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方志材去廚房洗碗，游嶼與方遠坐在暖氣邊吃橘子，薄覃桉則被方奶奶拉著出門去隔壁幫人看病。

    游嶼低頭剝橘子，他不知道怎么面對方遠，也就沉默著不開口。

    方遠長嘆一聲，問道：“我聽志材說你一個人住，你mama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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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

    游嶼剝橘子的手一停，很久都沒說話，只是用拇指指甲對著橘皮掐來掐去，直到指縫里全是橙黃色，他將橘皮放在暖氣片上，抬頭望著方遠。

    得了病的人無論表現(xiàn)得多富有生氣，從底子里散發(fā)出來的虛弱是無法掩蓋的。方遠嘴唇青紫，眼底也都是一抹暈不開的濃稠死氣。

    對于他和方遠來說，舒少媛大概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但這份重要對于兩個不同年齡段的人來說所代表的意義不同。

    他輕聲問：“你眼里的她，是什么樣？”

    方遠沒想到游嶼會問得這么直接，盡管他已經(jīng)做好準備要與這個多年未見的親生兒子談心，可仍舊無法很快組織語言。

    游嶼很勉強地笑了下，“我聽過一點你們之前的事?！?/br>
    “志材告訴你的。”方遠說。

    游嶼點頭。

    方遠：“他的話你聽一半信一半，不需要全部當真，他當時的年齡都沒有你大，小孩子的記憶很主觀?！?/br>
    “你一會告訴我的，會保證客觀嗎？”游嶼緊接著問，手中的橘子雖然很甜但他怎么也吃不下了，俯身將橘子放在橘皮上，也一起烤暖，“其實我不喜歡聽故事。”

    大概是沒有到唏噓時光短暫一去不復(fù)返的年齡，直至此刻，游嶼對自己之前所做過的一切從未后悔。

    那是方遠自己的回憶，rou眼可見的沉重。而過不了多久，這份沉重將變成兩人共同分擔(dān)。

    “如果不想聽，你不會見我。”

    話音剛落，游嶼立即否認，抱歉道：“我見您是因為不希望您和您的家庭再打擾我母親剛要平靜的生活?！?/br>
    毫無疑問，舒少媛現(xiàn)在的生活在游嶼看來是最舒適的。

    大出血時他見楊家mama咄咄逼人，但見過舒少媛后卻發(fā)現(xiàn)對舒少媛最上心的便是這位。舒少媛所有飲食食譜都是她找營養(yǎng)師搭配，無事時陪著舒少媛散步，舒少媛懷孕后玩朋友圈少了點，但只要發(fā)動態(tài)，五條中三條都是婆婆帶著她去踏山觀景。

    游嶼不是當事人，沒法看出這位到底是關(guān)心未降世的孫子，還是真的心疼舒少媛。

    “她一個人帶我很辛苦?！庇螏Z笑了笑，“不如這樣，先聽我的故事，您再決定到底要不要告訴我你們的過往?！?/br>
    “您知道的，她畫畫很厲害，雖然我個人覺得她很自私?！?/br>
    對于自己擅長繪畫的景物從來不允許自己的兒子畫，游嶼聳聳肩，“大概是怕我畫得更好搶她飯碗?！?/br>
    但最近這一點游嶼也釋然了，同樣都是走藝術(shù)這條路，競爭在前親情在后，舒少媛的想法是正常人的想法。如果舒少媛完全不介意，傾囊相授，那才奇怪。

    “我從小學(xué)開始學(xué)畫畫，畫畫對我來說是和吃飯一樣平常的事情。”

    “在您弟弟的故事中，我mama并沒有我這樣的好資源，她全憑自己的努力到達現(xiàn)在的高度。在我看來，比作殺出一條血路毫不夸張。”

    比起舒少媛之前的艱難自學(xué)，游嶼自小便得到了良好的引導(dǎo)與教育。因為知道彎路的崎嶇，所以舒少媛為游嶼制定了平坦的康莊大道，游嶼的起點便比別人要高。

    贏在起跑線，說的就是他之前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

    他用著昂貴的顏料，手握所有人重金才能得到的資源，他有個隨時隨地監(jiān)督自己的優(yōu)秀老師。

    “我藝考前掙扎過，我不想畫畫，不想按照她給我的人生?！?/br>
    游嶼輕輕嘆氣。

    前幾天藝考結(jié)束走出考場時，他仰頭看著暮色微合的天空，無數(shù)考生從他面前走過。表情或憂愁或喜悅，高聲感嘆考試終于結(jié)束，低聲憂愁成績不佳該怎么辦。

    “那些掙扎對我來說很寶貴，讓我意識到一個人有一技之長多難得?！?/br>
    “你知道嗎，她去年幫我找了個老師，拜師的那種?！庇螏Z說，“他比她更厲害，我頂著他徒弟的名號出去直接可以招搖撞騙?！?/br>
    但感激的同時，游嶼也對舒少媛安排給自己一切憎惡之極。

    游嶼掰著手指數(shù)，“小學(xué)同學(xué)周日郊游，她關(guān)我在畫室畫畫，小學(xué)畢業(yè)我都叫不起班里一半以上的同學(xué)名字?！?/br>
    “初中學(xué)校組織郊游，她還是關(guān)我在畫室，我又哭又鬧，畫滿她規(guī)定的畫才能出門。但當我畫完時，郊游早就結(jié)束了，同學(xué)第二天拿照片找我送給我留作紀念?！?/br>
    “今年我高三，高二我自殺過?！?/br>
    說到這，方遠皺眉欲言又止，游嶼彎眸道：“您可以隨時打斷我?！?/br>
    “如果是想問我現(xiàn)在身體怎么樣，我可以保證，我的身體很健康?！?/br>
    “我很膽小，從二樓跳下去?！?/br>
    “其實我根本沒想過真的摔死，但就是覺得如果跳下去，我心里會舒服一點?！庇螏Z聳聳肩嘆氣道：“但太疼了，救護車里的消毒水味比醫(yī)院的更難聞，急救床也很涼，當時我覺得我要完了?！?/br>