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那人聞言發(fā)出一陣病態(tài)的低笑:“老子要錢,也要命。” 說著就開始把他往車站后面的小巷子拖,荀川見勢不對,用手肘往他肚子上狠狠一擊,趁劫匪松懈的時候趕緊往外跑去,誰知尚未來得及呼救,后背就是一麻,緊接著傳來一陣劇痛,有什么溫熱的液體從衣服里緩緩浸了出來。 劫匪抽出刀,捂著他的嘴往巷子深處拖去,荀川拼命掙扎,手指在地面狠狠劃過,觸碰到雪層下的地面,硬生生掰斷了兩根指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汽車疾馳的聲音,漸漸駛近。 是嚴遇……嗎? 荀川瞪大了眼,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忽然掙脫劫匪鉗制,與他扭打在一起,此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車站前,車燈大亮,在黑夜中十分醒目。 劫匪似乎有些慌,忙亂中摸出一塊磚頭,照著荀川膝蓋狠狠一砸,然后跌跌撞撞的跑開了。 恍惚間,有溫熱粘稠的液體緩緩流下,荀川抹了把臉,視線一片猩紅,他看見一名身形頎長的男人下了車,眉眼都是那么熟悉,眼眶一熱,帶著哭腔,低低的喊了一聲:“嚴遇……” 不知道為什么,他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用手肘蹭著,一點點往外爬,身后留下一抹淺淡的血跡,反復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嚴遇……” 周遭靜的出奇,衣角擦過地面,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嚴遇四處找了一圈,最后聽見巷子里的異動,腳步一頓,仿佛察覺到什么,飛速跑了過去。 巷子里一片狼藉,倉惶間,嚴遇被雪地里的石塊絆倒,摔了一個狼狽的跟頭,他看見身旁的人影,連滾帶爬的過去把人抱住了:“荀川?!” 他帶著些許溫度的指尖撫上荀川冰冷帶著雪沫的臉,卻摸到了一手的粘稠,帶著冰冷的鐵銹味。 “嚴遇……” 荀川的害怕與恐懼終于在此刻得以宣泄,他攥著嚴遇的衣領,泣不成聲:“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我就知道……” 嚴遇不說話,用外套將他裹進懷里,溫暖著他冰冷的身軀,然后低頭親了親荀川冰冷顫抖的唇,緊緊抱著他:“沒事……” “沒事的……” 荀川抱著他的脖子,埋在他肩頭,哭的一抽一抽:“我沒有家了……嚴……嚴遇……你別……別和我分手……以后我……我自己掙錢養(yǎng)你……錢都……都給你……” 嚴遇溫熱的指腹擦掉他眼淚,親了親他的眼皮,頓了頓,低聲道:“好,不分……” 荀川終于破涕為笑,他抬眼看向嚴遇,一副厲鬼模樣,眸底血紅,無聲的動了動唇,聲音忽然變得破碎沙啞起來:“好……不分……” 咽喉處一道割傷,有鮮血汩汩流出。 嚴遇渾身一顫,嚇醒了,他忽的坐直身體,瞪大眼睛往四周看了看,結果發(fā)現(xiàn)一車人都睡著了,而自己懷里坐著一縷虛魂,目光透過玻璃,仍靜靜的著外面的油菜花。 是夢…… 嚴遇用手蓋住臉,遮住了那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荀川似有所覺,偏頭看向了他。 嚴遇緩緩放下手,忽然把荀川拉到懷里,低頭親了親他的唇,一下又一下。 而后者晃了晃腳尖,顯得十分愉悅。 第104章 假裝騙自己,你曾經(jīng)來過 都說人心里越遺憾什么, 就越會夢到什么, 旅途很長,除了司機, 大部分旅客都睡著了, 嚴遇卻才剛剛夢醒,他掌心撫過荀川的頭頂, 然后又下滑至脊背,忽然感覺一切都是命。 汽車到站了, 相比別人大包小包的行李, 嚴遇除了一個旅行包,堪稱兩手空空,下車后,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不知是不想走, 還是不知該往哪里走。 周遭人很多,來來往往,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與推移,又變得不那么多了, 小地方,熱鬧是真熱鬧, 冷清也是真冷清。 荀川見狀牽住他的手, 帶著那么些強迫性的, 把他拉到了車站旁, 一步, 兩步,三步…… 嚴遇似乎不愿意過去,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 荀川回頭看向他,瞇了瞇眼,也不在意,自顧自的在長椅上坐下,這里相較去年的冬天,多了許多鮮艷的顏色,綠化帶里新栽種了一些花,淺紅色的花骨朵,枝條細長,小巧玲瓏,攀巖繞住白色的護欄,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曾經(jīng)的喪命之地,現(xiàn)在是別人眼中的湖光山色。 荀川沒有什么反應,伸長了腿,腳尖一晃一晃,雙手撐在身側,低著頭看路邊的螞蟻。 他仿佛只是單純的,想來這里坐坐而已。 嚴遇在一個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站著,片刻后,還是走了過去,在荀川身旁坐下,肩膀挨著肩膀,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服,傳了過去。 荀川望著眼前的車水馬龍,然后若有所思的道:“我一直覺得你很厲害,每次我摔了傷了,你總能第一時間出現(xiàn),什么事都能解決,什么事都難不倒你……” 嚴遇想說自己其實很沒用,這么多年都渾渾噩噩的,他是野草一堆,是爛泥一灘,怎么樣都能活,到哪里都能活,和荀川不一樣。 嚴遇在這里,充分體現(xiàn)了坐立難安四個字,好像死在這里的不是荀川,而是他,勉強待了片刻,最后拉著荀川離開了那個地方,往遠處走去:“時間不早,先找個旅館住下,明天再坐車回去?!?/br> 荀川被他乖乖的牽著,也沒掙扎,只是偶爾往四周看看,仔細打量著這個嚴遇出生長大的地方。 x市不算繁華,更沒有什么星級酒店,嚴遇帶著荀川走了一段路,才找到一家看上去比較干凈的旅店,交錢辦理了入住手續(xù)。 嚴遇從包里拿出換洗衣物,然后進了浴室,荀川躺在床上,輕飄飄的滾來滾去,蹬掉了一個枕頭,伴著嘩啦啦的水響,里面?zhèn)鞒鰢烙銎届o的聲音:“后天晚上九點,鬼門就開了,到時候我送你去投胎?!?/br> 荀川打滾的動作瞬間停住,然后輕蔑的嘁了一聲:“我為什么要去投胎?” 嚴遇穿上衣服出來,早知道他沒這么聽話,把濕頭發(fā)捋至腦后,五官分明:“因為當鬼沒前途,跟著我也沒前途。” 荀川心想自己憑什么聽嚴遇的,嚴遇讓自己去投胎,自己就得去投胎嗎,不過面上卻沒表現(xiàn)出來,只是極其不悅的嗯了一聲,然后背對著他看電視。 嚴遇原本在擦頭發(fā),待瞧見他孤零零的背影,動作忽然頓了頓,荀川一回頭,就發(fā)現(xiàn)嚴遇怔怔的望著自己,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br> “看你好看?!?/br> 嚴遇笑了笑,把毛巾扔到一旁,然后坐上了床,順帶著把荀川也撈到了懷里,用被子嚴嚴實實的蓋住,呼吸間,帶了那么些綿綿密密的情緒,藕斷絲連一樣,斬也斬不斷。 荀川壓根沒打算去投胎,該玩還是玩,時不時蹬兩下被子,然后用遙控器換自己喜歡的臺,情緒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嚴遇卻從身后抱住他,將臉埋在他頸間,許久都沒有動過。 荀川感覺有些怪怪的,偏頭看向他,卻被嚴遇捂住了眼睛,視線一片漆黑,緊接著唇上多了一點微暖的觸感,牙關被迫撬開,有什么溫軟的東西探了進來,纏綿不失霸道。 荀川指尖一顫,遙控器掉到了床下,他反應過來,推又推不開,只能摟住嚴遇的脖子,用力回吻了過去,結果身形顛倒被人壓在了身下,黑暗中,只感覺一只帶著些許溫度的掌心攀上了自己腰間。 荀川想把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拿開,結果掰不動,只能帶著些許兇狠的力道,親嚴遇的同時又狠狠咬了下去,幸而不曾見血。 天花板上的燈亮得晃眼,荀川卻什么都看不見,身處黑暗中,不安且刺激。 “嚴遇……嚴遇……” 荀川聲音帶了哭腔,只能死死攀住他的后背,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紅痕。 “我在?!?/br> 嚴遇勾起他的腿,盤在自己腰間,發(fā)狠似的吮吻著他,恍惚間有什么帶著些許溫度的液體砸落在荀川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 “嚴遇……嚴遇……”荀川扭頭,想把他的手拉下來,聲音沙啞破碎,不成調(diào)子,“讓我看看你……我想看看你……” 嚴遇緊緊擁著他,溫熱的氣息打在荀川耳畔,低語時帶著久違的溫柔:“不用看,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在……” 荀川沒動了,他攥著嚴遇的手腕,維持著那個姿勢,聞言忽然委屈的撇了撇嘴,像是要哭出來一樣:“你騙人,我不信你?!?/br> “別哭,我一直在,”嚴遇摟住他,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只是反復的,一下又一下親著他,無意識的道:“都是我不好……” 荀川聞言忽的松開了他的手,摸索著,撫上了嚴遇的臉龐,指尖在觸及到男子眼角的濕痕時,忽的頓住了,許久后,才壓著喉間的哭腔,抿唇顫聲道:“我沒怪過你……” 從來都沒有…… “我只是生氣,生氣你和我分手,害怕你找別人,喜歡上別人,以后就再也不記得我了……” 嚴遇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沒說出來,他拿開覆在荀川眼皮上的手,仔仔細細端詳著這張臉,只感覺怎么都是好看的,誰也比不上。 “你好好去投胎,我以后誰也不找,誰也不喜歡……” 嚴遇吻遍他的眉眼,將暗藏的委屈細細撫平,待看見荀川在身下忍著哭意,瞪大眼睛望著自己的時候,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看見了那個人前堅強,人后獨自舔傷的荀川。 嚴遇舍不得他受半點委屈,真的舍不得…… 一點都舍不得…… 舍不得他發(fā)著燒在樓下淋雨等自己回心轉意,舍不得他被別人譏諷嘲笑,舍不得他委屈無助的哭泣。 結果一次次的分手,一次次的優(yōu)柔寡斷,無數(shù)個舍不得纏在一起,就那么害死了他。 荀川縮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張臉,眼眸水潤,像貓兒一樣哼哼唧唧的,嚴遇洗完澡上床,他就自己靠了過來,無意識的在懷里蹭了蹭。 嚴遇抱住他,親了親他的眉眼,又親了親他的鼻尖,最后落在唇上,直把荀川親的不好意思了,這才熄燈睡覺。 黑暗中,只能聽見一個人靜謐的呼吸,嚴遇睡不著,忽然感覺時間過的太快了,望著窗邊的簾子上的花紋,不知不覺就到了天亮。 一縷微薄的晨光從窗簾縫隙中透出來,荀川動了動腦袋,整個人八爪魚似的纏住嚴遇,皺著眉頭躲進了被窩里,結果又被拉了出來。 “起來吧,還得坐車,別誤了時間。” 嚴遇撈過衣服套上,看不出絲毫困倦,輪廓分明的側臉俊美如昔,細看卻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荀川趴在他背上,悄然睜眼,然后掐了一下他的腰間才松開。 嚴遇回頭看向他,也沒生氣,見荀川耷拉著腦袋盤腿坐在床邊,顯然是不情愿起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然后進浴室洗漱去了。 預定了早上九點的大巴票,車站旁邊有一家口碑還算可以的連鎖奶茶店,嚴遇撐著一把黑傘,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陽,過去買了杯飲料回來,遞給荀川道:“喝嗎?” 荀川想說不喝,但透過半透明的杯子,發(fā)現(xiàn)里面是自己喜歡的葡萄汁,冰塊碰撞間,發(fā)出輕響,靠過去喝了一口,卻什么味道都沒嘗出來。 他推給嚴遇:“你喝?!?/br> 嚴遇依言喝了一口,荀川問他:“什么味道?” “沒什么味道,”嚴遇把包裝袋勾在指尖,一手撐傘,一手牽著他往車站走,“酸酸的?!?/br> 這次他們還是靠窗的位置,嚴遇旁邊坐了個渾身煙酒味的中年男子,說話唾沫子橫飛,鞋都脫了半只,他還一個勁的往嚴遇這邊擠,一個大行李袋放上面,另一個直接塞進了嚴遇座椅底下的空位,粗聲粗氣的道:“哎讓讓,讓讓?!?/br> 嚴遇冷眼睨過去,周身氣質不似善類:“你叫誰讓?” 他身形高大,五官俊美的近乎邪氣,氣勢極其壓迫人,那中年男子莫名覺得嚴遇是個狠茬,也沒敢吭聲,把行李拉到了自己腳下,低聲嘀咕了一句讓人聽不懂的話。 荀川看熱鬧不嫌事大,戳了戳嚴遇:“他罵你。” 嚴遇說:“我不聾?!?/br> 然后把荀川拉回來,攥住他踢向那名中年男子的腿,牢牢固定在自己這邊,旁人看不見荀川,嚴遇這一連串動作就顯得有些奇怪。 “你就知道跟我耍橫?!?/br> 荀川瞪了他一眼,然后重新窩進他懷里,見旁邊那名中年男人正用一種看神經(jīng)病的眼神盯著嚴遇,一縷怨氣彈出,對方身形一歪,頭顱軟軟垂下,睡著了。 嚴遇抬眼,對上荀川有些得意的神情,側身擋住外界視線,捏著他下巴,親了親側臉,修長的指節(jié)攥住車窗簾子,拉的緊緊實實,一絲陽光也透不進來。 荀川閉著眼,睫毛又密又長,不住顫動著,他緩緩摟住嚴遇的脖子,和他擁擠在這狹小的座位間,塵埃在空氣中跳動,窗外是一片山野爛漫。 蘇晴下午驅魂回來,正是最后一絲天光消散的時候,各家各戶都回去吃晚飯了,她走在小巷里,看見一名腳步虛浮的落單男子,男子身后還跟著一名蹦蹦跶跶的小丑,肩上扛的錘子泛起一陣幽黑的光。 小丑臉上化著濃重的油彩,頂著一個夸張的大紅鼻子,穿著鮮艷的條紋拼接衣服,嘴里發(fā)出桀桀的怪笑,看了讓人心底滲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