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荀川的眼睛一瞬間血色蔓延,摟住嚴遇的手也不自覺用力,面色陰鷙,語氣幽幽的道:“他死一千次一萬次都解不了我的恨,懂嗎?” 嚴遇聞言忽然反手摟住他的腰,微微用力,迫使他貼近自己。 荀川因為這個動作有了片刻怔愣。 二人靜靜維持著這個姿勢,半晌,嚴遇才道:“你還有什么執(zhí)念沒了,我?guī)湍恪!?/br> 執(zhí)念了結(jié),就該去投胎了。 荀川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惱,也不怒,冰涼的指尖一點點勾勒著嚴遇的眉眼,面上故作思索,卻偏偏帶著那么些貓捉老鼠的意味,一字一句道:“執(zhí)念啊,太多了……” 嚴遇看向他:“例如?” 荀川低低的笑出聲,真正一副惡鬼模樣:“例如?。坷缒氵€活著,例如我投胎之后,你就又逍遙自在去了,你說,叫我怎么甘心呢?” 荀川似乎極為傷心,雙手捂臉,像是在哭,嚴遇卻從指縫中看見了一雙扭曲瘋狂的眼睛。 “你說,我怎么甘心呢……?” 嚴遇不語,二人就這么僵持著,直到樓上忽然傳來一陣吱呀吱呀的聲響,甚至還伴隨著低低的喘息聲和呻吟,像慘叫,又不太像。 “啊……啊……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 女子聲音嬌柔俏軟,尾音顫顫,實在不得不讓人浮想聯(lián)翩,而那床似乎也不堪重負起來,吱呀響個不停,一絲不落的傳到了一人一鬼的耳中。 這聲音來的不正常。 嚴遇抬頭看向天花板,左眼一道金光閃過,只瞧見一縷濃黑的鬼氣,他腳步微微一動,但不知想起什么,又收了回來。 那聲音還在持續(xù),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叫的越來越大聲,完全可以自行腦補一場動作大片。 荀川似有所覺,跟著看了看上面,眼神變得玩味起來,他見嚴遇眉頭緊皺,不由得微微勾唇,指尖在他臉側(cè)緩緩摩挲,無端帶了幾分曖昧,聲音黏膩勾人,比那女子還魅惑幾分:“想要嗎……” 嚴遇抬眼,入目是荀川精致蒼白的鎖骨。 第94章 生死 不同于嚴遇偏向邪氣的俊美, 荀川是一種張揚的漂亮, 傲慢, 肆意,哪怕現(xiàn)在變成了鬼,眉目間還是依稀能看出幾分活著時的意氣風發(fā)。 他領(lǐng)口的扣子開了一顆, 脖頸修長, 腰肢精瘦,蒼白的皮膚上覆蓋著一層發(fā)青的死氣, 卻又帶著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妖嬈漂亮,像勾人性命的艷鬼。 荀川十指貫穿嚴遇發(fā)間,一股涼意蔓延至他的后腦, 順著脊椎骨往下, 荀川俯身一點點靠近,周身帶著淺淡的血腥氣,豈料這時嚴遇忽然偏頭, 那冰涼的吻就錯落在他臉側(cè)。 荀川冷冷抬眼, 猛的收緊指尖,卻猝不及防被嚴遇捏訣打退,身形瞬間化作一縷黑氣四散開來,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再次凝結(jié)成形。 嚴遇自認不比寧采臣藝高人膽大,他散去指尖金光, 抬眼對荀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然后起身去看個究竟, 誰知剛拉開門, 隔壁住著的錢大嬸就先他一步,披著外套直接噔噔蹬跑上了樓去,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的道:“我***sao狐貍精,沒完了是吧,大晚上的讓不讓人睡覺了,老娘非把你腿掰折不可!” 三樓有好幾家住戶,顯然都聽見了剛才的動靜,大家紛紛打開門來,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譏笑聲不斷,錢大嬸是這條街出了名的潑辣寡婦,小蘇那細身板子哪兒打的過她,等會兒可有熱鬧看了。 嚴遇也是看熱鬧的一員,他把門留了條縫隙,靠在墻邊靜靜聽著上面的動靜,此時一具冰涼的身軀悄然貼上了他的后背,將下巴擱在了他的肩頭。 荀川生前最喜歡這樣做。 嚴遇全副心神都在樓上,在察覺到肩頭的重量后,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手捏了捏荀川的臉頰,而后者微微瞇眼,在他頸窩間蹭了蹭。 觸手溫度冰冷,不似活人,嚴遇反應(yīng)過來,呼吸有了片刻凝滯,而后悄然收回手,靜靜垂落身側(cè)。 樓上傳來錢大嬸聲音尖銳的叫罵,但小蘇房內(nèi)動靜還在持續(xù),錢大嬸見她不應(yīng),似乎是惱了,砰的一聲直接踹了上去,她做慣了力氣活,加上樓棟老舊,這一腳下去門竟是直接開了。 門撞在墻上,發(fā)出反彈的悶響。 眾人聞聲眼睛一亮,料想二人必定掐起來,都擠在樓道口伸長了脖子往上看,哪曉得忽然聽見小蘇房里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緊接著錢大嬸屁滾尿流的從里面跑了出來,倉惶間拖鞋都掉了一只:“不不不……不好啦!死人了!哎呦喂我的娘??!那小狐貍精渾身血次呼啦的躺在床底下,都爛的招蒼蠅了!” 因為四樓數(shù)字不吉利,只有兩家住戶,其中一家上個月剛搬走,就剩了小蘇一個,她平時晝伏夜出,黑白顛倒,鮮少和鄰居聯(lián)絡(luò)感情,在家死了半個月左右,竟是現(xiàn)在才被人發(fā)現(xiàn)。 警察很快趕來封鎖了現(xiàn)場,法醫(yī)在進行現(xiàn)場勘驗后,工作人員把小蘇的尸體抬了下來,嚴遇擠在人堆里,二指一并在眼皮掠過,透過黑色的尸袋,瞧見一具穿著紅裙的腐爛女尸,隱隱有惡臭飄來。 這種味道幾天前就出現(xiàn)在了樓道里,房東大媽被熏的不行,好幾次威逼利誘的讓嚴遇幫忙打掃衛(wèi)生,因為這邊附近就是垃圾場,大家也沒多想,哪曉得竟是尸臭。 錢大嬸被帶到了警察局接受調(diào)查,底下的看熱鬧的住戶也簡單做了個筆錄,折騰到半夜才消停,然而警察前腳剛離開,后腳房東大媽就被圍住了。 “媛姐,這地方太邪門兒了,我們明明聽見小蘇房里頭鬧動靜呢,怎么人這就死了?!該不會是鬧鬼吧?!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搬家了。” “對對對,太嚇人了,我就老覺得這地方陰氣重,小蘇死那么慘,該不會冤魂不散吧,想想都滲的慌,我回娘家住幾天吧?!?/br>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了一通話,無非就是要搬家,有些人甚至連押金都不要了,當場就開始收拾行李打算去旅館過夜,房東大媽欲哭無淚,勸了這個留不住那個,結(jié)果一抬眼,發(fā)現(xiàn)嚴遇正雙手抱臂靠著門框看熱鬧,當即撲了過去。 房東大媽哭喪著聲音道:“小嚴吶——” 嚴遇抬手擋住她:“你放心,我不搬。” 房東大媽聞言喜不自勝,感動的淚花都快出來了,正欲說些什么,只聽嚴遇道:“減房租?!?/br> 嚴遇說:“不減房租我也搬?!?/br> 房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囂,嚴遇交完房租,口袋里還剩了幾百塊,算是意外之喜,他環(huán)顧四周,沒在房里看見荀川的身影,料想對方應(yīng)該是離開了,直接熄燈睡覺。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不偏不倚剛好是午夜十二點,黑暗中,嚴遇身旁的枕頭微微塌陷了半邊,身上的薄被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起,然后又悄然落下。 嚴遇不知夢到了什么,就連在睡夢中都是極不安穩(wěn)的,放在身側(cè)的手有時會不自覺繃緊,許久后才松懈下來,直到一具帶著涼意的身軀,以一種熟悉的姿勢靠進了他懷里。 有些習慣是刻入骨髓的,時間抹不去,生死也抹不去。 嚴遇沒有醒,卻習慣性的伸手將那人摟入懷中,下巴抵著他的發(fā)頂,調(diào)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在他后背安撫似的拍了兩下,這才繼續(xù)沉沉睡去,緊皺的眉頭也不自覺舒展開來。 已經(jīng)忘了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相擁過…… 太陽不僅象征著光明,也預示著夢醒,清晨,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斜斜打在了嚴遇的眼皮上,他指尖微微顫動,然后醒了過來,睜開眼,下意識往身側(cè)一摸,觸手所及卻是一片冰涼。 靜的可怕。 這一刻,誰也看不懂嚴遇的表情,他微妙停頓片刻,然后從床頭撈過衣服,下床去浴室洗漱。 小地方,人多嘴雜,不過一夜時間消息就傳遍了十街八巷,早上下樓的時候,樓梯口已經(jīng)被搬家的住戶堵得難以走人,這邊堆著一張桌子,那邊放著一床棉被,幾個搬家公司的勞力因為誰先上去還吵了起來。 嚴遇手一撐,直接踩著欄桿躍過了那些擁擠的雜物堆,像往常一樣在天橋擺攤算命,臨近黃昏的時候才回家。 不過一天功夫,整棟樓的住戶就已經(jīng)去的七七八八,嚴遇上樓的時候四周靜悄悄一片,只能聽見腳步聲回響,一個易拉罐當啷滾下樓梯,角落間滿是別人搬家時遺留的垃圾。 嚴遇抬頭,在拐角處剛好碰見一位女警從四樓下來,他自顧自的用鑰匙開門,卻被對方喊住了。 “你好,麻煩問一下,這邊住的人呢?” 嚴遇頭也不回的道:“搬走了?!?/br> 女警見他容貌出眾,不由得臉頰緋紅,但嚴遇臉色過于蒼白,難免多了幾分病態(tài),一雙眼死寂沉沉,就又添了些變態(tài)的氣質(zhì)。 女警狐疑的問道:“他們都搬走了,你怎么沒搬?” 嚴遇說:“因為我被貧窮限制住了自由?!?/br> 女警聞言沒忍住樂出了聲,覺得他挺有意思:“你一個男的怎么能連點老婆本都沒有,太慘了吧?!?/br> 嚴遇轉(zhuǎn)身看向她,只見四樓的轉(zhuǎn)角處不知何時站了名身穿紅裙的赤腳女子,上半身隱沒在黑暗中,看不清臉,無端詭異。 嚴遇盯著那處,然后似笑非笑的道:“是啊,我這么慘,你要不要請我吃頓飯?” 【?!垺埶拗鞑灰攒涳垺蝗幌到y(tǒng)會啟動電擊懲罰……嗚嗚嗚那個女鬼好嚇人我好怕嗚嗚嗚……】 女警尚未察覺到自己身后的情況,聞言白了嚴遇一眼,然后繼續(xù)詢問道:“你和死者蘇玉熟嗎?最近幾天有沒有見過陌生人在她家出入?” 蘇玉是情色工作者,人際關(guān)系復雜,而且不是本地人,這種案子最難調(diào)查。 嚴遇說:“你給我一千塊,我可以幫你算算?!?/br> 女警可能覺得他有病,長的再帥也沒用,當下也歇了搭訕的心思,略說幾句話就離開了。 子夜紅衣,陰氣墜魂,女子穿紅衣而死,冤氣極大,死后不是變成厲鬼,就是陰煞。 嚴遇抬頭,又看了一眼拐角處的紅衣女子,轉(zhuǎn)身進屋關(guān)門,然后從抽屜里翻出金錢劍藏入袖中,僅剩的八張黃符也貼在了東南西北四方,以鎮(zhèn)鬼氣。 外間,一陣陰風吹過,樓道間的廢紙垃圾翻飛不停,易拉罐滾來滾去,撞在墻壁上,彈回臺階間,叮啷響個不停,像是有人在踢著玩似的,最后轱轆滾到了嚴遇家門前,轉(zhuǎn)了一圈,緩緩停下。 “咚咚咚——” 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有人在嗎?” 好像是剛才去而復返的女警。 嚴遇不動聲色起身走到門后,二指一并,目光穿過門板,看清了在外面敲門的人是什么模樣。 一張腐爛大半的臉,隱隱透出森森白骨,墨色的長發(fā)混合著血液膿水一縷一縷黏在臉側(cè),穿著一身大紅發(fā)暗的長裙,正用爛得只剩白骨的手一下下拍著門板。 “我有急事想問問你,麻煩開開門好嗎?” 還是剛才女警的聲音。 “快點呀,開開門吧,我就站在外面呢,你開開門吧?!?/br> 白骨敲在門板上,發(fā)出咯咯的響聲,見嚴遇久不開門,她聲音也急了起來,拍門的頻率愈發(fā)快速。 “開門啊!我就在外面,你怕什么,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找你!開開門吧!把門打開!” 她已經(jīng)有些癲狂,不是在敲門,而是在撞門,力道大得腐爛的那半邊臉眼珠子都掉了下來,骨碌碌順著門縫滾了進去。 嚴遇低頭,正好對上那顆眼珠子。 門外動靜忽然停了,她咧嘴一笑,說:“我看見你了……” 嚴遇一腳踩爆了她的眼珠子。 于是門外的動靜又響了起來,連帶著門板都在搖晃:“開門……哈哈……我快進來了喲………嘻嘻嘻……你開門吧……” 嚴遇說:“好,我開門?!?/br> 門外又靜了下來。 他抬手撕下了門上的黃符,把鎖扣一拉,伴隨著咔嚓一聲響,門開了半條縫,然而就在此時,嚴遇手中的金錢劍忽然裹挾著勁風直接刺了過去,盡數(shù)沒入那女鬼的身體中,伴隨著一陣刺啦腐蝕皮rou的聲音,那女鬼痛苦躬身,發(fā)出了一陣刺耳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殺了你啊啊啊——?。。?!” 嚴遇眉目冷峻,不為所動,一邊用金錢劍定住她的身體,一邊從腰后抽出柄桃木劍,狠狠刺入了她的頭蓋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女鬼痛苦難當,竟是直接掰斷了腹中的金錢劍,剎那間金光大漲,九個銅錢散落一地,她十指變作尖銳的指甲,猛的刺入了嚴遇腹部。 嚴遇眸色狠絕,仿佛不知道痛楚般,又將手中的桃木劍用力往下刺了半寸,然而就在那女鬼指甲即將穿透嚴遇身體的時候,一縷濃黑色的怨氣忽然出現(xiàn),束縛住她的脖頸,將她的魂體撞出了老遠。 幾乎是同時,嚴遇吐了口烏黑的血出來,他飛速撈起地上散落的銅錢,左手捏訣將那縷怨氣攝入屋內(nèi),右手攥住銅錢朝那女鬼打了過去,然后反手關(guān)門將黃符貼在了上面。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嚴遇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蒼白來形容了,他捂住腹部,背靠著門板一點點滑下,周身黑氣縈繞,面色灰敗,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