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又轉回身，拿上書、筆記本和鋼筆。

    小老頭還不忘瞪他們一眼，哼，上他的課，竟然敢開小差，賀揚來了也不管用。

    這節(jié)課，對劉軍和洪順來說，簡直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又被得知消息趕來的賀揚，給提溜去了一趟辦公室。

    “……我說，你們倆，腦瓜子一個賽一個靈光，今天怎么突然變傻了，范老頭讓你們在外面站著，你們就老實站著，不會跑來我辦公室找我呀。”賀揚伸手扯了扯臉皮，努力讓自己扯出一個笑容來，他教出來的學生，竟然還能犯傻，接到消息都快氣死他了。

    劉軍聳了聳肩，朝洪順使了個果然的眼神。

    就不能指望賀老師，他們放火，他能在后面遞火柴棍，又被指教了一番，他們倆才被放回教室。

    洪順沒再問劉軍家里的事了。

    劉軍也樂得不說。

    不料，第二天早上到學校，這回反常的是洪順，又是以前見過的那副死樣子，臉慘白得跟個鬼似的，像是一夜都沒睡的游魂。

    還不待劉軍開口問他怎么了，洪順先抓住他的胳膊，急吼吼地問道：“劉軍，你爸現(xiàn)在在哪里？是不是還在江陽市里？住哪個招待所？艷兒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你趕緊的，快告訴我?！?/br>
    劉軍見了，十分震驚，滿心狐疑地望著洪順，同時胳膊被他捏得生痛，可見洪順用力之大，心情之急切。

    第183章 瘋魔了似的

    “洪順, 你昨晚又沒睡好, 是不是身體有什么毛病呀？”

    劉軍一邊揉著自己的胳膊，一邊關心地問洪順, 他把洪順剛才問的所有問題, 都告訴他了，連他爸的聯(lián)系電話都說了兩遍, 洪順才松手, 他胳膊都讓抓紅了, 抓出兩個深深的痕跡來。

    明明沒精神，剛才甫一見面，卻跟吃了大力丸似的, 他想推開他, 都不能夠。

    “我身體好得很。”洪順說著，瞪了劉軍一眼。

    只是他以為很狠厲的眼神，在劉軍看來, 跟病貓炸毛似的，看起來沒有一點威懾力，“你要不要請假回去休息？”劉軍試探性地問了句。

    “好, 你幫我去請假?！焙轫樑ゎ^就往校外跑。

    劉軍驚了一下，忙拉住他，“等等，你確定？”好奇地上下打量洪順一番，他不是第一回 見洪順這個鬼樣子，卻是第一回見洪順愿意請假回去休息。

    “確定加十二分肯定, ”洪順著急離開，有些不耐煩道：“劉軍，你到底能不能幫我請假，要是不能，我親自去賀老師辦公室找他。”

    “好，好，好，我?guī)湍阏埣??！眲④娨娝嬖敢饣厝バ菹ⅲ斎粯芬庵?，他這副死樣子，他看著都駭人，似乎比上次更嚴重。

    “幫我請四天假，我要休息四天?！?/br>
    劉軍更覺得奇了，但還是搖頭，“別異想天開了，四天肯定請不到，先請一天，明天你不想來，大不了，我再幫你去請?！蹦切├蠋煟F(xiàn)在都恨不得他們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待在教室里。

    “不過，你現(xiàn)在這個鬼樣子，估計老賀見了，都會嚇到，說不定真會批你的假?！眲④娍粗加X得心里難受，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偏每次問，他都不愿意說，次數(shù)多了，劉軍也不好再窮追問。

    只聽洪順道了聲，“拜托了?！闭f著，又要離開。

    劉軍沒再伸手拉他，反而說道：“我下午放學后，去你家里，給你送今天的課堂筆記。”

    “不用?！焙轫樢豢诰芙^了，回頭，“我要筆記，等回學校里，我再找你拿，這幾天，你也不用來看我，我另外有事?！?/br>
    劉軍聽到他說另外有事，又一副不愿意說的樣子，頓時歇了下午去看他的心思，“行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

    出了校門，洪順沒有停頓，搭了趟公交，往火車站的方向跑。

    今天，他的書包里，沒有卷子和輔導書，只有兩套換洗的衣衫，還有一封出門的介紹信，昨天夜里，他好似在天堂里走了一遭，又去地獄里趟了一遍，醒來后，再也睡不著，更加坐不住了，又不敢驚動奶奶。

    枯坐在床上，想了半宿，才決定去江陽市走一遭，去看看，她這回，是不是又在做傻事，如果是，他這回要提前去阻止她，她現(xiàn)在還小，一切從源頭阻止，才不會有夢里那番絕境。

    他現(xiàn)在萬分慶幸，慶幸提前從夢中得到警醒，慶幸一切還未發(fā)生時，只要想想夢的后半截，哪怕現(xiàn)在是青天白日，他依舊心有余悸，夢里的那番經(jīng)歷，他不要再經(jīng)歷了。

    哪怕最后身處巔峰之上。

    他和劉軍倆人，依舊無能為力。

    人最怕的，就是無能為力四個字，有力而無處使，人沒了，往后余生，一切皆成空談，漫漫歲月，只剩下茍活。

    他的人生，絕對絕對，不能過成那樣。

    ——

    從臨湖市去江陽市的火車，每天只有下午一趟列車，因此，哪怕洪順再心急，早早地趕到了火車站，也只能坐在候車室里干等著，他這兩年抽條，身高已拉長得跟成人差不多，買票的時候，他直接買了全票。

    人沒事干的時候，最容易胡思亂想，而他又沒還沒能從昨晚的那個夢中緩過勁來，甚至所有的心緒，都還深陷在其中，腦子里的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肆意張揚，亂成了一團麻，斬不斷，理還亂，越多想一分，心頭就多了一分害怕。

    最后，情緒都有點失控。

    洪順不得不強迫自己，開始努力默念起，昨天范老頭講的有關微積分極限的新知識點，用來轉移腦海中起起伏伏的各種情緒。

    度日如年。

    比當初等待爺爺下放的消息，還要令他焦慮幾分。

    到了第二日下午，下火車的時候，做夢的后遺癥，外加上這一天一夜心焦如火似的干熬著，人憔悴得都不成樣子了，本來抽條的身子，就跟竹竿一樣瘦長，現(xiàn)在缺了精氣神，更跟紙片人似的，看起來，頭重腳輕，輕飄飄的，風一吹就能倒。

    人出火車站，一腳深一腳淺，憑著一股子韌勁，直奔劉艷住的招待所。

    “什么，人不在？”

    “對呀，昨天下午就去了醫(yī)院，那小姑娘本來就有病，她爸帶她過來，是為了來看病……”

    前臺服務員的話，只聽到一半，洪順就沒心思再聽下去了，又是這樣，又是這樣，一時間，他都分不清，哪是夢境，哪是現(xiàn)實，只覺腦袋恍惚得厲害，兩眼冒金星，突然模糊一片，腳步踉蹌，忙地伸手去扶東西。

    耳邊聽到誰喊了聲，“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又有人問，“要不要去醫(yī)院？”

    聲音很嘈雜，洪順只抓住、只聽到‘醫(yī)院’兩個字眼，對了，她去了醫(yī)院，他得去醫(yī)院找她，不管怎么說，先找到她。

    夢里的悲劇，還沒發(fā)生，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還可以挽回，何況，眼下的劉家，與夢中，有非常大非常大的不同。

    心思一定，強睜開眼，看到周圍有好幾張陌生的面孔，帶著關心。

    洪順努力笑了笑，又努力嚅動了下嘴唇，“我沒事?！甭砸幌拢兔靼琢?，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他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可以跟有事劃等號，只得找個借口，“是低血糖發(fā)作，我坐一下，緩一緩就好了?！?/br>
    “那我給你倒杯糖水。”

    又有人說：“我給你拿張凳子?！?/br>
    很快，洪順身邊多了張椅子，手里多了杯溫糖水，洪順對這些好心人，一一道了謝，對于他們問起的，他怎么一個人跑來了這兒，因為聽他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不是本地人。

    洪順只笑了笑，沒作回答。

    扭頭，繼續(xù)向前臺的服務員打聽，劉艷去了哪家醫(yī)院。

    因為劉艷為了遮掩，昨天去醫(yī)院時，是大張旗鼓過去的，所以，前臺服務員知道，報了第一人民醫(yī)院，洪順沒有耽擱，喝完一杯糖水，把水杯遞還給前臺，又道了聲謝，又問了怎么從這兒去第一人民醫(yī)院，就急匆匆往外趕。

    一路過去，一路都在問路。

    好在現(xiàn)在的城市規(guī)模，不比后世，從城東到城西，相距幾十里，現(xiàn)在的市區(qū)只有幾條街，像第一人民醫(yī)院這樣的招牌式地標，找起來很方便。

    昨天進了醫(yī)院，住了一天，洪順沒多考慮，進了醫(yī)院后，直接往住院部打聽，沒用多少時間，就找到劉艷住院的病房。

    因為劉春生在花錢上比較舍得，再加上，他也怕劉艷真在他身邊出事，沒有含糊，送劉艷來醫(yī)院，住的是單人間病房，洪順推門進去的時候，劉艷正闔眼躺在床上，頭頂上還掛著瓶水，大約是聽到推門的聲音，很快睜開眼。

    兩眼睜圓，眼睛里的驚訝，遮都遮不住，驚呼出聲，嘴巴都張成了‘o’字型，“你是……你是洪順，你怎么搞的？搞成這個樣子，像是從難民營里逃難出來的？”

    洪順不由露出一絲窘迫來，因為有夢境里的印象加持，他是知道，劉艷是個標準的顏控，他也知道，他現(xiàn)在的樣子很糟糕，只是沒有時間，也來不及去收拾一番，此刻，看到劉艷，明明是前幾天剛見過，卻又仿佛中間已隔了好長好長的年月。

    有一輩子那么長。

    只是當目光觸及到床頭柜上，放著的小孩子玩的玩具，還有幾件小孩子的舊衣服時，胸腔里的那顆心，突然猛烈跳動了兩下，帶來一陣陣心悸，促使他揮手，把床頭柜上的東西，給掃落在地。

    “你又在用你的感知力，尋找那些被拐了的孩子？”洪順說這話時，是又驚又恐，卻依舊還記得地方，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幾近無聲，湊在劉艷耳畔。

    同樣，聽了這話，劉艷臉上的笑容，剎那間凝固，如白雪遇烈火般，快速融化了，只剩下驚恐，沒來及回話，沒來得及細究，問他是怎么知道的，劉艷手上的動作已經(jīng)快于腦子的反應，兩只手朝洪順的脖子上掐去。

    猝不及防下，洪順直接讓她撲倒在床上，沒有防備，甚至沒能做出反應來。

    此刻，劉艷眼里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她身上的感知力，絕不能讓外人知道，幾乎是下狠勁掐，不留一丁點兒余地，驚恐之下，也沒多去想其他。

    一開始，洪順沒做掙扎，等他發(fā)現(xiàn)劉艷神情不對勁，想做掙扎時，已經(jīng)很難受了，感覺到連呼吸都困難，更別提開口說話了，想把她推開，才發(fā)現(xiàn)，在見到劉艷的那一刻，他身上剩下的那點子韌勁，支撐他過來的韌勁，已經(jīng)卸去，現(xiàn)在渾身無力。

    兩只手使不上力氣。

    這丫頭，防備心和警戒心倒是一如既往得強，只是她是不是防錯了人，要防也該防外人，不該防他呀，也對，這個時候，他在她眼里，可不就是個外人。

    他要是今天真掛在這里，掛在她手上，就真應了那句話：出師未捷身前死。

    他才剛知道前因后果，什么都沒來得及做，這樣掛，也太冤了。

    生死之際，他在轉念間，還能想這么多，洪順不知道自己是心大，還是對她太有信心，突然間，有些不想掙扎了。

    “艷兒，你在做什么？”

    劉春生推開門，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劉艷把一個人壓在病床上，兩手掐著對方的脖子，嚇了一大跳，走近前，看到底下的人是洪順時，驚得一魂入地，二魂飛天，直接上前去拉開劉艷，“你發(fā)什么瘋，你沒看清他是洪順呀，快松手，你都要把他掐死了?！?/br>
    劉春生見拉不開劉艷，連忙扔掉手里的葡萄，伸手去掰劉艷的手，把洪順從她手底下救出來，眼看著洪順已經(jīng)奄奄一息，只有進的氣，沒有多少出的氣了，忙不迭地兩手抱起洪順，出門去找醫(yī)生救命，可千萬別鬧出人命來。

    等把人送去急診室，讓醫(yī)生救治過，醫(yī)生再三保證沒事后，劉春生腦子里繃著的那根緊弦，才緩過來，想著剛才這一波心驚rou跳的cao作，差點又把他嚇得半死，忍不住朝洪順罵了句蠢貨。

    “你是個蠢的呀，白長了大高個，艷兒才八歲，她那么丁點兒力氣，掐你脖子，你不知道推開他，就算你們鬧著玩，也不帶這么玩的。”

    劉春生整個人氣咻咻的，真是的，一個比一個玩得刺激，連性命都不要了。

    多來幾回，他們沒事，他倒急出心臟病來了。

    瞧著洪順一言不發(fā)，劉春生氣了半天，發(fā)現(xiàn)他在對著空氣，沒奈何，只好道：“你在這兒好好躺著，我去看看艷兒怎么樣了，剛才不知怎么，她跟瘋魔了似的。”

    卻說這話一出，洪順終于有了動靜，“我也去。”掙扎著，要從病床下來，劉春生看著他站都站不穩(wěn)，忙伸手扶住他。

    第184章 如她所猜4測

    劉艷回過神來, 一陣后怕。

    死死盯著自己的雙手, 差一點, 只差一點，她就殺了人, 當時驚恐之下, 以為自己暴露了, 根本來不及去想，他為什么會知道，直到人被劉春生帶走, 理智漸漸回籠, 再仔細去想，才發(fā)現(xiàn)洪順說的話, 帶有明顯的語病。

    ‘你又在用你的感知力，尋找那些被拐了的孩子？’

    他用了一個‘又’字。

    但劉艷很確定, 她是第一次用感知力, 尋找孩子。

    所以，不是她這次行動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