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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8章 我從來就分得很清楚

    劉艷吃完午飯沒過多久, 煤爐上水壺里的水也燒開了。

    大夏天的, 因?yàn)樽艘惶煲灰沟幕疖?，劉艷身上早已汗膩膩的, 都有了味道, 渾身更是難受得慌，想從頭到腳都洗一遍，再換身衣服, 只是沒想到，她媽把二哥劉華趕出門去后，要在屋里親自給她洗澡。

    她聽了, 都嚇了一大跳。

    自從來到這里, 劉艷就開始自己洗澡了，好歹是顆成年人的心，還讓人給她洗澡，那也太難為情了。

    “……你洗不干凈，聽話，讓媽給你洗。”

    “我不要, 我自己洗，我能洗得干凈?！眲⑵G兩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領(lǐng)和衣擺, 活像個在舊社會里保護(hù)貞cao的烈女，生怕一不留神, 讓她媽給她剝.光了。

    “真不要我給你洗？”

    “不要?！眲⑵G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態(tài)度堅(jiān)決，“我能自己洗, 媽，你回屋里去，等我洗好了，你再出來?！币贿呎f，一邊伸手把她媽往房間的方向推。

    陳春紅見她避之不及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小女兒頭一回離開她身邊這么長時間，她想給她洗澡，也是為了親近親近，不料會遭到她這么激烈的反對，“那行，澡盆里放好了熱水，香皂和衣服澡帕都放在旁邊。”說著，還特意伸手指了指位置。

    “我知道，我都知道，”

    劉艷忙不迭地回應(yīng)，把她媽推進(jìn)房里，又不忘伸手帶上房門，交待一聲，“我洗完了，你再出來。”

    總算是松了口氣。

    劉艷輕拍了拍胸口，走到廳堂前面靠近右窗的位置，伸手把布簾子拉了下，這是平時她和她媽在家里洗澡的地方，只是才剛脫掉上衣，忽然聽到她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先洗澡，頭發(fā)等會兒我給你洗，水不夠，還在燒?！?/br>
    “唉喲，我的媽呀！”劉艷驚了一下，整個人急忙往布簾子里躲，轉(zhuǎn)頭看到她媽從房里探出頭來，一下子赤紅了臉，“媽，你怎么又出來了？我剛脫衣服?！?/br>
    “我是你媽，還不能看了。”

    劉艷有些無語，不知道怎么接，只得催促，“媽，你快進(jìn)去，快進(jìn)去?！闭f著，把布簾子拉成一個圈圍起來，不透一絲縫隙。

    “你聽到我說的沒？”陳春紅又喊問。

    “聽到了，聽到了，等會兒讓你給我洗頭。”劉艷忙回道，她現(xiàn)在是長頭發(fā)，平時扎兩個□□花，洗起來很麻煩，以往在家，她媽有空也會幫她洗，不像洗澡，得脫.光.光，所以她并不排斥。

    洗完澡，后面她媽幫她洗頭發(fā)的時候，問起她在江陽市的情況，除了洪順那個意外，其余的劉艷都一一說了，自從上次出門前，把話說開，她就不打算對她媽隱瞞了，來到這世上，如果說有一個人能夠信任，那么，這個人無疑就是她媽。

    陳春紅幫她擦頭發(fā)，沉吟良久，細(xì)聲交待道：“這樣的事，以后不要再干了，你爸那邊，我會叮囑他的，還有你的感知能力，從現(xiàn)在開始，也不要再用了?！?/br>
    “那去山上找……”

    “也不許再去，”陳春紅直接打斷了劉艷的話，“就算沒法讓你們頓頓吃rou，但我和你爸的工資，足夠養(yǎng)活你們?nèi)?，不會讓你們挨餓。”

    劉艷一聽，滅了心中最后那絲希望，或許從選擇坦白開始，她就猜到是這個結(jié)果，只是想到二哥劉華，她又說道：“媽，突然不去，二哥會不樂意的?！痹趧⒋荷霾畹倪@幾個月里，不能去山上，二哥劉華都快憋瘋了。

    天天念叨著他爸早點(diǎn)回家，好去山里找野.物。

    只聽陳春紅說道：“沒事，我想好了，也不是突然不去，等你爸回來，帶你們?nèi)ド嚼飺鋷状慰?，你二哥就不會再要去了，再說，這樣一來，在外人看來，后面再不去山里，也不會顯得突兀?！?/br>
    畢竟，他們自從來了城里，就常往山里跑找野.物，總要有一個過渡期。

    哪怕要斷，也是要漸漸斷了。

    “那就聽媽你的?！眲⑵G點(diǎn)了點(diǎn)頭。

    ——

    因?yàn)檫_(dá)成共識，等劉春生從江陽市公干回家，陳春紅又找他私下里談過一次，好好交待了一番，劉春生聽了，覺得有點(diǎn)可惜，以后沒那么多rou吃了，只是他才剛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就讓陳春紅一巴掌給拍掉了，“想什么呢，記住我的話，別以為誰都跟你似的?！?/br>
    “跟我似的怎么了？”

    “一樣蠢?！标惔杭t沒好氣道。

    劉春生縮了下脖子，一張臉生生憋成了豬肝色，不敢反駁，倒是把媳婦的交待，聽進(jìn)去了，沒過幾天，就帶上兩個孩子出城往山里去，做做樣子。

    不出意料，劉華高興壞了，整個人樂顛顛的，興奮得不要不要。

    出乎意料的是：洪順跟過來了。

    “我記得，你不是和軍子一起要上補(bǔ)習(xí)課嗎？”劉春生剛把車開出家屬院的大門，就讓洪順給攔停了，聽他說要跟著一起出城，都驚掉了下巴，“你不用補(bǔ)課了？”

    “不用?！焙轫樥f完，直接拉開了后車門，上了車。

    劉華和劉春生坐在前座，一個人坐在后座的劉艷，一見他上來，下意識往里面坐，移了個位置，呯地一聲響，車門關(guān)上，車上多了個人，“劉叔叔，可以開車了?！?/br>
    “哦，好的?！眲⒋荷鷳?yīng)了聲，透過車鏡，滿眼狐疑地看了眼后座上幾乎靠著車窗坐著的劉艷，重新發(fā)動了小車。

    他感覺，從上次洪順突然出現(xiàn)在江陽市，整個人就和以往有些不一樣。

    例如剛才某一瞬間，他好似看到了前世里成年后的洪順，都沒法把他當(dāng)成一個孩子。

    “洪順哥，你不用上課，我大哥是不是也不用上課，他怎么沒和你一起來呀？”劉華站起來，轉(zhuǎn)過身，跪坐在座位上，兩手攀住座位椅子，問向坐在他后面的洪順。

    “他還在上課，我請了假出來?！焙轫樆氐?，他其實(shí)是逃課出來的，自從上次去江陽市，讓班主任賀老師知道后，他現(xiàn)在想請假都請不到。

    “你還能請假？”劉華很詫異，“我大哥也想來，昨兒還說，都請不到假?！?/br>
    “是很難請?！焙轫樆氐?。

    “我覺得你們太慘了，一個暑假都沒得休息，也只有你和大哥受得了，反正我是受不了，看到書本我就腦袋發(fā)暈?！眲⑷A說著說著，都替他們可憐了。

    劉艷知道大哥劉軍想來，因?yàn)榇蟾缬X得，做樣子就做全套，他跟著一起來，最壞的結(jié)果，縱然將來有人疑心，他也能攪渾水，只是可惜賀老師管得嚴(yán)，請不到假，當(dāng)時還和她小聲抱怨了一句：是受到洪順的牽連，所以來不了。

    連大哥這個從犯都請不到假，洪順這個主犯能請到假？

    劉艷深表懷疑。

    上次從江陽市回來后，一開始，劉艷還擔(dān)心，洪順受夢境的影響，會來找她，不想這半個月，洪順連一次面都不曾露過。

    劉艷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氣色好上許多，身體應(yīng)該恢復(fù)得差不多了。

    側(cè)頭靠在車窗上，望著窗外的街道、樓房、樹木等如流水一般往后撤退，轉(zhuǎn)眼消逝不見，出了城，走了大約二十來里，看到河，看到青山才緩慢下來，前座的二哥劉華已經(jīng)在興奮叫嚷著，到哪兒停。

    湊巧的是，最后停下來的位置，正是他們第一次獵河麂的地方。

    因?yàn)榈胤绞煜?，一下車，二哥劉華就翻過公路的圍欄，沿著斜坡往下走，一馬當(dāng)先跑在最前面，劉春生見了，不放心他，停好車，趕緊追了上去。

    劉艷和洪順落在了最后面。

    斜坡比較陡，劉艷抓著樹的枝條，慢慢往下滑，洪順跟在她后面，一步步相隨，把七分心放在了她身上，護(hù)著她別摔倒。

    等到了底下，劉艷放開枝條時，手卻突然讓跟下來的洪順給抓住，劉艷想也沒想，就要甩開，可惜沒掙脫掉，正要說話，耳畔卻響起了洪順的聲音，“阿艷，我上次和你說過，不要再動用你的感知力了，你怎么還要出來找野.物？”

    劉艷一聽，抬頭正對上洪順烏黑深遠(yuǎn)的目光，同樣的一雙眼睛，此刻，沒有以往的清潤明亮，蘊(yùn)含了太多的東西，太熱烈的情緒，使得她心頭微微一顫，撇開了眼，“我沒有?！?/br>
    說完，發(fā)現(xiàn)自己言辭太過單薄，沒有說服力，又接著道：“我不會使用，今日出來，只是陪我二哥出來看看，最近會空手而歸?！?/br>
    “真的？”

    “當(dāng)然。”

    “那就好?！焙轫?biāo)闪丝跉?，心頭的擔(dān)憂了去之后，理智迅速回籠，沒一會兒，就想通他們今天是為什么出來，于是又問道：“這樣的空手而歸，你還打算來幾次？”

    “最多再來兩次，以后就不來了?！?/br>
    “事不過三，差不多也夠了。”洪順贊同道。

    劉艷輕嗯了一聲，看到往蘆葦叢中跑的二哥劉華，上次的野鴨子和野鴨蛋，就是在那邊找到的，二哥倒是直奔目的地，劉春生緊跟在他的后面。

    劉艷想追過去，卻讓洪順握著手不放，掙扎了幾下，都收不回來，索性不走了，舉起手，對洪順說：“你還不放手。”

    洪順笑了笑，從善如流地松開了。

    神情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弄得劉艷都差點(diǎn)懷疑，倆人角色互換，是她自己握著對方的手不放了，還是自己臉皮不夠厚呀，為了轉(zhuǎn)開心思，劉艷特意尋了個話題，想起之前的猜測，于是語帶篤定道：“你今天是逃課出來的?！?/br>
    “讓你猜到了?！?/br>
    “為什么？”劉艷雖然早就猜到，卻很不解，“我聽大哥說，這個競賽很重要，得了獎，能保送上大學(xué)?！?/br>
    “我不想保送上大學(xué)，我想和夢里一樣，五年后，和你一起參加高考，一起上大學(xué)。”

    這話說出來，劉艷聽得心驚rou跳。

    “洪順，你這樣不行?！眲⑵G忙地喝斥，急得圓睜著眼，抬頭看向洪順，只是對上洪順的如炬目光，洞若明火，仿佛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使得她將要說出口的話，就顯得格外無力，“夢是夢，現(xiàn)實(shí)是現(xiàn)實(shí)，二者不能混為一談?！?/br>
    “阿艷，我從來就分得清楚，你也不是八歲孩童。”

    劉艷聽了，渾身一僵，慌地忙反駁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說完，轉(zhuǎn)身就跑，正前方，二哥劉華和劉春生驚起了蘆葦叢中一堆野鴨子亂飛竄，嘎嘎的叫喚聲，翅膀的撲棱聲，還有二哥的追趕聲，混在一起，格外得熱鬧。

    第189章 第一步

    這次出城去山里找野物, 半天下來，只在蘆葦叢中, 亂撞運(yùn)氣, 揀到了一窩野鴨蛋, 除此之外，再沒有碰上別的，二哥劉華沮喪不已，看得劉艷幾次不忍心, 想動用感知力，可是洪順在一旁虎視耽耽地盯著。

    劉艷很想說，那些都是夢。

    可惜那句：你也不是八歲的孩童。

    直接讓她兵敗如山倒，一潰再潰，她沒法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夢了, 連劉春生都不知道的話, 他卻知道, 劉艷的內(nèi)心是又驚又懼, 驚懼交加下, 促使她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和洪順的關(guān)系。

    一個對她了解，比她自己還要清楚的人。

    這是作弊，絕壁是作弊。

    在他面前，她仿佛赤.裸.裸的，沒有任何隱私與秘密。

    他對她, 已是熟悉得再不能熟悉了。

    此刻，倆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好比一個故事，只有開頭與結(jié)尾，她站在開頭，而他已站在了結(jié)尾，省略了中間所有的過程，這就是差距。

    面對這樣一個作弊到手握劇本的人，劉艷費(fèi)了好大的勁，才穩(wěn)住心神，回程的路上，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要和洪順好好說一說：把夢境和現(xiàn)實(shí)割裂開來，更不要把夢境里的感情，帶到現(xiàn)實(shí)中來，她回應(yīng)不了。

    只是在車上不方便，直到下車之后，才有了機(jī)會。

    跟往常一樣，車子在離大院還有兩條街的位置，停了下來，他們?nèi)齻€下車走路回去，劉春生單獨(dú)把車送回局里。

    今天收獲比較少，下車后，二哥劉華一個人拎起背簍，難得小心翼翼抱在懷里，走在前面，劉艷心里存著事，刻意放慢了腳步，不一會兒，就拉開了一段距離，她幾乎不用轉(zhuǎn)頭，就已發(fā)覺洪順走在她旁邊。

    劉艷停住腳步，扭頭望向洪順，恰好對上那雙烏黑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清亮有神，仿佛知道她要說什么似的，先開了口保證道：“你放心，之前的那話，我不會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