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女配_分節(jié)閱讀_254
…… 這日,語琪在華蓋殿上過早朝,聽身邊內(nèi)侍張德安匯報說祁掌印昨日去慎刑司領(lǐng)罰,受了板子,回房后便一直閉門不出,想來應(yīng)是在養(yǎng)傷。 張德安雖是乾清宮伺候的,但說起祁云晏時的語氣卻像是從司禮監(jiān)出來的,談起他簡直跟談自家親爹似的,與有榮焉,百般向往。不過倒也不奇怪,祁掌印在這群宦官之中從來都是個一直被仿效,從未被超越的人物,每個有野心的小內(nèi)侍都曾妄想過能有一日同祁督主一般威風八面,據(jù)說剛進宮的小宦官都會偷偷地供奉著他的畫像,早晚三炷香求他保佑自己。 語琪聞言,似笑非笑地瞥了張德安一眼,沒說什么,只直接吩咐抬轎的人調(diào)轉(zhuǎn)方向去了皇極殿。 祁云晏是宦官中的大拿,不住東西六所也不住主子的宮殿旁邊,他住皇極殿的西配房。爬到了他這個位置,在宮人之中也算是半個主子了,平日日常起居都由幾個徒弟服侍,語琪走到西配房前時,就看到他徒弟魏知恩候在外間,一邊等著里面的吩咐,一邊坐在填漆圓桌前給自己斟茶喝。 魏知恩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來送藥的小內(nèi)侍,一抬眼原準備頤指氣使,卻在看清來人后嚇得差點把手中的茶蠱扔了,幾乎是從椅子栽下來一般跪倒在地。 語琪朝他輕擺了下手,示意他別出聲,自己慢悠悠地朝內(nèi)間走去。張德安十分有眼色,躬身上前替她撩起了夾綢軟簾,她用余光瞥瞥他,沒說什么,只用眼尾往下輕輕一壓。這個原準備同她一起進里屋的小內(nèi)侍立刻明白了,躬身退后一步,在外間的角落站定。 她獨自一人攏著手慢慢踱進了里屋,饒有興致地四處打量了一下,與想象中差不多,祁云晏將寢處布置得很是素雅,透著幾分內(nèi)斂的貴氣。倒不是說他多簡樸,事實上這些器物擺設(shè)看著雖有些不起眼,但卻無一不是由極難得的料子制成的,做工更是細致講究,幾乎挑不出一絲瑕疵。 她悠悠然轉(zhuǎn)了下目光,視線在掠到墻角的黃花梨木架子床上時頓了下來。被束起的云錦華帳內(nèi),祁云晏正面朝下地趴在軟枕上捏著內(nèi)閣的票擬看,身上只著了身單薄的素白交領(lǐng)貼里。估計是不用見人的緣故,本該束起的三千青絲隨意地披散在肩背上,從她的方向看去,像是四散鋪散開的墨色綢緞,比有著及腰長發(fā)的女子還清秀三分。 沒有通報聲,他就算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也只同魏知恩一般以為是送藥的內(nèi)侍,故而并不在意,甚至連抬頭看一眼都懶得,依舊將全副注意力放在手頭公文上。 語琪見狀,也不點破,自己提了曳撒,在臨窗的紫檀貴妃榻上坐下,漫不經(jīng)心地將手肘撐在束腰透雕炕桌上,懶懶地支著下頜看他。 因受傷位置不易坐著的緣故,床上并沒有放置桌案,故而他手邊也沒有筆墨紙硯,只能在看完票擬后,用小拇指指甲在后頭劃上幾道做標記。與素日那個時時刻刻溫文含笑的祁掌印不同,此刻他低垂著長睫,唇角沒有笑意,倒是眉間蹙著淡淡一道細紋,那平素泛著瀲滟流光的眸子是難得的專注沉肅,哪怕長發(fā)披垂也再看不出半分陰柔妖嬈,像是過分雕琢的美玉褪盡了鉛華,顯得沉穩(wěn)而溫潤。 床上的祁云晏只聽得腳步聲,等了許久也沒聽到那人放下藥的聲音,以為他是新上任的不懂規(guī)矩,倒也沒說什么,只低聲提點道,“藥放在桌上就行,你退下吧。”略頓了一下,許是覺得有些口干,他頭也不抬地又加了一句,“倒杯茶過來?!?/br> 他仍不知自己是在對誰吩咐,但隔著軟簾,外面的魏知恩同張德安卻將他的這句話聽得清楚,魏知恩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連忙撈了個茶壺過來當借口就要進屋去提醒他家督主,然而站在旁邊的張德安則一抬手攔住了他。 魏知恩指指里面,又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個抹刀的動作,繼而哀求地看著這個乾清宮的人,張德安也為里面的人捏了把汗,但礙于自己主子的命令實在不能放人進去,只得面含同情地朝他搖搖頭。 長久的寂靜之后,魏張兩人支棱著的耳朵沒聽到皇帝慍怒的呵斥,也沒聽到祁掌印請罪的聲音,卻聽到里面?zhèn)鱽碛迫坏牡顾暎莺菀徽笙乱庾R地看向?qū)Ψ?,確認了自己不是幻聽后雙雙瞪大了眼睛驚掉了下巴。 夾稠軟簾的另一端,語琪懶懶地站在四面平攢牙子方桌前,面上倒沒什么惱怒之色,只不緊不慢地泡著茶,嫣紅唇角勾著一抹滿含深意的微笑,幾乎可以說是愉悅的——想也知道,等會兒祁云晏一抬眼看到自己時的心情該有多么復(fù)雜。 雖然懷著不為人知的心理,但她手中的動作卻是行云流水般流暢利落,洗杯、落茶、沖茶、掛沫、出湯、點茶一氣呵成,最終隨手端起青花蓮紋茶蠱款款走到床邊,懶懶地往他面前一遞。 祁云晏正看到一封彈劾自己,細數(shù)他“十大罪狀”的折子,眉頭不由得深深皺起,隨手接過了茶蠱,半揭開茶蓋等了片刻,這才輕輕抿了一口。 入口的茶湯清而甘甜,香而小苦,手藝高妙,幾乎與御前侍茶的宮人不相上下——若是收到身邊專管泡茶倒是不錯。他將茶蠱隨意地擱在一旁,微微側(cè)過臉來,剛想問他愿不愿意當自己徒弟,就瞥到了明黃色的曳撒下擺。 有那么幾個瞬息,腦中一片空白,等到回過神來,只覺得四經(jīng)八脈中的氣血一股腦地往頭頂沖。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他逃避般得闔上眼……太好了,剛投效新主子就做出這般愚蠢的事。 語琪在一旁攏著手一派悠然地笑,眼瞧著祁督主素來蒼白無血色的臉頰染上了微紅……古往今來,美人頰染緋桃都是難得的風光美景,更遑論祁掌印本就風華過人,此刻薄紅在素白的眼角雙頰緩緩暈開,更是宛如玉色素瓷盛落紅,漸漸染出一片勾人的風韻,說不出的動人。 她施施然地欣賞了一會兒,才輕笑著開口打破這一室尷尬的寂靜,“朕的手藝可還好?” 祁云晏深吸一口氣,撐起身子低頭請罪,“臣御前失儀,還請皇上恕罪?!?/br> 語琪輕輕嘖一聲,揮手讓他免禮,挑了挑眉道,“別掃興,先來品評一番,朕的手藝如何?” 身為臣子的人,哪里敢對圣上妄加評議?祁掌印為難不已,眉間那細細一道淡紋皺得更深一分,頸部的白絹交領(lǐng)因剛才的動作敞開了些許,露出細膩瑩潤頸子和一截細長鎖骨,他尷尬地抬手,用白皙修長的手指攏了攏領(lǐng)子,鴉黑長睫半掩鳳眸,“臣衣衫不整,恐污圣目,實在罪該——”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行了,朕若真要治你罪早就治了,還會等到你自己請罪?”語琪漫不經(jīng)心地一邊道一邊側(cè)過身,提著曳撒在床沿坐下,收斂了臉上笑意,溫聲道,“朕來此也沒有什么要事,只是剛剛下朝,便順道來看看廠臣傷得如何?!?/br> 祁掌印許久沒有面臨如此尷尬的境遇——一國之君坐在自己床上,而自己正衣冠不整披頭散發(fā)身負輕傷動彈不得,對于習慣于掌控局勢的祁督主而言,這種無法主宰的情形簡直不能再糟糕。 不但糟糕,而且難以適應(yīng)……他能在底下人誠惶誠恐的奉承巴結(jié)中保持從容,也可以在主子的賞賜與威嚇中游刃有余,但是對于她這樣態(tài)度溫和的親近卻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他天生防備心重,面對這樣的接近既做不到坦然接受也不敢拒絕,于是就有些手足無措。 遲疑了好一會兒,他才垂下眼睫輕聲道,“謝皇上關(guān)心,臣并無大礙,明日就可起身,不會耽誤差事?!彼久伎纯创惭兀盎噬淆報w貴重,不宜在這種腌臜地停留太久。”略頓一下,他稍稍移開視線,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免得染上晦氣?!?/br> 語琪也略略別過臉去,裝作欣賞角落的一座紫檀嵌青玉插屏,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若無其事地問,“朕沒聽清,廠臣說什么?” 要比無賴,語琪若自認宮中第二,估計沒人敢稱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