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劍指江山_分節(jié)閱讀_285
痛....深入骨髓的疲憊與疼痛,隨著意識的逐漸清楚開始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蕭初樓下意識地動了動,只覺得渾身上下有千萬只螞蟻在噬咬一般麻痹刺痛,饒是以他大宗師的定力都疼得瞬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差點沒叫出聲來。 然而感覺到疼痛的剎那,蕭初樓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驚喜,能感覺到痛,至少表示受傷的神經(jīng)和肌rou還沒有徹底壞死。 “你醒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很清晰地能撲捉到淡然的語氣中掩不住的喜悅。 玄凌耀正坐在床沿邊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從蕭初樓的角度望去,能看見他深邃的輪廓線條和過于尖瘦的下巴。 他換了件舒適的綢衫,頭頂束冠,黑亮的長發(fā)柔順垂在肩上,萬千威儀,盡顯從容氣度,絲毫瞧不出曾經(jīng)有那樣狼狽的模樣,他右手緊緊握著蕭初樓的左手,即使在睡夢中也不肯稍微放開一會兒。 蕭初樓剛想坐起身,就被男人強硬地摁了回去:“別亂動,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不動還好,這一動令原本的五分痛足足又加了三分,蕭初樓皺了皺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上下都扎滿了銀針,長短不一,從頭到腳。 難怪這么痛,自己都快變成個刺猬了! 蕭初樓無奈地牽了牽嘴角,眨了眨唯一能動彈的眼睛,道:“你的手臂怎么樣了?”話一出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干澀暗啞,像是被碎石磨年過一般難聽。 捻著被角的手頓了一瞬,玄凌耀面上帶了些微的笑:“方太醫(yī)已經(jīng)把肩骨固定了,宮里各種上好的藥都有,只等它慢慢恢復就是了?!?/br> 握著的手忽的一緊,蕭初樓望著他,道:“這么重的傷勢哪有這樣容易能好的,你還瞞了我什么?” “....自然是無法痊愈的,但是經(jīng)脈并沒有斷,只是日后不能使力,也不能拿重物?!毙枰?,“反正原先左手也不甚靈便,不礙事的?!?/br> “倒是你的腿,方太醫(yī)說那是你積年累月落下的病根,現(xiàn)在他以針灸之法刺激經(jīng)脈,能不能恢復過來,還要看你自己...” 玄凌耀眸中劃過責備和心疼:“這種事,你居然也不告訴我。” “這個又不是想治就能治好的,說了只怕你擔心....”蕭初樓目光落到那藏在錦緞廣袖里的手臂,闔眼嘆息道:“都怨我,連累你了...” “對,都怨你,”玄凌耀板著臉,認真道,“你說,該怎么懲罰你?” 喉嚨間低低溢出沉沉笑聲,蕭初樓面上沉重憂心的神色終于和緩下來,用力捏了捏對方的手心,微笑道:“好,你說什么都依你?!?/br> 玄凌耀臉上也漸漸繃不住,索性帶出了笑容:“就罰你——每日伺候朕洗腳,不得有誤?!?/br> 敢叫堂堂蜀川王給自己洗腳的,恐怕這天底下除了耀帝陛下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有這個膽子的了。 被當做小廝使喚的蕭王爺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連連點頭道:“好,好,本王一定伺候陛下的龍腳舒舒服服的。” “嗯,”耀帝陛下滿意的頷首,淡淡道:“要是洗不好,就叫你洗一輩子?!?/br> 蕭初樓眼眸彎彎,眉心到嘴角俱都柔和下來,伸出一只手握住男人垂下來的一撮長發(fā),觸感細滑。 他抬頭看對方鬢發(fā),隱隱有細微的銀白,一直垂到臉頰,下巴上的胡渣都被剃擦,然而擦不盡手上的未愈的痂,更洗不盡心上的傷疤。 蕭初樓沉默良久,很是鄭重應道:“就一輩子?!?/br> 他的嗓音很低,說得極輕慢,玄凌耀還是聽清楚了——其實只要是這人說的話,每詞每句,他都聽的很清楚,無論是肺腑真言,還是哄騙謊話。 蕭初樓曾說過無數(shù)的謊話騙他,不管是冷酷的、柔情的、真心的、還是迫不得已的,然而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他,相信他的謊話,即使明知是自欺欺人。 當日在茫石山山頂上,他被蕭初樓一句話支走,在漫漫大霧中茫然的尋找著那子虛烏有的雪鷹,誰知沒有找到那鳥兒,反而碰上了焦急的親自上山尋找他們倆的北堂昂,面對一臉驚喜直至語無倫次的大將軍,玄凌耀驀然驚覺自己又被騙了。 呵.... 這個人吶,這個人,就連去尋死也不安生,就是到死都要騙他,怎么讓人不去恨?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刀捅下去挖出他的心,瞧瞧那是不是黑色的! 玄凌耀心中翻騰得難受,沒有應答,他只是垂了眼,不置可否,片刻之后,淡淡道:“太醫(yī)說你腹中太空,先吃點清淡的東西吧?!闭f著便要起身去拿擱在桌上尚還冒著熱氣的小米粥。 蕭初樓手一扣緊,死死拉住男人不放,擰眉道:“你不相信我?” 玄凌耀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便道:“我相信的?!?/br> “騙人?!笔挸鯓怯昧⒛腥死诵?,直貼到自己胸口,搖頭道:“你不信,你說,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 “....”玄凌耀有須臾的沉默,最終拗不過對方的執(zhí)著,澀然開口道,“我相信你這一刻說的是真的,可是那又如何呢?也許過了一兩年、一兩天、甚至下一刻,你又改變了主意,我又能怎么辦?” 永遠都無法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事,既然空口的承諾如此蒼白,又何必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