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一下
“老三, 你這是要氣死親娘啊——”老太太伸著胳膊就要去扇韓青松。 韓青松趕緊扶住她的手臂, “娘, 你別動氣, 小心腰。”他扶著老太太坐回炕上。 老韓頭讓老婆子別出洋相了, 趕緊坐下說正事。 以前整天拿著三媳婦兒說事兒, 現(xiàn)在三媳婦兒好了, 她倒是要作出花兒來。 老韓頭雖然之前聽大兒子說過,卻也沒料到三兒子居然會主動請干部來主持分家,按照他對自己兒子的了解, 那是爹娘說啥就是啥的。 比如說分家,老韓頭覺得自己不能虧待三兒子,就算老太太摳搜, 他也得給三兒子爭取糧食和錢的。 只是沒料到三兒子竟然直接找了老支書, 哎,兒大不由爹娘啊。 想想兒子以后轉(zhuǎn)業(yè)回家, 要和老婆孩子過一輩子, 自然該為他們著想, 也是應該的。 自己不也是如此的嘛。 想通了, 老韓頭也只是略一失落, 就接受三兒子改變的這個事實。 再想想三媳婦兒如今不尋死, 是個好好過日子的樣兒,跟人也能好好說話,又覺得日子有盼頭的。 “這樣也好, 等分了家還是一家人, 兄弟別生分,要互相扶持?!?/br> 韓青松點頭,“那自然的,爹放心?!?/br> 韓二哥早把林嵐不過日子,分家第一頓就韭菜炒雞蛋還加那么多油的事兒添油加醋地給家里人說了,老韓頭覺得兒媳婦兒不過日子,老太太卻覺得這是跟自己示威呢! 越發(fā)恨得牙根癢癢。 這會兒兒子都不聽自己話,韓老太太有一種紅軍剛走鬼子就打進來的感覺,暗無天日。 “哼,放心?就她那樣的,我們怎么放心?攪和的全家不安寧?!?/br> “娘,已經(jīng)分家,不會了。”韓青松說。 韓老太太氣得越發(fā)哼哼,韓二嫂趕緊道:“娘,戶口分出去也不耽誤往家交工分和糧食,老全家就是分了家,兒子們把工分上交。俺們的可都在公中呢。” 韓青松:“這個可以請老支書來幫忙立個規(guī)矩?!?/br> “立什么規(guī)矩?我說的就是規(guī)矩,分家還用找什么干部?還不夠丟人的??!”韓老太太氣急敗壞地喊,她說分家不分戶口,他早早找了干部。她說把工分錢糧交家里來,他又找干部立規(guī)矩。 這分明就是想給她立規(guī)矩,記恨她呢。 老太太簡直要氣炸了。 韓青松道:“爹,老支書找你說說話,我先回去收拾一下,院墻還沒收拾好。” 他一直抽空休整小院周圍的空閑地方,還有院墻雖然壘起來,也得那東西擋一下,等以后買了瓦來蓋蓋,否則容易泡壞。 等韓青松一走,韓老太太又要開始哭兒子不孝,老韓頭有些不耐煩,“行啦,兒子結(jié)婚一窩子孩子,該分家就得分家,都擠在一起住不開還起齷蹉?!?/br> “那養(yǎng)老的事兒不得說好?就算沒津貼,以后工分也得往家交?!崩咸f得理直氣壯。 老韓頭兒卻不順著她,“再說吧,兩口子五個孩子,能養(yǎng)活一家子就不錯了。” 要是沒有以前那么多津貼,老三家的養(yǎng)孩子都困難,更何況兒媳婦兒還想讓孩子都上學。 一家子一個孩子上學都折騰不開,更別說五個。 老韓頭兒不贊同,但是也不想招人煩,等他們吃不起飯就知道厲害。 再說孩子是不是學習的料還得上學才知道。 老太太不同意,“那金寶和金玉還上學呢,總得有錢……” 老韓頭:“他倆也好畢業(yè)找工作,花不多少錢……” “怎么花不多少錢,這學費雜費還得買書本吃飯穿衣服,還有找工作不得托關(guān)系……” 不等老太太說完,老韓頭把臉一拉,“這家里的孩子飯都吃不飽,一個個跟小叫花子似的,你還把妮兒打扮花枝招展干嘛?那可是作風問題!” 要不老三能態(tài)度大轉(zhuǎn)彎?他看著老三肯定心里有怨言。 他下了炕,“行了,我去找支書叨咕叨咕,看看明天怎么分。” 他得估計一下家里多少糧食,多少柴火,還有家什兒以及錢,跟支書先說好,明天也有數(shù)。 老韓頭領(lǐng)著老大走了,老太太卻不肯拉倒,對老二道:“不行,你們弟兄四個,分家怎么能他說分就分,去,把金寶叫回來,分家也有他一份兒呢。另外去把你大姐叫回來,讓她主持公道!” 老二看看外面,為難道:“娘,叫也得明兒,這會兒外面黑咕隆咚了。” 韓老太太哼了一聲,“一個兩個都不中用的,還是得我金寶金玉?!?/br> 她最小的倆孩子,兒子叫金寶,大名韓青樺,女兒叫金玉,這倆是她的金玉寶貝。 聽她又開始嘮叨,老二兩口子也趕緊躲了,免得被老太太逮著罵。 等屋里沒人了,老太太蹭得跳起來,趕緊把屋門關(guān)上,又拿下腰間的銅鑰匙把炕前衣柜打開,從里面搬出一個木匣子。 她攢的小錢小票的用手絹包著鎖在炕頭擱板的匣子里,大錢則藏在這里面。 她想了想,把里面的錢拿出大部分來藏在她的一雙小腳鞋里,用扎腿帶子捆好了藏在被子里,然后又把匣子柜子分別鎖好。 _______________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就讓韓二哥借了自行車,先去六里外的臨河村給大閨女韓大嫚兒送信,再去城里給韓金寶和韓金玉送信。 韓大嫚兒是老太太的長女,比韓大哥小兩歲,在娘家并不受寵,也是當牛做馬的份兒,但是她并不覺得自己辛苦,反而特別喜歡攬事兒。 尤其喜歡跟著老太太在后面搖旗吶喊。 前兩年沒兒子的時候還低調(diào)一些,后來生了倆兒子就挺直腰板,敢跟男人頂撞,對婆婆也不像以前那么敬畏。 再后來就越發(fā)自己把自己高看一眼,喜歡四處當話事人,尤其喜歡回娘家處理兄弟之間事務。 林嵐和婆婆之間的矛盾,她沒少摻和。 每次韓青松回來,她都要拿出大姐派頭,把弟弟訓一頓,用她沒上過一天學東聽西學來的那些顛三倒四的孝道話來擠兌韓青松,壓制林嵐。 韓青松不在家,她則隔陣子就回家跟林嵐懟一懟,指桑罵槐地讓她守婦道、守規(guī)矩、孝順婆婆,尊重大姑姐等等。 反正她做媳婦兒和閨女受的委屈,都能想辦法在這些事兒上找點平衡出來。 林嵐一點都不想見她,巴不得一輩子不見一面的那種! 因為已經(jīng)分家,干活就是自己的,一上午林嵐上工都格外有力氣。 所以說不能吃集體大鍋飯,也不能吃家庭大鍋飯,就得小家庭過日子。 晌午下工回家,韓青松就把戶口本、糧油本等拿回來交給林嵐。 林嵐趕緊打開看看,口糧本里面除了分糧食的欄目,還有副食品欄,以后要是發(fā)煤油、食用油、粉條、柴火等等,都在這里計數(shù)。 拿著這本子,林嵐一顆心高興得要飛起來似的,掌管本子的人,就是當家做主的人,以后就有資格去領(lǐng)物資。 多少沒分家的媳婦兒眼紅著呢! 她太激動了,心里已經(jīng)跳起自由解放的舞蹈,原地轉(zhuǎn)了倆圈還不過癮,蹦起來在韓青松臉上吧唧親了一下。 等柔軟的嘴唇被yingying的胡茬刺疼,她一個激靈,艾瑪,自己抽風呢! 腳下一崴,差點摔了。 韓青松及時扶住她,看她的眼神都幽深許多。 林嵐心咕咚一下,趕緊裝作若無其事道:“哎呀,一時激動,你別多想啊?!?/br> 她為了掩飾自己失態(tài),趕緊跑到院子里,把正在給小鴨子唱歌讓它們快快長大的小旺抱過來,吧唧也親一口。 韓青松:…… 自己媳婦兒難道也不能多想嗎? “娘,那是什么?。俊毙⊥鷮λ掷锏膽艨诒竞芎闷?。 “戶口本糧油本,以后娘當家做主啦。”她摸摸小旺的頭,“娘要讓你們上學讀書,吃飽穿暖,還要吃好吃的!” 小鴨子嘎嘎地叫著。 小旺:“這是我娘,你們叫什么啊,你們娘是蛋……哦,是蛋皮!”他指了指扔在墻根的兩個雞蛋殼。 林嵐:…… 晌飯的時候,二旺主動跑回來給林嵐幫忙,手里還拎著兩條巴掌長的鯉魚,“娘,三旺從大隊撿了個破篩子在北河溝那里抓魚呢。” 這小子也厲害,那么多人都抓不到魚,就他能,估計整天泡在水里練出來的本領(lǐng)。 聞到魚味兒,兩只小鴨子立刻擺著尾巴湊過來。 小旺趕緊一手一個把它們拎回柵欄去,“吃菜菜,香甜著呢。” 林嵐看他整天開開心心的,沒有一點自閉的樣子也很高興。想來以前小旺不是不會說話,而是心里有話不說而已,現(xiàn)在有話能說出來,自然就正常啦。 她想殺魚,只是心里有點障礙,差點把手給拉個口子。 韓青松看見,就把魚從她手里接過去,麻利地刮魚鱗開膛破肚洗干凈然后丟在盆子里。 那魚還打挺呢! 林嵐:看來做飯這個營生真不是那么簡單的。 韓青松看向二旺,“過來!” 二旺看爹一臉嚴肅,心里有些犯怵,不過總歸是沒挨過打,就麻著膽子過去,“爹。” 韓青松把刀遞給他,“我教你殺魚?!?/br> 二旺猶豫了一下,“要不以后讓三旺……” “第一步左手扣住魚鰓,右手握刀……” 二旺下意識就服從命令。 “第二步……” 這么一個指揮一個做,雖然不那么流暢,但是也有始有終,那條魚還沒散架。 丟在盆子里,也直抽抽呢。 林嵐:二旺大廚,以后靠你了! “二小子真不賴,棒棒噠!”林嵐也過去親了一下頭頂,“以后咱家可有魚吃了。今兒熬魚湯!” 沒有豆腐不怕,這會兒自留地里有正在成熟的黃豆,去擼一碗回來撥出來拿東西搗搗破,放進去悶著,一樣好吃。 林嵐等鍋燒熱,倒了一點點油,然后把魚放進去煎一下,這樣熬魚湯才鮮香呢。 悶著黃豆魚湯,還貼了苞米面餅子,上面餾著茄子。 等開鍋再小火燒一會兒便悶著虛蒸,這樣省柴火。 過二十分鐘以后開鍋,那香氣直接就飄出去了,街上都能聞到香氣。 尤其下工在大隊場院里扯幾句的那些人,紛紛問:“什么這么香,這誰家還煎魚吃,這生活也太講究了吧。” 大家嗅了嗅,有鼻子靈光的喊起來:“那里呢!” 那潑婦家? 不可能吧! “分家了,現(xiàn)在不潑呢,我和你們說,不分家害死人,分家立刻治好病?!?/br> “哈哈哈?!?/br> 這時候韓大嫚兒扶著老太太走到房后,一副女干部下鄉(xiāng)的架勢。 前些天林嵐喝藥她得到消息就想來訓一頓,可惜家里也是一地雞毛沒抽出空來。 后來弟弟回來她又想來,結(jié)果婆婆又跟她鬧了一場。 好不容易把家里那點破事兒掰扯掰扯,她終于抽出空來,恰好二弟去給她送信,她立刻就撂下家里的營生跑過來。 一到家她先陪著老太太數(shù)落一頓,聽老太太罵倆鐘頭的林嵐和老三,快晌天娘倆打算來老三家看看吃什么飯。 “別看分家了,他也是我兒子,得養(yǎng)我老。以后我就在家里吃兩天,去那里吃兩天?!?/br> 韓大嫚兒就扶著她直奔林嵐家而來,沒想到就聽到這些話。 老太太氣得直跺腳,“你看見了吧,你三弟這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不拿自己娘當娘啦,跟那潑婦一條心呢。一分家就搗騰好吃的,以前也沒見他這么上心?!?/br> 在家里躲著煎魚吃,居然不給她送,真是不孝順! 韓大嫚兒道:“娘,我這三兄弟越來越不地道了,還有老三家的挺有招啊,喝個農(nóng)藥就變利索起來。” “你是不知道啊,這些天……”老太太又巴拉巴拉說個沒完。 韓大嫚兒從前不受親娘待見,只有出嫁以后,親娘因為婆媳關(guān)系總找她抱怨,她感覺自己地位重要起來,這會兒開始出謀劃策。 “不行,我得找我兄弟說道說道,這樣可不像話。娘你放心吧,我怎么也得讓我兄弟把工分給你養(yǎng)老,不能讓他老婆都敗壞她娘家去!” 小院里,林嵐正糾結(jié)要不要給大屋送碗魚湯去呢。 叫她說,她是一根刺都不待送的,只是……一分家吃好東西就不管老的,實在是不大好。 不能讓韓青松有意見,也得給孩子們樹個榜樣不是? 韓青松殺了魚就出去,她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回來,只得忍痛拿碗裝一條魚進去,又盛一碗湯,非常心疼地道:“二旺,給你嫲……爺爺送去?!?/br> 二旺笑道:“娘,舍不得就不要送啦,反正就這么點,咱們還不夠吃的呢?!?/br> 林嵐以手掩面老太太附體:“兒啊,你要記住,等你長大有媳婦以后,就算再不舍得,也別忘給你爹娘分口吃的?!?/br> 小旺一把抱住林嵐的大腿,大聲道:“我不要媳婦兒,我要娘!我要和娘在一起!”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惹得兩人笑起來。 林嵐一狠心,“快去送吧?!?/br> 否則一會兒我就改主意,“順便喊三旺他們回來吃?!?/br> 麥穗也跟著三旺去撈魚,到現(xiàn)在也沒回來呢。 魚湯很燙手,二旺拿個破蓋墊托著湯碗,端著剛出屋門就看到他嫲嫲和大姑從外面氣勢洶洶地沖進來。 “老三家的!” 韓大嫚兒嗓門挺高,一看就來者不善。 有情況! 二旺立刻就轉(zhuǎn)身回屋,把魚湯放回桌上。 林嵐站在門口擋著沖過來的兩人,讓她們進不了屋,“喲,老太太這氣勢領(lǐng)著女土匪下鄉(xiāng)掃蕩來啊?” “你這個不孝兒媳,你怎么說話呢?”韓大嫚兒一手扶著老太太,一手指著林嵐,怒目圓睜眉毛豎起,跟怒目金剛一樣。 林嵐撲哧一笑,“不該說大姑是女土匪,這是怒目金剛呢,女金剛你好?!彼€拜了拜。 韓大嫚兒和老太太本來卯足勁來的,結(jié)果一進門就被林嵐給打亂陣腳,頓時跟不上節(jié)奏。 韓老太太:“老三家的,你不要這么強梁,才分家就挑唆男人不孝順不養(yǎng)老?!?/br> 林嵐一臉委屈,“老太太您可別紅口白牙,想養(yǎng)老?行!要不今天就徹底分家?反正大伯二伯他們也早就想分家單過。分家以后呢,您就一個兒子家住上個月,只管吃住,什么也不用管,這樣可好?” “你、你!”韓老太太捶著胸口開始咳嗽。 林嵐趕緊端水給老太太,“快,喝口水壓壓。” “你給我滾!”韓老太太怒極,一把將碗狠狠地推開,那粗瓷碗砸在一邊的石頭上摔得粉碎。 旁邊的小旺立刻引發(fā)了記憶里那些黑暗畫面,身體抽搐著尖聲大哭,“啊啊啊——壞女人,壞女人!” 林嵐沒想到小旺反應這么大,趕緊去把小旺抱起來,“小旺不怕不怕,娘保護你,有娘在,誰也不能欺負我小旺旺?!?/br> 一邊哄她還一邊唱小旺喜歡的兒歌。 小旺慢慢地安靜下來。 韓大嫚兒見不得林嵐這么做戲,譏諷道:“我說老三家的,你就別裝模作樣了,有你這么對婆婆的嗎?” 林嵐把小旺交給二旺,瞪了韓大嫚兒一眼,冷冷道:“我怎么啦?你對你婆婆像親娘似的孝順嗎?你天天真心實意伺候你婆婆嗎?你自己屁股都沒擦干凈呢,還來聞別人臭不臭。你是不是婚姻失敗生活不幸,活著沒有滋味兒,整天要在我這里找存在感?等你婆婆不再告你的狀罵你是個壞媳婦兒你再來說話吧。” …… 韓大姑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娘、娘娘娘,你、你你你,你看她。” 韓老太太:“我看夠她了!你還讓我看!”老太太也顧不得看林嵐吃什么了,氣得扭頭就走,再也不想登門了。 韓大姑:“娘啊,這老三家的怕是撞邪了吧,換個人似的?!?/br> 林嵐沖著她們的背影道:“你說對了,真換個人。閻王爺給我換個心換張嘴換雙眼,火眼金睛,專門看壞心腸的!你要是再上門挑釁挑撥離間,我就大笤帚抽你不待手軟的!” 韓老太太腳下一個趔趄,差點絆倒。 她倆剛出門,就看韓青松大步流星地往家走來,“老三啊——” 韓青松殺了魚以后就去河邊瞅一眼三旺幾個抓魚,然后去附近撿石頭回來鋪院子的甬路。哪里知道剛走到場部就聽見小旺的尖叫聲,說閑話的就喊又打起來了,他丟下石頭就往家跑。 “娘,大姐?”韓青松面色沉沉。 韓老太太從他眼中看到了不滿,頓時心拔涼拔涼的,越發(fā)覺得不順心。 “老三啊,你媳婦兒她,她心眼兒不好使兒啊。我和你大姐去看看分了家你們過得咋樣,她端了碗開水想燙死我啊——” 韓大嫚兒也附和:“就是就是,還罵你大姐我是女土匪是女夜叉,嫌我和咱娘去你們家,趕我們走,不許我們?nèi)ツ亍!?/br> 這時候二旺隔著柵欄喊道:“壞女人,沒有你這樣的大姑,回來就欺負我娘,嚇得小旺都傻了?!?/br> 二旺這么一喊,小旺還配合的尖叫兩聲。 韓青松臉色一變,再也不看韓大姑一眼便直接回家去。 韓老太太:“……你這個不孝子!” 韓青松一進門,還不等開口問,林嵐就大聲道:“原本我尋思分家分了戶口就拉倒,咱們吃點虧,就算凈身出戶什么也不給,咱們借糧食吃縫草被子蓋也忍了?,F(xiàn)在這么看,我越忍讓,人家越欺凌。我偏不做好人,分家該怎么分就怎么分!該分給我的糧食,一粒不能少,該分給我的錢的,一分也不能少!要不以后別想讓我養(yǎng)老!還有,我們只養(yǎng)老,不養(yǎng)姑和叔,誰生的孩子誰養(yǎng)!” 別想老來子女讓別的子女養(yǎng),沒那個義務! 關(guān)鍵那倆年紀也不小,早就該離開連中,結(jié)果他們找不到好工作,不想回家種地,非賴在學校。 湊不要臉! “我就是潑婦,愛怎么著怎么著!”說完她還恨恨地瞪了韓青松一眼。 被遷怒的韓青松:…… 林嵐嗓門不小,一下子就傳到場部那里,不少人都探頭探腦聽怎么回事。 “是不是又要喝藥上吊?”有人還等著看林嵐這一次用什么方法尋死呢。 結(jié)果等了半天,只聽見林嵐小嘴叭叭地一通罵,那罵得嘞,比村里最會罵人的婆娘還能罵。 關(guān)鍵那些婆娘罵人粗俗,就會c娘罵b的,人家林嵐罵人都不帶臟字。 嘖嘖,這婆娘,還真是厲害了。 林嵐是真氣了,雖然之前也沒想過凈身出戶,但是借題發(fā)揮誰不會??! 她就把事情推給他們。 河邊三旺幾個撈魚呢,這時候柱子跑來喊道:“打打打、打起來了!” 大旺猛得抬頭,“誰?” 柱子:“你娘把你嫲嫲和你大姑打了,說是用開水禿嚕了,哎呀,那個慘?。 ?/br> 大旺繼續(xù)低頭撈魚,跟沒聽見似的。 三旺:“你就胡說吧,我娘頂多罵她們一頓?!?/br> 麥穗把破篩子一扔,把另外用蘆葦串著的三條魚拎著就跑。 三旺喊:“姐,姐,留下!我和大哥要烤著吃!” “你喝水就飽了,吃什么魚啊!”麥穗蹬蹬跑回家,“娘,娘,我嫲嫲和大姑合伙來打你啊?” 一抬頭,就看爹面沉如水,她娘噘著嘴氣鼓鼓的,麥穗撓撓頭,小聲道:“……沒事兒吧?!?/br> 林嵐:“沒事,就是你們還得做選擇題,看看到時候是跟爹過還是跟……” “洗手吃飯!”韓青松把魚拿過去丟給二旺處理。 林嵐瞅了他一眼,她借機撒潑這是成功了? 就在這時韓青松回頭看向她,兩人眼神碰了個正著。 林嵐立刻把自己略忐忑帶著試探的眼神飄向天空,無縫對接了一個白眼。 韓青松:…… “不要動不動說那種話,孩子聽了不好?!?/br> 林嵐:“吃飯?!?/br> 她瞅瞅外面,朝著河邊放開嗓門喊道:“大旺、三旺、吃飯啦!”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太和氣,畢竟?jié)妺D聲名在外! 等收拾好飯桌,倆孩子還沒回來。 林嵐提起燒火棍就要往外沖。 韓青松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吃飯吧?!?/br> “那不行,這倆孩子太不服管教,這樣可不行。” “我去。”韓青松出門去找孩子。 沒多久,倆兒子跟他后面耷拉著腦袋回家。 林嵐樂了,小樣兒吧,有人治你們! “吃飯,下午去上工,下工就去你爺爺家分糧食,你們都要去給娘撐腰,一個不許少!” 她故意瞪了大旺一眼,得拿出氣場來。 大旺飛快地瞄她一眼,悶悶地應了一聲。 下午一下工,林嵐就往老韓頭家去。 過來撐腰的韓大姑被林嵐罵了一頓,不敵敗走。 韓金寶和韓金玉姐弟倆并沒有回來。按照韓二哥的說法,他只看到了金寶,告訴他娘讓他回來分家,他隨口應了一聲就和同學騎自行車去了,至于金玉妹子,他壓根沒見著。 所以倆人沒回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韓老太太受了氣,貼著一頭膏藥,又因為小兒女沒回來,氣鼓鼓地跟氣□□一樣。 韓永芳已經(jīng)帶著大隊會計過來,另外還有本家的比較有好名的倆青年,是來幫忙掌秤的。 當然,這也是因為韓青松的關(guān)系,別人家分家,老支書根本不湊熱鬧,都是隨便有個本家長輩就能主持的。 不過老太太覺得這是她的人情,人家是看她的面才來的呢。 “老哥,家里也沒多少糧食了,本來就堅持不到底,等著秋糧呢?!崩咸幌氚鸭Z食都拿出來。 韓永芳笑道:“這個也好說。” 老支書在老韓家背著手溜達了兩步,道:“房子就這么幾間,四個兒子呢沒法分。青松是個懂事的娃娃,他主動分出去不要房子,這就省了最大的一頭。那就在錢上面補貼一下他。至于糧食,就按照每個人的口糧數(shù)分。咱們村大人一年是440斤,孩子是360斤,算成一天多少,算盤一扒拉就出來。其他也沒啥了,小零小碎的你們看著辦?!?/br> 韓老太太捂著胸口,“大哥啊,哪里還有錢啊,這個季度的津貼都讓她偷走了?。〖Z食就在大缸里,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還有啥好分的,就看看吧?!?/br> 房子、糧食、錢,也就這幾樣,都沒有還分啥? 韓青松不忍看他娘一把年紀那般作態(tài),剛要說話,林嵐搶著道:“那總比我們光著出去強。大人可以為了孝順餓著,五個孩子長身體呢,不能餓,該多少糧食就稱一稱吧?!?/br> 聽她這樣說,韓青松就把話咽回去,決定以后遇事晚點開口。 老支書點點頭,“該當?shù)??!?/br> 那邊會計聽支書的,拿著算盤一扒拉眨眼功夫就把數(shù)量算出來,粗糧細糧都算清楚,讓韓大哥和本家的一個叔伯兄弟一起稱。 韓二哥和韓二嫂看著那么多糧食被稱出來,急了,“那剩下的夠不夠我們吃的???一個人按口糧算,是不是也得先把我們的稱出來?” 老支書道:“各家糧食都欠著點,熬到秋糧下來就行?!?/br> 到時候有高粱、大豆、玉米,主要是地瓜。 當?shù)亟还Z主要是小麥和玉米,高粱、大豆、地瓜基本都是隊里社員自己分的。加上韓永芳當官作風霸道,說一不二,整齊劃一,所以管理也算到位,磨洋工的少一些,浪費也少一些,糧食就能多分一些。 總體來說,山咀村的社員們都能吃飽飯的。 韓永芳對此非常自信。 老支書發(fā)話,韓二哥兩口子也只有嘟囔的份兒,沒人敢在韓永芳跟前耍橫。 分完糧食就是分錢。 韓老太太感覺剜心剜rou的疼,那都是她的錢,都是她金玉和金寶的錢! 本來沒有了韓青松的津貼,她已經(jīng)無法接受,現(xiàn)在還要把她存的錢拿出去,那還不如殺了她呢。 “沒錢,現(xiàn)在家里一分錢也沒有?!表n老太太不松口。 韓永芳看了一眼老韓頭,“老弟,要不你自己商量?” 這錢都是韓青松賺回來的,別人不清楚,韓永芳可太清楚了。 這時候都在隊上上工,錢糧都是工分換的,誰家多少工分,多少錢糧,韓永芳閉著眼都門清。 韓永昌(老韓頭兒)家里幾乎所有的工分都換成了糧食、柴火、副食品等等,老太太就是仗著兒子往家寄錢,不需要和別人似的再三糾結(jié)要用口糧換點現(xiàn)錢應急。 而每一次韓青松能往家寄多少錢,韓永芳也門清。 當然,他不知道老太太自己花多少,但是按照他的估計,家里肯定有錢的。 既然分家,自然要公道點,要不他就不出這個頭了,維護老的,也要愛護小的,社員們才服他。 畢竟韓青松沒要房子呢。 那么多人看著呢,老韓頭也丟不起那個人,看了老太太一眼,咬咬牙,“不是還有三百……還是兩百來塊的存款,拿出來……” “什么?兩百?你哪里來的兩百?偷還是搶的?哪一次家里不是等著寄回錢來開銷,這一次木拿到,這還揭不開鍋呢。別說說三百,三十都沒的?!?/br> 老韓頭既然話說出口,自然不能收回,丟不起那人。 再者他知道老太太一千多的存款,他只說了兩百而已。 他也知道老婆子這些年在家里的確非常節(jié)省,節(jié)省的家里人誰也沒有一件子像樣的衣裳,花錢的地方也就小兒子小閨女,但是票有限,也花不了太多。 那錢老太太又不舍的存銀行,怕人家惦記,都是鎖在一個小匣子里藏在大衣柜深處,大衣柜再落鎖的。 “拿出來吧,拿一百五給老三家的,讓他們家里置辦點家什兒,要不沒法過日子?!崩享n頭雖然也偏心小兒子小閨女,可大面上卻還是過得去的,總不能讓人戳脊梁骨的。 這也是他爹教導他的,只要是自己的兒子,就盡量表面一碗水端平,不能讓外人說閑話。 老太太差點撅過去,她想撕碎這個老頑固不懂事的,當年養(yǎng)老那么多兒子,他總是多出一份錢多出一份力到底還不討好,現(xiàn)在分家他又這樣! 怎么那時候自己做不了主,現(xiàn)在自己還做不了主? 她一分錢都不想給老三家的,還想讓老三家的以后每年交錢給她呢! 居然讓她拿一百五十塊錢,這是昏頭了吧。 “別叨叨了,讓你拿就拿,娘們兒懂什么。頭發(fā)長見識短!我是為你好。”老韓頭嘟嘟囔囔地說了句重話。 “啊——我、我,我頭發(fā)長見識短,你見識多,你跟老三分出去過吧!” 那邊三旺童言無忌,笑嘻嘻地道:“嫲嫲,要是分家,大家伙兒搶著要俺爺爺,別到時候把你剩下了?!?/br> 小孩子眼睛最亮,嫲嫲討人嫌,肯定誰也不想要。 “啊——我不活啦!”韓老太太捂著臉就沖進屋子里撲在炕上嚎啕大哭。 三旺撓撓頭,“我說錯了嗎?” 林嵐拽了拽他,小聲道:“瞎說什么實話。” ………… 老韓頭進屋,讓老太太拿錢,“別出洋相讓人家笑話。那錢不都是老三掙回來的?你原說存著以后給他,現(xiàn)在他回來,你不給他,你什么時候給他?” 老太太更氣了,“那、那能當真嗎?我就是說說的的!” 進了她的手里就是她的。 說娘存著以后再給你這種話,做不得數(shù)。如果有幾個孩子,說不定就補貼給誰了。就算只有一個孩子,也怕兒媳婦兒花了,還是要留著,總歸是要留到自己最后一口氣,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 沒想到老頭子當真,老太太簡直要氣死,老臉都要丟盡了。 沒辦法,她還是打開衣柜拿了十塊……二十……感覺老韓頭目光像刺刀一樣,她咬碎牙根的力氣拿出五十往地上一扔,“沒了!” 老韓頭忍著心疼,又搶了五十出來。 韓老太太當時就疼得心臟一抽抽,摁著胸口趴在炕沿上嚎啕大哭,“天殺的,家里一分錢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