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緣聚緣散(一)
“誰告訴你……”宋志娟神色震驚地看著丈夫嚴定堯。 她從未在他面前提起她在上海的事情啊,頂多就是元旦回去時,忍不住告訴他,興許快的話,今年他們就能抱上大孫子了。嚴定堯比她還要高興,為此還拉著對門老廖去喝了頓小酒。 至于她想著法兒折磨長安,擺婆婆威風(fēng)這些事,她一個字也沒說,也不敢說,因為她深知丈夫的脾性,看似和氣忍讓,實際上耿直較真得厲害。他一直以他有長安這樣優(yōu)秀的兒媳為榮,經(jīng)常會拿著記錄長安工作事跡的報紙向單位的同事炫耀。他一旦知道自己的妻子在背后拆他的臺,攪得兒子家里雞犬不寧,他怎么可能饒得了她! 可誰告訴他的呢? 蘇州家里唯一知情的人,就是童蓉。 可童蓉跟老嚴說這些做什么?莫非,她知道婉楓和嚴臻…… 不! 不會的! 宋志娟駭然失色地坐起,正要追問丈夫,卻聽到屋里響起一道沙啞的聲音,“是我,是我通知爸爸的。” 這次,連嚴臻都神色愕然地轉(zhuǎn)過頭去,看著站在門口,面色蒼白的長安。 是你! 你…… 長安穿著昨天的家居服,不過在外面加了一件灰色的毛衣開衫,頭發(fā)來不及梳理,便隨便手抓著編了個辮子垂在肩上。 她的頭發(fā)比元旦見面的時候又長了些,辮梢已經(jīng)齊著胸口,她的臉一半沉浸在陰影里,分辨不出她的表情,但是那雙眼睛卻格外的明亮,像是冬日夜晚的月輝,透出一股子深入骨髓的清冷。 宋志娟張開嘴,驚訝到了極點,她用手指戳著長安,心里有一千一萬句話想說,可到了嗓子眼兒,卻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嚴定堯看她那樣,氣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跟我回家去!” 這次宋志娟沒有過多反抗,她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跟著嚴定堯走出臥室。 她放下行李包,眼神復(fù)雜地望向長安,“我想和你說幾句話?!?/br> “你還要干啥!” “媽!” 丈夫和兒子齊齊出聲阻止,宋志娟苦笑著瞅著自己最親近的兩個男人,“放心,我不會吃了她的?!?/br> 長安神色平靜地看著她,“去臥室說吧?!?/br> 宋志娟默默點頭。 兩人閉門談了大約十幾分鐘的樣子,宋志娟拉開門,從里面出來,很明顯,她雙目通紅,像是哭過了,嚴臻的心咯噔一沉,就要進屋。 沒想到長安就站在門口,她的目光輕輕掃過嚴臻,對客廳等候的嚴定堯說:“爸,麻煩您了。” 嚴定堯神色愧慚地擺擺手。 宋志娟回頭看了長安一眼,長安也在回望她。 宋志娟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走出家門。 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家里又恢復(fù)往常的平靜。 “你和我媽……”不知是不是軍人獨有的敏感,讓嚴臻嗅出一絲不安的氣息,他看著長安,底氣不足地問。 長安瞥了他一眼,答非所問地說:“你今天在家是嗎?” 他就怕她不跟自己說話,趕緊說:“在家,我有一周的假期?!?/br> 一周? 長安的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抬頭看看他,又點點頭,“那好,我就不用請假了。” 嚴臻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用請假了。 莫非,她要…… “你要做什么!”他的臉驀地沉下來。 她扯了下嘴角,鄙夷地說:“我去上班,你以為我要做什么?” 他的臉騰地紅了,熱脹脹的,不由得在心里鄙視自己,是啊,他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長安怎么可能是那樣的人。 思緒一轉(zhuǎn),他忽然清醒過來,“今天不要去了吧?我看你狀態(tài)不好?!?/br>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摸她的額頭。 她猛地閃到一邊,避開他的碰觸,然后轉(zhuǎn)身回屋,嘭地關(guān)上房門。 片刻后,她換了一身顏色低調(diào)的毛衣長褲,手里拿著一件灰藍色的大衣從屋里走出來。 他趕緊迎上去,“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不用了?!彼汛笠路旁谏嘲l(fā)上,徑直走去衛(wèi)生間洗漱。 他神色一暗,“不吃飯怎么行?!?/br> 他到廚房用最快的速度沖了一杯麥片,又切了幾片火腿夾在吐司面包里,端出來。 她剛好從衛(wèi)生間出來。 “吃了再走?!彼荒樥嬲\地望著她。 她剛洗了臉,睫毛上還粘著幾顆小水珠,看他的時候,小水珠就像是圓潤晶瑩的珍珠,撲簌簌的落將下來。 他心口一窒,指尖癢癢的,忍不住想要接住它們。 她卻搖搖頭,轉(zhuǎn)身拿起大衣,徑自走向大門。 “我送你!”他放下盤子就要追她。 她卻已經(jīng)走了。 嘭! 大門闔上。 他低頭看著身上不合體的便裝,不禁神情懊惱地跺了跺腳。 他趕緊跑到陽臺,拉開窗戶,視線緊盯著樓道口。 不一會兒,一抹灰藍色的身影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探出半個身去,沖下面的人影招手,“長安!” 長安停下腳步朝陽臺望去。 絲絲冬雨瞬間濕潤了面頰,霧氣彌漫的樓房宛如海市蜃樓,她原本清澈的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變得幽深莫測…… 嚴臻待樓下那抹單薄高挑的背影消失后,漸漸斂起眼底的柔光,他關(guān)上窗戶,回身,一邊脫衣一邊走向浴室。 嘩嘩的冷水澆在赤、裸的身體上,近乎自虐的晨浴方式令他生出一種恍惚的錯覺。仿佛又置身于銀白色的雪區(qū),極度的寒冷和體內(nèi)的熱血碰撞交織的刺激感,能讓頭腦一直保持著清醒。 此刻,他太需要這份清醒和冷靜了。 有些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如果再放任下去,他不敢想,他會失去什么…… 嚴臻像木樁一樣站在冰冷的水流下面,峻然的眼角盡是一片冰凜之色。 軍醫(yī)院急診中心。 廖荇翊剛從觀察室出來,就被一道黑影扯進一旁的安全門。 他大驚之下,正要開口喝斥,不想,迎面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龐,“嚴臻!” 的確是嚴臻。 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運動套裝,黑發(fā)精短,目光如炬,五官峻然堅毅,和昨日那個頹唐沉悶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 可他還沒質(zhì)問嚴臻為何把他拉到這兒說話,領(lǐng)口卻驀地一緊,脊背也“咚”地一下撞上墻壁。 入目就是嚴臻陌生凌厲的目光,緊緊盯著他,“廖婉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