然的表白你會困擾吧。 還好,在你轉(zhuǎn)學之前,有見到你最后一面,還是幸運的,是吧? —— 我沖動之下,把頭發(fā)剪短了。亂七八糟,狗啃一樣。 心理學上講,其實是劉啟瑩大談戀愛經(jīng),這是失戀的表現(xiàn)。 她幫我修了短發(fā)。 —— 聽說你要考茱莉亞音樂學院。 真好,我在奔向高考,你也在為嚴苛的升學而努力。 —— 我考上了s大。 —— 你也考上了茱莉亞音樂學院啊。 那就祝你學業(yè)有成,萬事順意。在你的那個世界里,發(fā)光發(fā)亮。 后面沒有了,大抵上了大學,換掉了手機。 而姜云圻清楚,她如今手機里的相冊,是換了種方式、默默喜歡著自己。 劉啟瑩說的秘密,真正是這個。 往前翻,是還未銷號時,兩個人的短信記錄。 此刻重溫,一字一句仿佛帶了別意。 姜云圻喉嚨微滾,仰起頭,悄無聲息攢緊手機。他也有這一天,鼻尖酸到不行,心臟鼓噪不歇,情緒要失控。 行李箱還杵在門口,來不及推進屋,姜云圻抓起搭在拉桿上的外套,匆匆往外跑了出去。 ※※※※※※※※※※※※※※※※※※※※ 下一章晚一點,應該十點左右放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