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陸母抿了口茶,一雙手保養(yǎng)得宜,纖長分明,是彈慣了鋼琴的,她微微搖頭,絲毫不給陸起留顏面,意有所指的道:“沒見過你這么精明的人,也不知道是隨了誰,整天把別人在掌心里忽悠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喜歡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間,那么對象是誰也不言而喻,除了霍明琛不做他想,怪就怪陸起前科太多,一朝從良都沒人信。 霍明琛要是能被這幾句話忽悠住他就不是霍明琛,面上依舊掛著晚輩聆聽長輩訓(xùn)導(dǎo)時的笑容,并暗自在桌下捏了捏陸起的手,示意他不要在意。 老人家心里有氣,吃點下馬威在所難免,自己都把她兒子拐過來了,哪怕挨頓打都沒什么,幾句意味不明的話實在不算嚴(yán)重。 陸母后面卻沒再說什么了,服務(wù)員上了菜,她間隙間偶爾會問問霍明琛的學(xué)業(yè)情況,然后再和陸緣搭幾句話,雖然不熱情,但也不冷落,反倒是陸起在一旁則全成了擺設(shè)。 一直到吃完飯,陸母才終于肯給他一個正眼,放下筷子,斟酌了片刻才問道:“你們想好要在一起了?” 陸起點頭:“想好了?!?/br> 陸母忽而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連帶著一旁的霍明琛也緊張起來,本以為會受到什么責(zé)難,卻只得到一句話:“……時間不早了,你們回去上課吧,今天也耽誤你們太久了,一個人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br> 最后一句是對陸起說的。 霍明琛聞言有些怔愣,尚未反應(yīng)過來就被陸起拉著從椅子上起身,陸起微微躬身:“謝謝媽,那我們先走了?!?/br> 霍明琛跟著道:“謝謝伯母,那我們先告辭?!?/br> 二人出了包廂門,霍明琛忍不住問道:“伯母是什么意思?同意還是不同意啊?” 陸起頓時覺得他傻了吧唧的,揉揉他的腦袋道:“你看她的樣子像是同意的嗎,不過她從小都沒怎么管我,這次也一樣?!?/br> 霍明琛聞言心情忽然有些雀躍,他捏捏陸起的手:“伯母真開明,不過不要緊,以后老子管你嘛?!?/br> 陸起慢慢笑開了:“……好,以后你管我?!?/br> 眼見著他們二人離開,陸緣終于忍不住嘩的站起身,又急又氣:“媽,您瞧陸起那個樣子,倒是管管他??!” 陸母垂著眼,顯然心情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靜:“我管他,也得他聽我的才行,從小到大他做什么心里都有主意,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把事情捅到我面前,就更加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動的,難不成讓我學(xué)電視劇里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人仰馬翻,何必呢?!?/br> 末了她閉目靜坐片刻,再睜眼卻見陸緣仍是不甘不愿的模樣,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丫頭,你哥他已經(jīng)長大了,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思量,你越攔著他做什么,他偏要做什么?,F(xiàn)在拆散他們,阿起就更加一輩子都忘不他。” “得不到的永遠(yuǎn)都是最好的,你只有讓他得到了才能看出他是不是真的想要這個東西,讓他自己去吧,誰年輕的時候能一帆風(fēng)順呢,撞個頭破血流就知道疼了,知道疼了,也就不會犯傻了。” 陸母是難得的豁達(dá)人,然此舉在陸緣看來卻有些冷情,她抿著唇,想起陸母從小到大都沒管過哥哥,不由得問道:“媽,你老實說,哥是不是你親生的孩子?” 陸母聞言一頓,訝異的反問回去:“你和你哥是龍鳳胎嗎?” 言外之意,陸起如果不是親生的,你能是親生的嗎? 陸緣頓時語結(jié),心想自家這邊怕是攔不住了,只能寄希望于另一個人。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霍明城經(jīng)過上次的談話,現(xiàn)在完全處于一個步履維艱的境地,他自己是制不住霍明琛了,但總不能把消息捅到國外的老爺子那兒去,暫且不提霍老爺子身體不好,說句不好聽的,老人家還能有幾年活頭,何必給他晚年添堵,安安穩(wěn)穩(wěn)在國外享福也就是了。 強(qiáng)行拆散也不敢,那個陸起本來看著對自家傻弟弟就不上心,萬一被自己一逼迫,梗著脖子要鬧分手,搞不好就是兩條人命。 只希望霍明琛早點看透,兩個人情感破裂,自己分手最好。 然而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三年過去了,直到陸起和霍明琛雙雙從c大畢業(yè),他的希望都還是沒達(dá)成。 期間馮杰創(chuàng)辦的me公司也正式打入市場,成功有了一席之地,當(dāng)初那群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人,有人退出道路,有人堅持下來,最后也收獲了不同的結(jié)果。 陸起現(xiàn)在擔(dān)任了me的副總職位,在行業(yè)里也是這一代數(shù)得上的年輕俊才,走出去人人也要稱一聲陸總。 到底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他用靠自己雙手掙來的錢讓家人過上了優(yōu)渥的生活,也成功用自己的努力獲得了能與霍明琛并肩站在一起的地位……這是他一步步走出來的人生。 拼搏很難,但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自己用血汗拼出來的人生和天地,老天也不會像上輩子一樣將它輕易奪走。 又一個晨光熹微的早晨,陸起尚在睡夢中,卻陡然被腦海中一道久違的聲音吵醒,他忽然一怔,意識到了什么,悄悄看了眼身側(cè)還在熟睡的人,輕手輕腳的下床去了陽臺。 【叮!星際自強(qiáng)系統(tǒng)很高興為您服務(wù)?!?/br> 陸起一旦做出吃軟飯的違規(guī)行為,系統(tǒng)會第一時間實施懲罰,但已經(jīng)忘了有多久,系統(tǒng)再沒出過聲,久到陸起都忘了它的存在。 這是系統(tǒng)時隔多年,久違的第一次響起,陸起瞇了瞇眼,不知道它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抿著唇靜聽下文,然而…… 【本次服務(wù)即將結(jié)束,歷時七年,宿主成功依靠自己的努力走出了一條與上輩子不同的道路,經(jīng)星際審核官判定已達(dá)合格標(biāo)準(zhǔn),也請您繼續(xù)再接再厲,往后余生繼續(xù)保持下去喲~】 陸起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要走了?” 【是的呢親~你應(yīng)該很討厭系統(tǒng)君吧~現(xiàn)在你可以解放了喲~】 “不……” 陸起聞言,目光悠遠(yuǎn),意料之外的搖了搖頭:“不討厭你。” 【嚶嚶嚶人家好感動,我虐宿主千百遍,宿主待我如……】 “是恨。” 陸起面無表情道。 【……(咬手絹)】 系統(tǒng)如果有人形,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一副糾結(jié)的便秘樣,陸起勾了勾唇,忽然輕笑出聲:“騙你的。” “我很感謝你……” “并不是每個做錯事的人都有悔改的機(jī)會,謝謝你讓我重來一次,抓住了那些錯過的,彌補(bǔ)了那些辜負(fù)的……” “謝謝你……” 系統(tǒng)沉默了很久才道, 【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你這樣的覺悟,有些人哪怕給他重來一次的機(jī)會,也依舊過不好這一生,而你,很幸運。】 室內(nèi)的大床上有人翻了個身,皺眉往身旁摸了摸,然后嘟囔兩句翻身下床,揉著眼睛往陽臺這邊走來,與此同時陸起腦海中也響起了系統(tǒng)最后的提示音。 【叮!抽離程序啟動,請宿主做好準(zhǔn)備, 開啟自檢程序, 自檢完畢。 解除捆綁中, 20% 50% 100% 解除成功,本次服務(wù)圓滿結(jié)束,感謝每一次相遇,再也不見喲~】 陸起的腰身被人從身后抱住,霍明琛聲音還是迷迷糊糊的,將頭擱在他的肩膀上道:“大清早站陽臺干嘛,不嫌冷啊。” 陸起輕笑不語,偏頭親了親他的臉,霍明琛不滿的捏著他下巴:“為什么不親嘴?” 陸起朗笑出聲:“噗哈哈哈哈因為你沒刷牙?!?/br> “艸!你丫還不是沒刷!” 這就是最好的時光,以后除了天邊的白云和隨著歲月流逝而蒼白的鬢發(fā),什么都不會改變。 第39章 殺了她如何 謝延平年輕的時候替先帝打下了瑯川, 被封為昌國公, 世襲罔替, 與國同休, 是大晉為數(shù)不多的鐵帽子爵位之一, 更兼得其長女入宮為妃,獲盡盛寵, 謝家一時可謂權(quán)勢滔天,實打?qū)嵉奶熳咏肌?/br> 昌國公晚年事事順?biāo)? 膝下卻子嗣不豐, 統(tǒng)共一女三子, 嫡女謝素之, 嫡長子謝珩之, 嫡次子謝玉之,庶三子謝平之。 其中這嫡長子幼年因病早夭, 便只剩了兩個兒子, 謝二爺謝玉之已到適婚之齡,卻喜好男風(fēng)有斷袖之癖,而且少年時期上戰(zhàn)場受了傷,當(dāng)時遍請京中圣手也藥石無醫(yī), 右腿就那么落下了殘疾。 就因為這個原因, 謝二爺自覺倘若找一男子成婚,門第高了易受委屈, 門第低了辱沒身份, 再者說男子都想延續(xù)香火, 大多數(shù)人哪怕有斷袖之癖也會納女妾生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從今科趕考的士子中挑了名品貌端正看得過眼的招為上門夫婿。 大晉民風(fēng)開放,男人娶男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他們少有愿做贅婿的,覺得太辱沒祖宗沒氣性。但昌國公又對這唯一的嫡子疼愛有加,因而哪怕招婿這種事對他們這高門大戶來說太過荒唐,也還是同意了,當(dāng)即上書請奏陛下,擇了個良辰吉日讓二人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完婚。 金秋十月,夜晚的氣候卻還是有些冷得凍人,昌國公府門前的兩個大紅燈籠被風(fēng)吹得明滅不定,再往里看,穿堂回檐間都掛著紅色的彩綢,依稀還能瞧見白日里的喜氣,只是這來往的奴仆皆都來去匆匆,神色驚惶,仿佛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 有兩名綠衣丫鬟低著頭從曲風(fēng)院走了出來,見周圍無人,按捺不住的嘀嘀咕咕道:“這二姑爺膽子也太大了,新婚之夜就敢同別的女子廝混,二爺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另一名丫鬟聞言冷哼道:“有的好戲看,那對狗男女被捆了送到二爺?shù)脑鹤永?,現(xiàn)在還跪著呢,一個時辰了,跪足了便該罰了?!?/br> 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一百二十分鐘,七千二百秒。 沈妙平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時間這么難熬,他如今跪在一條碎石路上,雙膝刺痛難忍,身上穿著一件做工精良的喜服,玉帶環(huán)佩,好不富貴,可惜雙手被捆,神情狼狽,瞧著倒如階下囚一般可憐。 沈妙平暗自搖頭,倒霉呀倒霉,怎么就穿越到這個境地來了呢。 原主是一文弱書生,實打?qū)嵉氖譄o縛雞之力,才學(xué)平平,卻有張好面皮,加上慣會裝模作樣,在這屆士子中倒頗有賢名,陰差陽錯便入了謝二爺?shù)难邸?/br> 彼時科考尚未開始,主考官是個慣會趨炎附勢的,有心攀上昌國公府的高枝,考前曾私下有意無意向原身泄露過考題,最后資質(zhì)平平的他陰差陽錯下竟被點為探花郎,可謂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一時輝煌難言。 原身是個眼皮子短淺的,被喜事沖昏了頭腦,自以為飛黃騰達(dá)不必看人臉色,再加上底下的美貌丫鬟做了飛上枝頭的鳳凰夢,有意勾搭,他便順?biāo)浦鄣膽?yīng)了,豈料這府中到處都是眼線,二人尚未廝混成功,新婚之夜便被捆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扔給謝二爺處置。 原身不知道是嚇?biāo)赖倪€是跪死的,沈妙平就這么穿越過來了,至于他上輩子是什么身份,從這一刻開始都是前塵往事,他自覺倒不必太過追究。 膝蓋實在痛的慌,沈妙平又不能裝暈,身旁哭哭啼啼跪著的女子半個時辰前這么做,直接被身后看管的奴仆潑了盆拔涼的冰水,現(xiàn)在大寒夜里凍得涕淚橫流,臉色青白,直恨不得死去才好。 沈妙平尚且淡定,他能忍些,低著頭看看花看看草轉(zhuǎn)移注意力,那與原身廝混的丫鬟卻再也受不住,身形搖晃一下?lián)湓诹说厣?,一雙蔥白的手掙扎著抓住了沈妙平的衣裳下擺,哆哆嗦嗦的哭道:“姑爺……求求您……向二爺求個情吧……婢子知錯了……婢子知錯了……” 沈妙平心想我要是有這本事還用和你一起在這跪著,當(dāng)下默不作聲的往旁邊挪了挪離她遠(yuǎn)些,同時心中開始默數(shù)。 一、 二、 三…… “嘩啦——” 果不其然又是一盆涼水潑了下來,身后一名綠衫子的大丫鬟直接上前將春翹拽著頭發(fā)從地上扯了起來,陰陽怪氣的道:“二爺可吩咐過,沒他的命令就得一直跪著,春翹姑娘同我們一般的奴才賤命,怎么這便受不住了,姑爺文曲星下凡似的矜貴人物都沒吭聲?!?/br> 最后那句話被人拐了十八道調(diào)腔,聽不來是褒是貶,是贊是夸,沈妙平只當(dāng)聾子便罷,低著頭一副誠心悔過的懺悔模樣。 春翹卻是恨極了,一面從那丫鬟手中護(hù)著自己的頭發(fā),一面哭的梨花帶雨,扯著嗓子對那緊閉的院門喊道:“我是下賤的婢子,比不得二爺金尊玉貴,但并不曾做狐媚惑主的勾當(dāng),是姑爺親口說要收用了我的!男子到底要成家立業(yè)續(xù)祖宗香火,二爺全該替姑爺著想一番。春翹不求旁的,只求二爺讓奴婢待在姑爺身邊端茶倒水,不求名不求分,全了這一片癡心才好!二爺要怪罪就怪罪婢子一人,萬萬不要傷了姑爺?shù)男?!?/br> 她這番話明面上將自己說成是孤苦無依的可憐女子,實則步步都在敗壞謝玉之的名聲,一是指責(zé)他不分青紅皂白便罰了她,二是指責(zé)他善妒不許沈妙平納妾續(xù)香火,三則是道他狠心,連一個癡情人都容不下。 那丫鬟聞言大怒:“還敢滿嘴嚼蛆!我撕爛你的嘴!” 巴掌高高揚起,正欲落下,那緊閉的院門此時卻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 里頭走出來一名男子,身上的喜服與沈妙平一般無二,身長玉立,只是內(nèi)衫襟邊是黑色的,生生壓下了幾分喜氣。容貌殊絕,眉飛入鬢,肌膚偏白,唇似點朱,一雙眼暗沉沉的,說不出怪誕。 滿院子的人一見他頓時噤聲,齊齊低了頭行禮道:“見過二爺?!?/br> 男子不語,負(fù)手緩慢的走了出來,沈妙平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似有足疾,行走間有些一瘸一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