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陳春芳發(fā)出呵地一聲嘲笑,“說就說, 除了你,還有誰, 你貪便宜的性子,全生產(chǎn)隊的人都知道, 哪有便宜, 往哪鉆, 這么愛占便宜, 滾回你林家去占便宜,反正你們老林家一窩子愛占便宜的?!?/br> 二嫂姓林,喚林菊。 “春芳, 你怎么說話的,林家又沒招你惹你?!倍珀惛粡娂泵瘸獾?。 罵人不截短,二嫂林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當場就炸了,整個人似剛出籠的猛虎,直接陳春芳撲去,旁邊的二哥陳富強都沒拉住,“陳春芳,你這個不要臉的臭/*婊/*子,下三爛/*的賤/*貨,嘴里噴糞的畜生,看老娘今天不撕爛你的嘴,老娘跟你姓……” 林菊猛地沖過去,大姐陳春雨慌地以身攔在前面,拉住她,“二弟妹,你先冷靜一下,別發(fā)火,咱們不動手,好不好,春芳小孩子脾氣,你比她大,別和她一般計較。” “你來呀,以為誰怕你似的,” 陳春芳看著被攔住的林菊,有恃無恐,朝對方吼道:“你除了一張嘴,知道吃,到處噴糞,還有什么?!币贿呎f,一邊不顧四姐陳春分的阻攔了,要沖過去和林菊干架。 “春芳,你少說一句?!崩纤年惔悍种挥X得自己都快攔不住,兩人話趕話,沒一個退讓的,很快就撕打到了一起,她被夾在中間,怎么都隔不開她們,抬頭,看到二哥站在后面沒動,忙喊道:“二哥,你快來拉住二嫂。” 肢體沖突,拉頭發(fā),拽衣領,手指抓臉,拳腳相加,連上前拉架的人,都挨了打,沒能幸免,誰又在叫停手,誰又在叫痛,一片混亂。 當然,叫囂聲最大的,數(shù)陳春芳和二嫂林菊兩個人,呼啦啦十幾個人,真正在拉架,出力阻攔的,只有陳春雨和老四陳春分。 陳春紅站在臺階前,看著面前這場大戲,沒有上前去阻攔,見陳春分急得團團轉(zhuǎn),走過去,把她從人群中拉了出來。 “二姐,你快出手攔住他們?!标惔悍挚吹阶约叶?,急忙道。 “攔什么攔,讓他們打?!标惔杭t沒好氣看了她一眼,要說老三心眼多,老四就沒心眼,她娘曾罵過,要是把老三的心眼,勻一半給老四就好了,明明比老五大幾歲,反而事事聽老五的,出了事,鍋是她背,好處是老五得,“倒是你,他們打架,你上去湊什么熱鬧,誰打贏了,能分你點東西?!?/br> 陳春分聽了,急了眼,“哪有,可也不能看著他們打架?!?/br> “你沒看到,攔不住嘛,他們要打,就讓他們打,要是趕在今晚死了,后天娘出殯,一并抬出去埋了,連吹吹打打的喪事,都省了一場。” “二姐?!标惔悍种钡芍约叶?,又聽到五妹陳春芳的慘叫聲,整個人都抖了抖,“不行,得去把她們拉開?!?/br> 陳春紅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這傻子,她就不該心軟把她拽出來,“想讓他們不打,你聽我的?!?/br> “哦,好,我聽。”陳春分滿臉焦急地等待著二姐的吩咐。 “你去廚房,把家里砍柴的那把斧頭拿出來?!?/br> “斧頭?二姐,不行的。” “你不拿,那就站在這兒,看著他們打,等打出了血,見了紅,打殘了,打死一兩個……” “我去,我去。”陳春分扭轉(zhuǎn)身往廚房沖去,她也嫁在本村,?;啬锛遥栏^藏在哪,很快拿了出來,遞到二姐陳春紅手邊,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懇求道:“二姐,你嚇嚇他們就好,求你別拿斧頭砍人。” “放心,這回姐不劈人?!标惔杭t接過斧頭,往臺階上走了兩步,舉起斧頭,朝堂屋大門左邊的那個木墩子砍去,只聽咔嚓一聲巨響,那個方形木墩子裂成兩半,震得大門都晃動了兩下。 “春紅,你在干什么?!币宦暫瘸?,從緊挨著堂屋的隔壁住屋里傳來,聲音嘶啞,似費盡了全力,才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爹,您在家呀,我以為您不在家,這外面都見血了,要是打死一兩個,分東西的人,就少一兩個?!标惔杭t說到后面,已抬頭望向人群中,因著剛才一聲巨響,停住手的眾人,面帶嘲諷道:“怎么停了,趕緊的,接著打,多死一個人,少一個分東西,連喪事都一并參加了,我以后也少參加一次喪事。” 她這話一說,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人再動手,眼睛直盯著陳春紅手里的那把斧頭,到底有點害怕,畢竟那年,陳春紅拿刀砍人,那是真砍,給他們留下的印象頗為深刻,并且,那木墩子被砍了……她竟去砍木墩子,她是瘋了不成。 果然,只見陳老頭僂佝著背,從里面走出來,沒去看那群打架的兒女,兩只渾濁的眼睛不錯眼地盯著那個碎開的木墩子和陳春紅,“你砍這木頭做什么,它怎么惹你了,這是你娘特意讓人做的一對。” 說著,蹲下身,兩手合抱住那個木墩子,似要把碎開的裂縫給合上一般。 陳春紅冷笑,早猜到會這樣。 大門邊的兩個門墩子,只因她娘說過,裝著氣派,不然,鄉(xiāng)下誰閑著沒事,在大門口擺兩個沒用的木墩子。 她爹這輩子,什么都聽她娘的,以她娘的喜好為喜好,連他們這些兒女都要往后靠,小時候,還老跟他們兄弟姐妹念叨:她娘好好的一個千金小姐,嫁給他委屈了,要不是世道亂,他也娶不到她娘。 讓他們聽她娘的話,別惹她娘生氣。 “娘已經(jīng)沒了,這些死物有什么用,你們準備什么時候給娘入殮?還是不打算入殮,就您一直守在娘身邊?!?/br> “當然要……入殮,萍萍在整理你娘的壽衣,還有你們的孝麻和孝帽?!标惱项^悶聲道。 只聽陳春紅又問道:“大哥和小弟呢,怎么不見他們?” “你大哥去生產(chǎn)隊請住持喪事的人了,小弟下工的時候,順便去大姑家報喪了,還沒有回?!边@次回答她的是大嫂。 “行,你們接著繼續(xù)打?!标惔杭t說道,人不齊,也沒法給娘入殮。 之前撕打得熱火朝天,這會子,陳春紅這么說,大家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尤其,陳春紅之前說的,打死人的話,可是對著他們說的,陳春芳和二嫂林菊,也松手放了對方,退開三步遠。 但二嫂林菊沒打算放過陳春芳,“爹,娘的東西,肯定是春芳拿了。” “你胡咧咧什么?!标惔悍純裳勖皟垂獾氐芍┝志?,林菊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陳春芳憤憤地移開眼,轉(zhuǎn)頭望向陳老頭,“爹,您要相信我,我沒有拿,您是知道的,我每次上閣樓,都是娘讓我上去的?!?/br> 只是陳老頭似沒聽到一般,還在寶貝那個碎了的木墩子。 一時間,場面很尷尬。 直到大侄女陳萍萍走了出來,手里抱著一疊孝帽,還一把打好結的孝麻,“幾位姑姑,孝帽和孝麻,我都弄好了,你們都戴到頭上,把麻系上。”說著,就近遞給陳春紅一套,然后一一分發(fā)了下去。 連二哥二嫂被拉扯掉的孝帽,也重新戴好。 陳萍萍分發(fā)完,走到她娘身邊,扶著她娘,然后朝大家說道:“那個鐲子,不見了就不見了,我也不要了……” “你怎么能不要,那是你奶留給你的?!贝笊┎桓市牡氐闪搜圩约遗畠?,恨不得掐她兩下,把她掐醒。 “您也說了,是奶留給我的,我自己決定不要了還不行嘛,求你們也別再吵了,不要再打了,等會兒生產(chǎn)隊來人,看到我們家里這個樣子,還不得笑話死。”陳萍萍對她娘說道,也慶幸,陳家是獨門獨戶,要是像小姑家的河堰塘似的,住著好幾姓的人家,只怕明天整個陳家村,就要來看他們家的笑話了。 陳萍萍把掛在脖子上的鑰匙,取了下來,遞出去,“這是那個木箱子的鑰匙,你們誰要誰拿著,里面的東西,大家都看過,心里有數(shù),我也不擔這個虛名,拿著鑰匙了。” 這把鑰匙,是奶奶臨死前,給她的。 并且,告訴她那只玉鐲子在箱子里,只是剛才打開箱子,卻并沒有看到玉鐲子。 眾人看著那把鑰匙,沒有一人上前,許久,陳春雨開了口,“鑰匙是你奶給你的,你就拿著,你要是不愿意拿,就給你爸,怎么說,你爸是老大?!狈凑遣还苁碌?,而娘這一走,她都不知道,爹能撐多久。 看著爹這個樣子,明顯沒了精氣神。 “你倒大方,玉鐲子你不要是你的事,那剩下的金……唔唔……”老三陳春蘭話說到一半,就讓大姐陳春雨給捂住了嘴,耳邊傳來大姐陳春雨的乞求,“你給我消停點,算大姐求你了。” 陳春蘭使勁推了推大姐的手,沒推開,只好急著點頭,陳春雨才松手放開她,卻沒有松懈,死死盯著她,陳春蘭急喘了兩口氣,緩過來,有點氣悶地跺了兩下腳,跑開了。 陳春雨又不放心老五陳春芳,生怕她和二嫂林菊打起來,于是去廚房燒熱水時,也把她強拉了過去,家里這么亂,別說老二陳春紅,就連她,今晚都不想留在這里住,要不是帶著幾個孩子,她都想等娘入殮后,和老二陳春紅一起走。 只是她實在沒法安心離開,更沒法讓陳春紅一個人回去,因此,等入殮儀式完成,也把她強留了下來。 “你說,東西是不是真是老五拿的?”晚上留下來,等老五陳春芳離開后,陳春雨才有功夫問陳春紅,語氣中滿含著不確定,實在是老五的性子打小獨,她全拿了都有可能。 “今晚打架的都脫不了干系。”陳春紅微瞇著眼,良久才回道。 第108章 一起出門 次日一早, 天剛蒙蒙亮,陳春紅醒來直接離開,經(jīng)過堂屋時,看到昨晚固執(zhí)守在堂屋里的老爹, 緊緊靠著棺材,偏頭睡了過去,眼角還有濕意, 睡得不安穩(wěn),在夢中都還在哭,想到昨晚,娘入殮后, 要合上棺材蓋的時候, 哭得最兇的,除了陳春芳,就數(shù)老爹。 扭轉(zhuǎn)身, 回到她睡的住屋, 從床頭的箱子里,翻了件大衣,拿出去蓋在老爹身上, 沒有驚動人。 從陳家村到劉家村,有半個多小時的山路, 陳春紅走得很快, 但趕到家里, 天色已經(jīng)大亮, 村子里早起的人兒,有到河邊洗衣服的,有去菜地里施肥的,有到田間看水的,一片忙忙碌碌,她還碰上了到河邊打水的二兒子劉華。 陳春紅接過兒子肩膀上的一擔水。 鄉(xiāng)下鄰里之間,沒有什么私事一說,她娘去世的消息,小弟陳國強昨日一來報喪,幾乎村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路上遇到人打招呼,都會安慰她一兩句,節(jié)哀順便。 隊長媳婦孫嫂子,還特意關心地問了句,她要不要請一下假。 “明天出殯,上午我要請半天假?!标惔杭t回道,婚嫁喪葬在鄉(xiāng)下是頭等大事,家里一遇上這樣的事,隊里會比較寬容,容易請假。 孫嫂子又問了問喪事安排,陳春紅都一一回答了。 到家后,只見大兒子和小女兒已經(jīng)把早飯都做好了,一見到她,大兒子就沖上前來道:“媽,我煮早飯的時候,多煮了一份?!?/br> “就知道你最乖?!标惔杭t伸手摸了摸劉軍的腦袋。 守在灶臺邊的劉艷表示,對大哥這種賣乖的行為,特別不屑,忍不住翻了下白眼。 卻見二哥噔噔地跑進屋子里,沒一會兒,又噔噔地跑出來,“媽,給您,這是您的牙刷,我?guī)湍鷶D好了牙膏?!?/br> 陳春紅剛放下水桶,把水倒進大水缸里,看到二兒子遞過來的牙刷和搪瓷杯,面色有些為難,昨天在小女兒的強烈要求和指導下,她用牙刷刷了牙,頭一回用,用得很不習慣,偏小女兒和她說了一堆刷牙的好處。 此刻,又注意到小女兒望過來灼熱的目光,陳春紅手有些僵硬地接了過來,“好,我刷牙,華子也懂事?!?/br> 劉華高興地搔了下后腦勺,笑得跟個傻子似的。 劉艷心里只覺得完了,二哥讓大哥給帶壞了,也開始走賣乖路線,尤其對上她媽幽怨的目光,劉艷覺得,此時此刻,她自己好像成了十足的壞人,不由恨恨地移開眼,沒條件就算了,有條件了,家人的清潔衛(wèi)生,要從刷牙開始。 不過,看著她媽的氣色還不錯,不像昨日中午那樣慘白,劉艷稍稍放下了心,聽著鍋里的米粥,發(fā)出咕咕的聲響,還有溢出來的rou香,提醒大哥劉軍,“粥應該差不多了,可以添出來了?!奔依锴疤熨I了豬rou,昨天她媽把肥rou熬了油,剩下油渣子,她放進鍋里一起熬粥,聞起來香噴噴的,讓人涎口水。 用過早飯,劉老頭知道陳春紅回來了,又過來問了下情況,陳春紅簡單地說了說,之后,給孩子的衣服系上孝麻,她不愿意帶三個孩子回陳家參加喪事,按說,家里親長去世,孩子該披麻戴孝,侄女陳萍萍遞過來三套孩子的孝麻孝帽時,她只接了孝麻。 習俗如此,只是她意難平。 她自己早上出了陳家村,便把身上的孝帽給摘了。 她想,她到底成了老娘口中的不孝女。 隊里上工的喇叭響起,她如往常一般,正常去田間上工。 “我看媽的精神狀態(tài)還比較好,你也不用太擔心。” 正在洗碗的劉軍,聽了meimei這話,輕嗯了一聲,他也看出來了,今天早醒來,沒見到他媽回來,猜到他媽在外婆家留宿了,再加上,昨日大姨昏過去的樣子,嚇到他了,他才會一早上都心神不寧。 直到見到他媽的那一刻,他才放心。 “這些天,我們在家盡量多干點活,別惹媽生氣?!?/br> 劉艷倒是沒意見,見二哥又出門去挑水,于是和大哥打著商量,“等會兒你們出門,別把我送到洪順家里去了,我一個人在家,鎖好門,除了你們回來,我誰都不給開門?!?/br> “怎么了?” 劉軍疑惑地望了眼小妹,“你去他家安全,我們也能放心,再說,你一個人關在家里,會很悶的,跟坐牢似的,去他家,他還能陪你說說話,給你講笑話,還有你很喜歡吃的松子?!?/br> 洪順給她講笑話? 她信了這話,才有鬼,別是他把她當成個稀有動物看才是,再說了,那人明明一雙眼睛清亮如洗,卻偏偏心思極深。 “不怕悶,我在家里可以練字看書?!眲⑵G說道,正巧家里有一套《十萬個為什么》,她正好看看,這個時代的《十萬個為什么》和后世,有多大差別,至于洪順那個獵奇的心思,她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和他多接觸。 “你去他家也可以練字看書,還不用困在屋子里,你上次不是說,想種香瓜,現(xiàn)在天氣還有點冷,你可以先揉泥團子育種,提前下種子,我?guī)湍銌柫?,爺爺那里沒有香瓜種子,但洪順那里有,他還能幫你挖泥,要動手的活,你都可以交給他干,你在旁邊看著就好?!眲④娫较朐接X得這樣好。 當然,他和二弟也可以,但他和二弟要給家里掙工分,每天都有活要干。 “大哥,沒有香瓜種子,我們可以種黃瓜,挖泥和泥的活,你和二哥有時間,可以幫我干,我們不用去麻煩別人,其實,村子里算是比較安全,這幾年,也沒有誰家丟過孩子,而且我現(xiàn)在跑得比較快,你完全不用擔心,我也不用別人看著?!?/br> 上次的事,真的是個意外。 劉軍見meimei一再推拒,也終于發(fā)覺,自家meimei的異常,手上倒洗碗水的動作一滯,“是不是洪順昨日得罪你了?”要不然,meimei口中,怎么會一直說別人,“他要是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找他算帳。” “沒有?!眲⑵G一看大哥神情緊張起來,忙地否認,“我只是覺得,我們和洪順家,非親非故的,總?cè)ヂ闊┧懿缓?,再說了,我們年齡相差很大,我和他說話也說不到一塊兒去,是不是?照顧小孩子又是件麻煩事,我們就別給他添麻煩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