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陪伴
何銓冷笑:“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br> 他一把抓起那本書, 翻了翻, 找到一頁, 用手指頭捏著遞給韓青松, “你看!好好看看!” 韓青松把書接過去, 掃了一眼, 那是其中一章, 主要內(nèi)容介紹本國的幾大地震帶,這個理論是根據(jù)地質(zhì)學家李老先生的地震著作總結(jié)出來的,并不是她獨創(chuàng)的, 也不是什么新鮮言論,看一點地質(zhì)書本就知道。 他通篇看了一下,沒有任何一個字眼煽動反/革命行為。 何銓靠近他, 從左胸口袋里抽出自己的英雄牌銥金鋼筆, 重重地圈了一句,譏諷道:“韓局長, 再好好看看?!?/br> 他扭頭對秦主任皮笑rou不笑道:“看來這位林干事定然是相當美貌的女子?!?/br> 韓青松冷冷道:“何組長來之前沒調(diào)查嗎?林嵐是我的妻子?!彼涯潜緯f給秦主任, 卻看著何銓, “對不起, 我們依然不認為這有什么罪過, 如果有, 那我們需要公開審判辯論?!?/br> 他知道何銓只是負責拿人的,下命令的不是他,所以跟何銓求情沒用, 他要做的就是一定要一路跟隨護送, 絕不能讓她在路上有任何閃失,他要親自把林嵐安全送到再安全帶回來。 秦主任認認真真一個字一個字地念,把那句話念了一遍:“據(jù)專家研究數(shù)據(jù)推測,短期內(nèi)最可能大地震的是京津唐至渤海地區(qū)。據(jù)最近幾年各地震臺、地震地質(zhì)大隊、地球物理研究所、首都地震局、北京地震隊等機關(guān)的各項研究表明,震中很大程度會在首都往東兩百公里左右——t山附近?!?/br> 下面羅列各種嚴謹?shù)臄?shù)據(jù),那些數(shù)據(jù)都是林嵐通過省地震臺、亨利幫忙聯(lián)絡(luò)的首都地震局、外國地震專家小組等部門拿到的數(shù)據(jù)。包括地電阻率、低氣壓、海平、水氡含量、地磁、地形變化等等。 在秦主任看來,這是非常嚴謹而合理的推測,并沒有任何主觀臆斷。 且從去年開始,地震局等也多次在t山召開地震群測群防交流會,這也是一個信號啊,否則你們干嘛有事沒事就跑那里去開會?老百姓當然可以這樣猜測啊。 自從1974年上級下令一來,一直對京津唐地區(qū)實行嚴密監(jiān)控,那么推測t山有什么不對呢? 這跟現(xiàn)行反/革命有什么關(guān)系? “何組長,我們縣革委會愿意為林嵐同志擔保,她日常工作積極向上、從未有任何反/革命行為。她是一名優(yōu)秀的黨員,這當中定然有什么誤會,大家還是坐下來好好溝通交流?!?/br> 何銓眉頭一擰,“對不起,我們只負責拿人,不負責溝通申辯,有什么申辯的,去首都安全組再說吧?!?/br> 他揮手讓人去捉拿林嵐。 韓青松:“何組長略等,我們縣公安局一起護送林嵐上京申辯。” 他直覺這是有人亂扣帽子,畢竟全國那么多地震報道、簡報、會議,那么多組織機構(gòu),都可能發(fā)出這種言論,為什么單單揪著一本書不放? 無非看她一個普通黨員,無權(quán)無勢,又沒靠山想讓她當替罪羊罷了。 他想起當初入伍的時候,老領(lǐng)導說過的一句話:“我們這些奉獻給國家的人,遠離家鄉(xiāng)沒有什么靠山,我們的靠山就是我們的國、我們的黨、我們的軍、我們的人民!你為了國家拼殺、馬革裹尸,從此以后,你的爹娘、妻兒,就交給你的靠山,永無后顧之憂……” 他找到林嵐的時候,朝她附下挺拔的脊背,將她擁入懷中,垂首貼近她耳邊低聲道:“別怕,一切有我。” 林嵐看他嚴肅的表情就知道他很擔心,他經(jīng)歷過那一場革命,知道一旦被打成反/革命會有什么嚴重結(jié)果。 他怕她會被槍斃。 她不想他擔心。這個她一開始抗拒想要遠離,后來卻一步步淪陷在他深情中的男人,是她這輩子想白首偕老的男人。 她要他們都好好的。 她笑了笑,側(cè)首親了親他的臉頰,溫聲道:“三哥,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br> 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出這本書的時候做過準備,可能有人給她扣帽子,但是她做好應對的。因為一切數(shù)據(jù)、一切推測,都不是她的主觀臆斷,而是根據(jù)地震局相應機關(guān)出具的報告寫出來的。 只不過她把他們不敢上報、忙于政治斗爭的領(lǐng)導們無暇關(guān)注的大事給他們蓋棺定論,印刷在書頁上。 如果說她有私心,那就是很明確地把t山市這個地點,給標注出來。 她相信這本書一定會流傳到那里,當?shù)氐陌傩諅兛吹剑偌由现車霈F(xiàn)的異樣,他們一定會聯(lián)想到,從而多警惕。 哪怕當天晚上不要睡著,哪怕地震爆發(fā)的那一瞬間沖出來,都不會直接從地球上被抹殺掉。 無數(shù)的救災行動表明:事故發(fā)生的時候,人們有準備和無準備,其結(jié)果天差地遠。 她希望讓他們提高警惕,讓青龍縣的奇跡擴散到整個地區(qū)。 如果不知道結(jié)果當然不能武斷猜測,那屬于造謠。 現(xiàn)在做這個決定她不怕,她也不悔。 韓青松用力地抱著她,幾乎要將她勒進自己的身體里去,“我陪你去?!?/br> 如果要死,我陪你死,這樣你不必怕,也不會孤單。 林嵐拍拍他的后背,笑起來,“走吧,沒想到還能公費去一趟首都呢。對了,韓局,不用我自己出錢吧?” 韓青松:“……” 躲在一邊的李秘書都哭得不行,猝不及防就被林嵐給逗笑,林干事還真是……不拘一格。 要走之前,林嵐讓韓青松略等一下,她去拿了把剪刀過來。 韓青松面色一緊:“別做傻事。” 林嵐撲哧笑了,“三哥,你緊張什么呢,給我剪剪頭發(fā)?!?/br> 這時候女人的頭型很簡單,要么就是小孩子扎倆角兒,要么就是齊耳短發(fā)扎一邊偏角兒,要么就是編辮子,長中短,再要么就是削成短發(fā)。 林嵐不習慣這種頭型,她直接在后面綁個馬尾,干脆利索,周圍不少女孩子都跟她學。在家里無所謂,要去首都接受審查,得注意一下。剪個時下流行的女干部頭吧,齊耳短發(fā),用倆黑發(fā)夾別一下。 韓青松有點舍不得,她去公社才留長的頭發(fā),晚上散下來的時候尤其好看。 不過他還是聽林嵐的幫她剪成齊耳短發(fā),還按照林嵐的要求修一下層次。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剪發(fā)的層次,就按她要求里面短一點、薄一點,外面略長一點。 林嵐照了照鏡子,她這個男人也是沒誰了,居然剪得像模像樣,并不難看。她從抽屜里摸出幾個一字形黑發(fā)夾,把兩邊鬢角的頭發(fā)夾上去,顯得干脆清爽,是當下流行的女干部頭。 韓青松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這才領(lǐng)著她去主任辦公室。 何銓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待看到林嵐的時候,他的眼睛瞇了一下。他猜的果然不錯,是個漂亮女人,否則這些男人也不會那么維護她。 她身材窈窕,皮膚雪白,留著時興的女干部頭型,上身穿著月白色的短袖襯衣,下面穿著藍色的褲子。 只是這襯衣和大家的不一樣,有腰線、領(lǐng)子也挺括,料子也不像的確良。別人的褲子基本都是直筒子,肥噠噠、皺巴巴,穿久了膝蓋鼓包、褲腿吊起、臀部掉下來,反正各種難看。她這褲子不一樣,腰線細細的,腿型修長筆直,還在大腿地方拿了褶兒,褲腳略小,但是也不至于像當年會被紅w兵拿剪刀給劃破的程度。 你說她是女干部,卻帶著一種資本主義的調(diào)調(diào),可你說她是資本主義也不是,這么好看,本身就不正常! “你就是林嵐?”他問。 林嵐立正,態(tài)度端正,不卑不亢,“是?!?/br> “你可知罪?”何銓咄咄逼人。 林嵐從容應對:“您決定讓我現(xiàn)在申辯嗎?” 何銓眉頭一擰,“來,說說你的罪行吧,現(xiàn)行反/革命罪?!彼盐募谒矍盎瘟艘幌隆?/br> 林嵐:“對不起,要做這個申辯需要把辦公室的所有資料和報告以及電話記錄、報紙都搬過來,您確定讓我在這里說嗎?” 何銓皺眉:“算了,去北京再說吧?!?/br> 林嵐笑了笑,沒有半點慌亂。 何銓覺得不爽,“你最好把你那些什么資料證據(jù)帶上?!?/br> “無意冒犯,聽起來您似乎有些疲累。您需要休息還是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嗎?我能準備一下個人衣物嗎?”她聲音柔和,沒有半點驚慌和憤懣,更沒有一點懼怕。 何銓順口道:“明天一早出發(fā)吧?!?/br>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午三點多,他一路趕來的確非常勞頓,需要好好休息一夜。 秦主任就讓人領(lǐng)他們?nèi)フ写?/br> 何銓看了林嵐一眼,又看韓青松:“你可不想要跑啊?!?/br> 林嵐笑道:“何組長真幽默,我可是最忠誠的戰(zhàn)士,能上京瞻仰偉大領(lǐng)袖生活過的地方,那是無上的光榮,求之不得?!?/br> 何銓就知道她不會跑,她也無處可跑,沒有戶口、糧油關(guān)系,她寸步難行。 韓青松沒想到林嵐會爭取到一夜時間,原本他覺得何銓會抓了她立刻就走呢。 林嵐去準備一下,先給首都外國飯店打了個電話,找亨利。 接到她的電話,亨利高興得叫起來,“林嵐,你想我了嗎?我也想你們。哦,你放心,撒王很好,他一直在訓練,我前天才去看過他的。” 林嵐和他問了好,表示自己一家人也很喜歡他掛念他,希望他可以再來做客,然后她就截住亨利夸張的話頭,嚴肅道:“亨利,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br> 她這樣鄭重其事的語氣,讓那邊的亨利也嚴肅起來。 “你說?!?/br> 林嵐壓低了聲音,“亨利,接下來我說的話請你不要驚訝,保持冷靜。我得到可靠消息,京津唐地區(qū)7月28日凌晨3點多,會發(fā)生大地震。”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足足沉默了十秒鐘,亨利才大喘一口氣。 亨利很嚴肅道:“林嵐,這個消息可靠嗎?這不是鬧著玩兒的。” 林嵐:“可靠,地震局已經(jīng)預測到,但你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他們不敢隨便上報?!?/br> 亨利:“我曉嘚?!?/br> 林嵐又低聲說了幾句,亨利表示已經(jīng)清楚,一定會按照她說的做。畢竟他是跟著地震專家組來的,海城也去過的,雖然不專業(yè),可不耽誤他學習了解。現(xiàn)在他在首都做一些都市采訪,打算弄進自己的紀錄片中去。 給亨利打完電話,林嵐心里就更有底。 韓青松則去給陸錦繡、方主任等人打電話,走一下軍方的關(guān)系,等到了首都,也能和那邊軍區(qū)聯(lián)系上。如果有人不問緣由就定罪,必要時候可以請求保護。 羅海成和劉劍云聞訊匆忙趕回來,“韓局,到底怎么回事?” 韓青松冷靜如常,“沒事,我有事要上京一趟,你們訓練工作一切如常。” 羅海成想跟著,卻被韓青松拒絕,劉劍云就說給高局打個電話,韓青松也沒同意。 “不必驚擾別人。”他又叮囑兩人不要告別別人,沒什么大事,不必緊張。 他略收拾一下將工作證明、糧油關(guān)系等等帶上,只要出門各種證明都不能少。秦主任讓李秘書給他送了錢和全國糧票,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先把能帶的給他帶上,不夠的到時候匯過去。 韓青松沉默了一瞬便接下。 等韓青松回家,林嵐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正在準備做飯,她居然一邊哼著歌兒一邊摘豆角。 “我愛北京天an門,天an門上太陽升……” 韓青松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她居然一點都不害怕,他唇角勾了勾,人也放松不少。 林嵐扭頭看見他回來,笑道:“快來,江主任給我送了塊rou,張主任給我送了兩條魚,就當踐行啦?!?/br> 張主任是秦主任的妻子張瑜,林嵐和她關(guān)系也過得去,不過張瑜畢竟是一把手的妻子,處處都會注意一些,不會和誰特別近。 韓青松進屋把包放下,又將那一盒軍功章拿出來,如果真有危險就用這個來換她。 他收拾好,就出來幫她摘豆角。 林嵐笑微微地看著他,“三哥,你說要不要包餃子啊,這上車的餃子下車的面,每次都給別人,自己也能輪上一回,挺好?!?/br> 韓青松:“行。” “算了,麻煩,還是燉rou吃吧。更香?!绷謲垢目?。 韓青松看她,“也行?!?/br> 林嵐笑得更暢快了,“那吃包子呢?” 韓青松:“都行?!?/br> “哈哈,三哥,什么是不行的?”她打趣他。 “不吃不行?!表n青松道。 林嵐突然湊近他,一手攀著他的肩膀,柔軟紅潤的唇貼著他的唇角,低笑:“我想吃你。” 韓青松喉結(jié)滑動一下,瞥了她一眼,“我怕你撐著?!?/br> 看他開始撩sao,林嵐確定他不再那么緊張,她真的不舍得他太壓抑難過,她笑了笑,“韓局長,我勸你純潔?!?/br> 韓青松伸手扣住她的后頸,將她勾過去親,直到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才放開她。 來人是秦主任,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自登門。 韓青松和林嵐請他屋里坐。 秦主任:“不了?!彼麑α謲沟溃骸傲指墒拢綍r候如果他們……非要個答案,你就把事情推給外國專家組?!?/br> 海城地震以后,75年開始一直都有外國專家組來,今年來的也不少。如果上頭非要個幕后煽動內(nèi)亂的人,那就推給外國人。 這是最保險的一招。 這倒是和林嵐的計劃差不多,她跟秦主任道謝,表示自己明白怎么做。 秦主任看林嵐懂事也就松口氣。 他真的挺喜歡韓青松,因為韓青松他們縣屢次立功,他這個主任也跟著水漲船高。他已經(jīng)得到消息,來年他會調(diào)去另外地區(qū)任地區(qū)革委會主任,不是副主任,是主任。 說幾句話,秦主任就告辭。 做飯的時候,林嵐跟韓青松商量:“三哥,就和孩子們說咱倆去首都開會?!?/br> 韓青松:“他們不是小孩子了?!?/br> 林嵐還是不同意,“等回來再說嘛。”韓青松就隨她。 很快大旺領(lǐng)著弟弟meimei們放學回來。 林嵐笑道:“孩子們,爹娘要去首都開個會,你們在家好好上學啊。” “娘,那你可以去看小三哥和亨利啦?!毙⊥荒樝蛲?。 林嵐:“那當然啊,放心吧,我們會告訴小三哥你想他的?!?/br> 她又對麥穗和二旺道:“要是有時間,我去逛逛書店和百貨商店,給你們多買點磁帶回來。” 麥穗笑道:“娘,你和爹不要忘記去天an門拍合影啊。” 這時候去天an門拍照,那是最時髦的。 “當然不會忘記,放心吧。” 韓青松帶著大旺出去跟他交代一下,讓他在家照顧弟弟meimei。 大旺:“我要一起去?!?/br> 韓青松:“還輪不到你?!?/br> 大旺抿緊了唇線,沒吭聲。 韓青松看了他一眼,難得地軟了一點聲調(diào),“你娘沒事的?!?/br> 大旺點點頭,“好?!?/br> 晚上高衛(wèi)東特意從地區(qū)回來,他和江春霞過來串門,在東間跟林嵐、韓青松說話。高衛(wèi)東建議拖字訣,拖一下有些事就冷了,自然會過去。 林嵐甚是感激他們真誠相待。 第二日天還不亮,就有人來敲門,韓青松去應門,竟然是韓青云。 韓青云騎了一路自行車趕過來,氣喘吁吁的,他喘口氣:“三哥,嫂子還沒走吧?!?/br> 韓青松:“羅海成告訴你的?” 韓青云點點頭,“我爹讓帶上這個?!彼o韓青松兩個信封。 韓青松請他屋里去,打開看了一下,一封是韓永芳寫的信,他愿意以老黨員的生命保證林嵐是一個好黨員、好同志,一封里面是湊起來的錢和全國糧票。 韓青松把信揣起來,錢和糧票推回去,“這個用不上?!?/br> 韓青云不接:“三哥,你就先拿著嘛,不用回來再說?!?/br> 西間四個孩子。 雖然大旺沒告訴他們,可昨晚上高衛(wèi)東來,二旺立刻覺察不對勁。他聽了幾句就把事情聯(lián)系起來,知道娘這是被問責了。他知道麥穗就知道,小旺自然也就知道。 要是任性一點,他們會想跟著去,就說想小三哥一起去看,說不定爹娘會同意呢。 可他們知道不能這樣。他們應該假裝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地等在家里,好好生活讀書,笑著讓爹娘安心出發(fā),不給爹娘添麻煩。 不但二旺和麥穗懂,小旺都懂這個道理。他眼里含著眼淚,一下下地抹,卻咬著嘴唇不出聲。 麥穗抱著他揉揉腦袋,“別擔心,娘不會有事的。” 二旺看向大旺:“大哥,爹真不讓你跟著?” 大旺靠在南窗下的桌前,凝眸看著窗外的一株小石榴樹,沉默了一瞬,道:“不能去添亂。” 這時候韓青云過來和他們招呼,孩子們立刻若無其事地問好。 韓青云笑道:“沒事啊,都不要擔心。” 林嵐和韓青云寒暄幾句,問問家里的事兒,她朝孩子們笑笑,“娘先去瞻仰天an門,過兩年咱們一家去那里拍全家福?!?/br> 小旺想說這就跟著去拍全家福,不過他忍住了,一頭扎進林嵐懷里,“娘,你早點回來?!?/br> 林嵐揉揉他的頭,“要比娘高了,還撒嬌呢?!?/br> 小旺抱著她,不說話。 林嵐拍拍他,“小三哥說稻香村的點心好,等娘給你們帶?!?/br> 匆忙吃過早飯,林嵐跟孩子們告別,韓青松拎著行李陪她去革委會上了何銓的車。 何銓看了他倆一眼,眼角抽了抽,他娘的,拿了那么多犯人,一個個要死要活的別提多狼狽。 就她跟去度假似的!跟著男人、拎著行李,要不要給你配個保鏢! 林嵐朝他笑了笑,“何組長,吃飯了嗎?” 何銓鼻子里哼了一聲,又聽林嵐問:“吃得慣不?我們這里條件艱苦一些,比不得首都,何組長受委屈了。” 竟然還知道關(guān)心他! 何銓心里有一種不是滋味的滋味。 他們乘吉普車要停下吃飯、睡覺,比火車慢得多,等他們進京已經(jīng)25日晚上。 何銓雖然倨傲,但是因為有韓青松跟隨,他并沒能刁難林嵐。有韓青松一路相隨照顧,林嵐真覺得跟觀光一樣。 七十年代后期的首都,盡管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年的烽火洗禮,如今依舊巍然屹立,以她厚重的歲月積淀,承受著世人的期盼和呼喚。 繁華,已經(jīng)初露。 他們進京不久就被兩輛軍部的車攔住,有個團長出示證件,跟何銓交涉。 林嵐坐在車里,能看到何銓臉色很難看,氣急敗壞的樣子。他揮了揮拳頭,“你們憑什么帶走她?” 和他交涉的那個團長也不好好站著,懶散散的模樣,嘴角噙著痞氣的笑,拍拍何銓的肩膀,“這女人是軍人家屬,反/革命什么的純粹扯淡啊。最近地震局工作緊張缺人手,她是專業(yè)人員,送她去幫忙?!?/br> 何銓沒辦法只得答應,他回來車上看了林嵐一眼,“你運氣好?!庇謱n青松道:“一個縣公安局這么有手段,低估你了?!?/br> 韓青松:“過獎?!?/br> 那團長過來,手搭著車門和韓青松問了問曾經(jīng)服役的部隊,知道他去過中印邊境、珍寶島便點點頭。他也不介紹自己,對林嵐道:“不用害怕,換車送你們?nèi)ブ锌圃捍髽?。?/br> 韓青松拎上行李,握了握林嵐的手,“走吧。” 換了車,林嵐朝那團長道謝。 他也不多說,朝她笑了笑,拍拍韓青松的肩膀,“沒事了,去吧。” 深夜,林嵐和韓青松坐著車抵達三里河中科院的大院區(qū),最后停在地震局大樓下。 一名軍人領(lǐng)著他們上樓去交涉,給他們安排一個房間,“兩位暫住地震局,聽地震局指揮?!?/br> 他走后,有人送來兩大碗番茄雞蛋面條。到了這里,林嵐心已定,吃得很香,“三哥,這里伙食就是好,面條還是熗鍋的呢?!?/br> 聽她語氣輕松,韓青松看她一眼,心情也輕松不少。 吃過以后,兩人洗漱上床休息。 林嵐納悶道:“三哥,你托了關(guān)系嗎?” 韓青松搖頭:“應該是陸錦繡?!?/br> 林嵐笑道:“陸錦繡真能干,下次要好好謝謝他?!?/br> 說了兩句話,韓青松摸摸她的頭,“睡吧?!?/br> 第二日一早,韓青松溜達下去用全國糧票買火燒、豆?jié){和包子回來,兩人吃過早飯就在房間等。 八點鐘,有工作人員來找林嵐。 林嵐跟他問好,“請問我能見見溫組長或者董分析員嗎?” 聞言他道:“你好,我姓黃,是董連杰的同事?!?/br> 林嵐和他握手,“黃同志你好,我是林嵐,之前一直跟地震局的同志們咨詢專業(yè)信息?!彼职秧n青松也介紹一下。 黃分析員看她一眼,眼中難掩驚訝之色,“林嵐,對,我想起來了,你總給我們寫信,還打過很多電話。哈哈,想起來了?!?/br> 林嵐忙道歉:“實在是唐突,當時為出版這本書,打擾很多地震臺,也包括地震局,實在是抱歉?!?/br> “不,你這樣嚴謹?shù)膽B(tài)度,我本人非常欣賞?!秉S分析員笑起來,“走吧,我們要開會?!?/br> 他又對一旁的韓青松道:“公安同志請便,隨便逛逛,出去參觀參觀也可以的?!?/br> 林嵐朝著韓青松笑笑,“三哥,沒事的,你只管去吧?!?/br> 韓青松點點頭,目送他們走了,他在大院內(nèi)逛逛,探查一下最近的情況。 林嵐則被帶到一間中型會議室,過了一會兒,一群人魚貫而入。有個人嗓門特別大,老遠就聽見他在喊:“咱為什么不上報,這數(shù)據(jù)難道還不清楚嗎?組長貼在局長辦公室的報告,他到底看了沒有?人也見不到的!” “老張,你別激動,別激動。” 林嵐安靜地坐在那里,看著他們一個個在周圍落座,還有人和她打招呼卻不驚訝。 很快會議室坐滿人,有的人面色沉郁,有的一言不發(fā),有的嘰嘰呱呱,有的激動得臉色漲紅。 總之沒人來質(zhì)問林嵐是誰,一個外人怎么會出席這個會議,就好像她就是他們中間的一份子一樣。 他們開會也是那個套路,一開始還是各人陳述自己的研究,后來就兩派不同意見開始拍桌子、喊嗓子,會議室跟菜場一樣鬧得不可開交。 林嵐聽得頭昏腦脹,梳理出來他們從中旬開始一直在開群測群防大會,但是局內(nèi)有兩派意見不能統(tǒng)一。 一派是絕對不會地震。 一派是會地震,但是幾級不肯定,可能不超過五級。 然后他們又商量要去北京地震隊會商。 這時候溫組長才走到林嵐跟前,朝著她伸手,“林嵐同志,歡迎你加入我們。” 林嵐忙起身和他握手,“溫組長你好,之前多有打擾,給你們添麻煩,實在是抱歉?!?/br> 溫組長:“你的書我們看了的,寫得很不錯,就是……有一點太著急了?!?/br> 林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自己標注了t山市,這是違反規(guī)定的,她故作不知,“對不起,是我誤解了。我看了那么多監(jiān)控數(shù)據(jù)和你們的報告,以為你們已經(jīng)肯定是那里?!?/br> 溫組長嘆了口氣,“就是不能確定具體位置,不能確定具體級數(shù)。小震鬧大震到啊,可自從內(nèi)蒙地震以后,京津唐一代的異相都消失?!?/br> 林嵐道:“最近不是又出現(xiàn)了嗎?聽起來更厲害。” “沒有規(guī)律性啊,不能直接用來推導結(jié)論,無法說服領(lǐng)導?!辈坏轿寮壊荒芙o國/務(wù)/院上報,要上報肯定要百分百確定一定會發(fā)生,否則就是誤報,這個損失沒人能承擔得起。 林嵐點點頭,“是應該大膽假設(shè),謹慎求證?!?/br> 說了兩句,林嵐說起何銓,“原本要抓我問罪,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送我來咱們地震局?!?/br> 溫組長略解釋一下,“前些日子t山流傳一個說法,7月29日之前要地震,礦山的工人都惶惶不敢下礦,很影響日常生產(chǎn)。上頭怒責有關(guān)部門散布謠言擾亂民心責令徹查。地震局、地質(zhì)大隊、地震隊都受到盤問。后來有人查到那里流行你出的宣傳書,很多人都拿那個當證明。還有一些業(yè)務(wù)愛好者也胡亂猜時間,結(jié)果擾亂當?shù)厣a(chǎn)生活。安全組抓不到散布謠言者,就下令直接拿書的作者來問?!?/br> “結(jié)果就前兩天,京津唐地帶七大數(shù)據(jù)異常,又有更精確的消息傳來,說28日凌晨3點多,t山必然會地震。上頭勒令徹查此事,并且讓地震局盡快確認消息?!?/br> “因為這,抓煽動內(nèi)亂的事兒暫時擱下,先集中精力確認地震的事情。軍部就把你送到這里來,暫時和我們一起調(diào)查吧。” 林嵐感激道:“謝謝溫組長,謝謝地震局?!?/br> 溫組長看著她,“林嵐同志,你真的確定嗎?”他想的是這個女人膽子真大,把他們猜測卻不敢落實拍板的事情,直接給落地開花公布出來。 不過時間倒不是書上說的,而是民間流傳的,有說是地方小地震臺預測到的,也有人說外國專家預測的,誰也不知道源頭來自于哪里。 他一邊佩服林嵐,一邊又有些糾結(jié),畢竟作為專業(yè)的科研人員,還是要講究證據(jù)。 林嵐:“溫組長,不是我能確定,是你們確定啊,你們的資料和數(shù)據(jù)。我只負責解讀拼湊,我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彼龎旱吐曇粜÷暤溃骸罢f句犯錯誤的話,首都是明代欽天監(jiān)堪輿風水定下的寶地,是龍脈護國之地,絕對不會有問題的。而天津是首都的門戶,自然也不會有問題。那么京津唐,就只有一個地方會有問題。溫組長,我可只跟你這樣說啊。” 溫組長看著她有一瞬間的愣怔,沒想到她居然用這個來下論斷,還真是別開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