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要去打掃前面的兩進(jìn)院子，婦人都悄悄地互相遞著眼神兒，早上來時可是讓她們直接地繞過了前院，都不由得都有些好奇，前院住的是啥人？

    諸娘子拍了拍手，“前面兩進(jìn)院子是東家的住處，不過之前一直空著，所以房間落了些灰塵。”

    “我們也就是在東家住進(jìn)來之前，好好地打掃一次，以后就不用你們了，會有專人管著前院的?！?/br>
    就算是這些工人愿意替主人分擔(dān)，想要主動承擔(dān)打掃的責(zé)任，丁小白和諸娘子也不會用的，她們可舍不得這么好的工人，把時間浪費在打掃上。

    倆人拎得清著呢，有讓她們打掃房屋的時間，不如多做兩件繡活兒，隨便一件繡活兒賣出去，不知道夠付幾個下人的工錢了。

    諸娘子指了指小香，“小香，你路熟，先領(lǐng)著人過去吧，一會兒你娘回來了，就讓你娘領(lǐng)著她們做活，工具都準(zhǔn)備好了吧？”

    小香忙點頭，“準(zhǔn)備好了，照您早上時候吩咐的，水盆、抹布和掃帚，都已經(jīng)擱在幾間主屋的門口了?！?/br>
    諸娘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讓小姑娘帶著人過去了，王大娘也一起跟過去照看著，她自己則留下來跟丁小白說話。

    聽到諸娘子說，家里今天肯定能清理出來，下午再去把各樣工具買齊備，晚上工人們把自己的屋子打掃干凈，明天應(yīng)該就能開工了。

    “還真沒想到能這么快，我想著總得折騰兩天，如果明天能開工，那可真是太好了，年前差不多真能供上一批京城的貨呢。”

    諸娘子道，“這得謝謝老夫人，把宅子保管得這么好，我們都沒什么需要特別打理的，只要簡單地擦擦灰塵就可以了。”

    丁小白自然不是忘恩負(fù)義的人，“我已經(jīng)謝過祖母了，還給了看院子的成伯一個大紅包，感謝他這些日子的辛苦，把宅院照顧得這么好。”

    話說到這兒，氣氛突然安靜下來，兩人都像是還有什么話要說，又像是想說的話已經(jīng)說完了。

    “怎么……突然就有點尷尬了呢？我們倆人之間，不該這樣的吧？”丁小白摸了摸鼻子，先開了口。

    除了最開始兩人見面時，丁小白管著諸娘子，不許她自稱奴婢，兩人還真就再沒有過這么尷尬的時候。

    諸娘子也笑了，整個人由內(nèi)而外地散發(fā)出一種寬和又柔緩的情緒，讓人很是安心。

    “當(dāng)然，你雖然年紀(jì)小，又是主家，我卻是一直把你當(dāng)成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你自己也清楚，你的處事跟你的年齡完全不相符?！?/br>
    “所以……我有話就直說了，不想拐彎抹角，小東家，我想……留在你這里，不知道你有沒有心留人呢？”

    丁小白‘嗷’地一下就蹦了起來，“留，留，留，你想留當(dāng)然留，不留誰也得留你呀，諸娘子，你說你怎么就想到我心里去了呢？”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要求有點過分，畢竟丁姑娘當(dāng)初只是邀請自己過來幫忙的，自己硬要留下，可能會讓丁姑娘為難。

    諸娘子的腦子有點空，丁小白回的那幾句話，她根本就是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所以還在自顧自地說著。

    “你也別為難，我也就是這么一說，并不是一定要……什么？丁姑娘，你剛才說了什么，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你說你想留下我？”

    她突然反應(yīng)過了，丁姑娘好像是說了‘留人’，匆忙地抬起頭來，向丁小白看過去，就見丁小白正樂呵呵地看著她。

    諸娘子就知道自己剛剛沒有聽錯了，不由得臉上一紅，白活這么大歲數(shù)了，哪能這么慌里慌張，話都聽不清，真是有點丟臉呢。

    丁小白卻是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晃了晃，“諸娘子，謝謝你主動要求留下來，我還怕你不愿意留，正琢磨著怎么跟你開口呢。”

    接著就把之前跟靖國侯夫人說的話，跟諸娘子學(xué)了一遍，“還是祖母經(jīng)事，她讓我別一廂情愿的為你好，讓我一定要問過了你再做決定?！?/br>
    諸娘子點點頭，“可不是，老夫人最是睿智，這輩子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大風(fēng)大浪，那見識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丁小白對這個肯定是高度的認(rèn)同，“諸娘子，留在靖國侯府不好嗎？怎么就想到要留在我這個平頭百姓身邊了？”

    “你呀?！敝T娘子輕嘆了一聲，“別以為靖國侯府就好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雖得老夫人的賞識，可也正因為這樣，府里看不慣我的人多了去了?！?/br>
    “想要坐穩(wěn)管事的位置，不知道每天有多少的勾心斗角呢，比之那些大家族之間的你踩我踏也不差什么了?！?/br>
    “要不是為了家里能多些收入，為了保護(hù)家人不受欺負(fù)，為了在主家面前有話語權(quán)，誰耐煩跟他們斗來斗去的呀?！?/br>
    “您也知道我是家生子，想要出府那是難上加難，就算是主家遭逢喜事，恩典下人出府，也很少有我們家生子的份兒，主家更愿意放那些半路買回的人。”

    “我實在沒想到會遇上您，倒是我的福分了，工錢比府里還多，讓我當(dāng)管事就真的放權(quán)，不會讓我束手束腳，做的好還有……獎金?！?/br>
    獎金這個詞兒，對于諸娘子來說還是很新鮮的，不過她現(xiàn)在知道，那就是多給錢的意思，誰還會嫌錢多呀。

    “我就想著啊，如果可以，我就求您一回，有您出面，把我們一家子放出府來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老夫人肯定會給您這個面子?！?/br>
    “我喜歡您這兒平平靜靜的日子，不用每天爭啊斗啊的，只要做好手里的差事，就不用再擔(dān)心什么了。”

    “而一旦出了府，我們家也就不再是奴籍，我那兩個小子也能念書認(rèn)字考秀才了?！?/br>
    “我倒也不是盼著他們多出息，只是靖國侯府再好，窩在那兒也是一輩子的奴才，見了誰都要跪，脊梁骨都是彎的?！?/br>
    “就算出了府門辦差，也只能跟那些最底層的老百姓耀武揚(yáng)威，又有什么意思呢？不過是些虛招子，人家讓你看的是你的主子，不是你?！?/br>
    沒想到諸娘子還能有這份見識，兩人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丁小白已經(jīng)半點疑惑也沒有了。

    “你能這么想，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不過既然你下了決心留，那我可就再也不會放你走啦，你要想清楚噢？”

    諸娘子忙點頭，“只要丁姑娘不攆我，我就替丁姑娘做一輩子事兒，您要我簽賣身契也成的，只要能讓我家兩小子是自由身就行。”

    丁小白連忙擺手，“你都說想要自由了，我哪還能簽個賣身契圈著你，那未免也太不是東西了?！?/br>
    “不過一碼歸一碼，雇工合同還是要簽的，我不占你的便宜，你也別讓我吃虧，就先簽五年的吧，等到了時候你還想留，咱們再接著簽?！?/br>
    “說實話，你能幫我管五年作坊，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起碼這五年我不用為作坊的管理cao太多的心，你做五年我就能輕省五年。”

    諸娘子眼睛亮了亮，“丁姑娘就這么相信我？”就看見丁小白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當(dāng)然信你。”

    諸娘子亮亮的眼睛里，泛起更亮的一起光澤，那是泛起的眼淚，“丁姑娘，咱們直接簽十年吧……”

    見丁小白要說話，她趕緊抬手阻止，“您先別拒絕，聽我說，簽十年合約不是您占便宜，占便宜的是我?！?/br>
    “您想啊，離了您這里，我就成了無依無靠的，如果沒人再請我做事，我可就只能吃自己了，十年的期限，對我也是一個保障?！?/br>
    “有了這十年，我好歹能攢下一份防老銀子，兩兒子讀書、娶媳婦兒的錢也差不多了，我也就再沒什么好憂心的了?！?/br>
    “到了那時候，您要是還愿意用我，那我就繼續(xù)給您當(dāng)教習(xí)，管作坊，干到干不動了再回家躺著去。”

    丁小白皺了皺鼻子，鼻子酸得快要掉下眼淚來，她把諸娘子的手抓得更緊，“你要是能在我這兒干到干不動了，哪能讓回家躺著去，我給你和姨夫養(yǎng)老?！?/br>
    諸娘子伸手把丁小白抱進(jìn)懷里，眼淚再也止不住，別人都只看到她一家在侯府的風(fēng)光，哪有人能真正理解她心里的苦楚和無奈。

    大概是因為從小被侯府送出去教導(dǎo)，會識字能念書，她心里的想法就比別人多，就跟那些得過且過的下人們不一樣了。

    這些想法她卻不敢跟別人說，怕別人罵她好高騖遠(yuǎn)，罵她貪心不足，罵她生在福中不知福，好在丈夫能理解她，兩人的目標(biāo)是一致的。

    “謝謝你，丁姑娘，不管將來如何，有您這句話，我知足了，我天生的一個奴才秧子，還求什么呢?！?/br>
    丁小白從諸娘子的懷里掙出來，伸手拍了她一下，不滿地道，“剛剛說你有想法，怎么這么一會兒又回去了？”

    “啥叫天生的奴才秧子啊，既然有心那就不能信命，咱馬上可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