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模擬考的成績在周一時就出來了,江暖來學校的時候,班上學生心情各異,江暖的成績?nèi)嗟谒模昙壦氖?,六門學科里,物理最為薄弱,只考了六十八分,不過總體成績還行,恢復(fù)到她以往的狀態(tài)。 這下可以跟mama交差了,江暖心下松了一口氣。 康佳成績處于中游,她望著江暖的成績,很是羨慕,李時光班級前十,對自己也比較滿意,班長徐哲也湊了過來,笑著對江暖說考的不錯,江暖笑了笑,江暖其實跟班上其他人都不怎么說話,但徐哲為人熱忱,對待同學態(tài)度溫和而不失禮貌,她對這個班長信服而尊重。 而另一邊,許晗的成績也出來了,班上有人拿著成績單起哄:“哇塞,數(shù)學140分,理化滿分,這是人答的卷子嗎?” “可不是嘛,許哥,你能教教兄弟們英語如何得十六分,語文如何得六十四分嗎?”又有人不嫌事大。 許晗悠悠地坐在桌前,輕挑眉:“得靠運氣?!?/br> 馬克是個大嘴巴,迫不及待道:“是啊,許哥這是運氣好,上一次他英語才考八分呢?!?/br> 圍觀的人又一陣大笑,因為是在下課,班上吵吵鬧鬧的。 忽然一個漂亮女生在門口瞧瞧,目光在九班轉(zhuǎn)了轉(zhuǎn),她找到想要找的人了:“許晗,你出來一下?!?/br> 趙婉等了幾天,本想沉住些氣,但許久許晗依舊沒有什么回應(yīng),情書的事情她問了馬克,馬克只說他塞到許晗桌兜,也不知他看了沒,無所謂了,她現(xiàn)在正大光明向他表白,他還能拒絕不成? 班上靜了靜,許晗也看到了趙婉,但他沒有出去。 周圍漸漸圍了些看熱鬧的人,馬克幫趙婉遞過情書,看見趙婉被下了面子,畢竟是女生,他便出去對她說:“趙婉,許哥沒空?!?/br> “那他什么時候有空?”趙婉不甘心地問,她一直喜歡許晗,但許晗風流,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等她得知許晗和林瑤分手后,立即跟現(xiàn)在的男朋友也分了手,轉(zhuǎn)頭去追求許晗。 “這個……”馬克有些為難,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許晗,然后默默轉(zhuǎn)過頭,為自己遞情書的事情買單,“怕是這段時間都沒空了?!?/br> 大家都看出來了,明顯許晗不理會趙婉。幾個女孩在一旁竊竊耳語,趙婉被公然下了面子,臉發(fā)紅。許晗身邊有人憐惜,畢竟趙婉也是個嬌滴滴的女孩子,于是有人對許晗道:“出去見一下人家,好歹是女生,憐花惜玉嘛。” “不去?!痹S晗微微后傾,靠住后桌,語氣淡漠,“憐香惜玉,那也只對我女人。” 男生一哄而笑,趙婉氣紅了眼,她都如此這般倒追了,偏偏還是去不了他的眼,與趙婉同行的女孩上前,勸說趙婉,趙婉也覺難堪,最后氣極而去。 過了一段時間后,被趙婉死纏爛打的許晗跟高一的校花孔杉杉好了。 這消息像是長了翅膀,飛到大家的耳朵里,大家八卦著說孔杉杉長得多么清純,據(jù)說還是許晗追的人家。 江暖知道這件事情,一言不發(fā),然后在偌大的cao場跑步,一圈又一圈。 恰許晗他們在打球,籃球滾落,許晗去撿。 跑道上的女孩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被汗水打濕的側(cè)臉,倔強的表情,一個眼神都沒有偏差,許晗只看了她一眼,神情不變,然后抱著球,轉(zhuǎn)身往回走。 待許晗汗淋淋打完球,抬眸定看,cao場上已不見她的蹤影。 為什么對許晗這么執(zhí)著呢,有時江暖也在心底問自己,少年的好皮囊足以讓人側(cè)目,但卻不能讓她念念不忘。 在她心中生根發(fā)芽的是另一個許晗,她時常會想起第一次見到許晗時的情景,故事被勾勒,描摹,在她的心里沉淀成一幅畫,此去經(jīng)年,似乎永遠可以鮮活下去。 高一第二學期末的時候,江暖去見了江國良。 她臉上有剛被李華甩一巴掌的紅印,耳邊充斥著李華拿著成績單,一聲高過一聲的詰問。李華事事要強,她要求江暖這次必須進年級前三十,江暖沒能,甚至成績跌出前一百,李華趁江暖不在家時,兀自翻看了江暖的書包和日記,她不信孩子成績會無緣無故突然下滑,然后她在江暖書包里翻出幾本言情小說。 那是梁靜的書,梁靜考試成績糟糕,怕她媽責罵,于是把新買的幾本書塞給江暖,暫時讓江暖替她保管幾天。 江暖嘗試著解釋,李華鋒利的眼神掃過來,她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算了,你認為怎樣就怎樣吧。”江暖心中翻涌著什么,被她拼命壓下,她的聲音帶著細不可聞的顫抖。 “什么叫我認為怎樣就怎樣,被抓個現(xiàn)行就不再抵賴?!崩钊A平日里梳的一絲不茍的頭發(fā)都凌亂了,她這些年的委屈與憤怒,日日夜夜被人戳著脊梁骨,寢食難安的情緒全都撲面而來,聲音太刺耳,破了音,狠狠一巴掌便扇了過去,“果然跟你爸一個樣,都是沒良心的負心漢?!?/br> 江暖的耳朵瞬間耳鳴,她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自己的心在往無盡深淵里墜,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碎成無數(shù)片。 李華看著女兒臉上立即腫起的痕跡,放聲大哭,她一邊哭一邊說:“我為你付出那么多,那么多,你就這樣對我,你個挨千刀的,你對不起我啊?!?/br> 李華跟江國良的婚姻起初不被李家同意,是李華以死相逼,才嫁得當時一窮二白的江國良。 然而現(xiàn)實的殘忍打破所謂愛情的美好,李華哭得狼狽,她對丈夫的恨淋漓盡致。 江暖奪門而出時,耳畔是李華悲慘的哭嚎。 一路上很多人側(cè)目于江暖紅腫的臉頰,江暖沒有遮掩,也沒有哭泣,她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又走了半個多小時的路,走到了江國良現(xiàn)在生活的小區(qū)。 江暖從來沒有打擾過江國良的生活,這個小區(qū)她只在夢里來過。 不知道江國良住在哪里,她便一直站在小區(qū)下等著,太陽炙熱,曬得她有些兩眼發(fā)黑,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她尋聲而看,一眼便看到,江國良提著些許東西,他身旁是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同她一般大的女孩。 旁人看到這副情景,便知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就像是狗血的電視劇,江暖在旁扯了扯嘴角,牽連臉上的傷火辣辣的痛。 她轉(zhuǎn)頭便走。 背后傳開男人猶豫的聲音:“暖暖?!?/br> 江暖滯住動作,江國良跑了過來。 江國良方才看到那個女孩的背影,像極了他的暖暖,便喊了一聲,誰知真是她??吹浇樕系暮圹E,猜到了七八分,他小心冀冀的問:“跟你媽慪氣了?” 江暖的嗓子說不出話,她壓了半天才顫巍巍“嗯”一聲。 記得小時候,江暖便很害怕mama,每次犯錯誤的時候,李華氣得火冒三丈要打她,卻都給江國良給攔住,江國良在李華面前虎著臉訓(xùn)她,但每次話還沒說重,在看到小小的江暖眼淚冒出來時就會心疼死了,抱著她一陣安慰,然后背著李華在樓下小賣部給她買糖吃。 江國良不知道怎么說,沉默著,唉了一聲氣,前妻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剛硬易折,他語重心長道:“你媽脾氣不好……你得讓著她些。” “爸?!鼻宕嗟呐曉诤?,像一把利刃插在江暖心頭,江暖抬頭望去,依偎在那個女人身邊的女孩,目光直直也看過來,帶著一種無聲的挑釁與占據(jù)。 那是被愛的人才敢的恃愛行兇,眼前這個人不再是她的爸爸。 江暖有些想抽自己兩巴掌,她神志不清,才自取其辱。 江暖的目光冷下,她抿著嘴,轉(zhuǎn)身要離去。 江國良下意識拉住了江暖的胳膊,他對這個懂事的女兒從來虧欠,記得她小時候,只要江國良一回家,江暖便會端上一杯水,奶聲奶氣地說爸爸辛苦了,他的心都要被乖巧地女兒融化了。 江國良把錢包里所有錢都塞進江暖口袋,他沒有看她眼睛,只是說:“回去向你媽認個錯,好好聽話,好好學習?!?/br> 江暖不接受,可本在掙扎的手停了下來,她看到江國良兩鬢星點的白發(fā)。 半晌,手靜靜垂下,她小聲嗯一聲,是順從的姿態(tài)。 離開江國良后,江暖并沒有回家,她去了一座寺廟。 寺廟在山上,人們覺得越靠近天的地方越有神靈庇佑,時間已至中午,上山路上的游人很少,六月的太陽毒辣,照得江暖頭暈,山上的樹木間偶爾一兩鳥鳴,風吹過來都很燥熱。 江暖從山下開始低著頭,很認真地順著臺階走。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山上,太渴了,掏出錢來,是江國良給的一把紅綠票子,她抽出一張十塊,買了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半,然后把水倒在一旁草叢,瓶子扔進垃圾箱。 寺廟里的菩薩心善面善,香在靜靜的燃著,江暖走進去,寺廟里沒有香客,靜悄悄的,她跪在蒲團上面,手掌合攏,維持著虔誠的姿態(tài),一動不動。 過了幾分鐘,江暖睜開眼,起身將自己身上所有的錢投在功德箱里,一旁的和尚對她行了個佛禮,她微笑著照貓畫虎。 豈料一回頭,看見一個人在門口,低頭,手中把玩著一個精致的銀色打火機。 他的身后是藍藍的天,萬里無云。 江暖忍不住朝他走了過去。 少年有一雙薄涼的桃花眼,待江暖走到他面前時,江暖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人個子很高,她只及他肩膀。 許晗看著一個陌生的女孩朝自己走開,巴掌大的臉上還帶有清晰的掌印,眼睛紅腫,頭發(fā)被汗水粘在額頭,無聲的狼狽一覽無余,然后他聽到這個女孩清脆的聲音。 女孩開口問他,表情認真:“請問,你信佛嗎?” 風從女孩的背后吹來,她絲絲縷縷的頭發(fā)被吹起,調(diào)皮地張牙舞爪,她的眼中有希冀,有渴望,有追求,還有一些明明暗暗的東西,在眸中浮沉與閃爍。 許晗突如其來被這么一問,有些怔忡,以為又是被人搭訕。 信佛信神,終不過是一種寄托。 他望向寺廟中最慈悲的佛像,又看了看這個陌生女孩期許的面容,吐出字來:“信?!?/br> 然后他看到那女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長燈十里,像璀璨星河。 江暖每次想起這段回憶時,都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倘若被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問這樣的問題,大抵會被當成一個神經(jīng)病吧,可是想著想著,她便又忍不住笑了,她知道他是多么溫柔的一個人,他的溫柔是仙人掌的水分,是刺猬溫暖的體溫,不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但卻能在不經(jīng)意間撩撥心弦。 那天她身上沒有一分錢,走到黃昏才走回家,可是她一點也不感覺絕望。 她跪在佛前時候,無法喘息,希望得到一種解脫,希望有人能拽她一把,將她從這無望的深淵中解救,帶給她光明與自由。 那時的感覺,宛如命懸一線,她內(nèi)心無法負荷。 佛祖聆聽到她的禱告,于是她一轉(zhuǎn)身,便看到了他。 看到了光明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